第39節
不等單暮舟表態,單知非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難堪:“她mama你見過,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你也知道的?!?/br> 說完這些,他心里充斥著清清楚楚的難過,為張近微。他想過,如果,張近微是他的meimei?這種聯想帶著奇怪的禁忌感,他一定非常非常寵愛她,他相信,有這么可愛文靜的女兒,父母會比他更愛她。 “如果你們真的成了,我沒意見,但你要拿出魄力來解決她的家庭問題,要有底線,決不能縱容她的家人。”單暮舟停頓幾秒,望著不遠處點點燈光,他說,“夜深了,休息吧?!?/br> 然而,單暮舟一個人留在陽臺,久久沒動,單知非回頭望了眼他的背影,父親有種靜默的力量感。 浮石的dd親自飛了趟英國,顯然,這次盡調不會只停留在文字上。醫療部專門負責財務部分的倒沒發現晨光有什么太大問題,但雙方再次會面時的溝通過程中,江晨光和浮石有了點摩擦。 倫敦大學學院的研究成果是沒有問題的,問題是,涉及到生物試劑的生產工藝非常復雜,產品用于臨床,到底穩定性和有效性如何,這個晨光自己沒辦法打包票。公司小,在實驗方面顯然不能夠盡善盡美,這點,讓浮石存疑。 也就是說,銷售存在隱患。 溝通過程中,江晨光對浮石的懷疑態度表達了不滿,他專注于此很多年,有點專業不能接受業余評判的意思。 “江總,有話我們可以委婉點說,浮石這次盡調真的非常謹慎,他們質疑的不是沒道理,晨光的技術又不是說以后不會更新,我們可以好好溝通?!?/br> 張近微在跟浮石賠完笑臉后,又折回來,耐心跟江晨光交流,江晨光苦惱地揉了把頭發,臉上是歉意:“近微,我是不是今天表現不太好?”他格子襯衫好像跟著臉一起皺的,澀澀的。 “打80分吧,還能更好?!睆埥⒛樕想m然帶笑,但很清楚,浮石的團隊其實被得罪了,投資總監在臨走時臉上那種看書呆子的表情,不言而喻。 而這個時候,曾寒告訴她,他要理下思緒。張近微聽到這話時,本來失落了下,但冷靜后,心里突然就有了兩手準備,如果曾寒真的要分手,怎么都挽救不回頭的,那好,她接受。但她一定會積極接受相親,絕對絕對不消極,不被動。 張近微內心不斷調整著自己,妄圖找到最正確的一種人生軌跡。 好像從一開始,無論是少女時代還是今時今日,她總是身處荊棘,然而,不還是挺過來了嗎?給她介紹對象的人,其實層出不窮,就在前不久,還有個48歲的分析師大佬打聽她情況,并暗示可以在行業人脈上給予幫助,但條件是,必須立刻結婚生子。 中間人傳話時,張近微第一反應是,他跟爸爸差不多大? 李讓聽說后,立刻替她把對方罵了個狗血噴頭,說這人是典型的到了繁殖期焦慮階段,年輕時大把大把享受所謂愛情的黃金期過去了,現在要忙繁殖。 她說話直白,聽得張近微眉尖緊蹙,繁殖繁殖……這個詞,她還不太能接受。 但現在她腦子里排空一切,思索著是否應該跟單知非交流點什么,關于晨光。她醞釀了一封條理清晰,層次分明的郵件,剛發過去,竟然接到單知非的電話。 當那串數字閃現,屏幕像小星球那樣亮起來時,張近微竟然心悸,心臟跟著疲軟一下,這種生理反應來的太快,根本控制不了。 “單總,我……” “我晚上七點望江閣有個飯局談生意,晨光的事我正要找你,等我電話。”單知非語氣尋常,簡潔說完,直接掛電話。 他沒說你要等到幾點,大概范圍都沒給,也就是說,張近微一個晚上都必須懷著一種忐忑等待來自他的鈴聲再度響起。 這種情況很熟悉,對方經常信口開河似的讓她等回復,結果根本不守約,頭天答應好的,拖到第二天也正常,沒辦法,金主爸爸總是很忙。 張近微不覺得單知非是這種人,但她覺得,有些話當面溝通效果更好,做她們這行,措辭語氣、神態表情、甚至顏值氣質都可能會微妙地影響事情結果走向。 于是,她在窗戶那站著,像背3500一樣,反復練習,并且不時盯著時間掐表,她必須在短時間內表達清楚重點,來挽救江晨光搞砸的一部分。 一場飯局,至少一個小時,甚至更久。張近微八點準時到的望江閣,夜色撩人,她畫著薄薄的妝,眼睛里倒映著璀璨燈光,異常清澈。人在附近等,有路過的那種中二年輕男孩沖她吹口哨,她把包帶又提了提。 飯局是jessica組的,浮石正處于募資的窗口期,恰巧,有個朋友正想問投資,她跟單知非說這事時,告訴他,對方家庭背景很硬,算是二代,不過家里一直很保守最近才考慮lp這塊。因為是世交,她沒辦法推脫,當然首選是推薦了浮石。 這回,對方本來準備一口氣把排名前十的gp全見一遍,搞得jessica頭都大了,這么簡單粗暴的投資方式很有本土lp“人傻錢多”的氣質。 大boss也知道這事,安排單知非出馬會面。 單知非準備工作做的細致,帶著電腦來,直接把浮石成功的上市案例總表展示給這個叫孫豪的人細看,孫豪有點混不吝的感覺,很快不耐煩,他實在不想聽單知非在那說什么投資時間點退出時間點,又什么盡調做了哪些工作,聽到回報曲線時,終于,他忍不住打斷單知非: “單總,這么著吧,你直接告訴我哪些能投,投了能賺,我就這么一個要求。” 孫豪轉頭看看jessica,好奇問:“聽說,浮石的平均回報能達到十倍?” 這確實是頂級機構能做到的,但不是百分百,所以,單知非委婉地先告訴他這個回報曲線是如何出來的。 孫豪顯然不樂意聽。 jessica沖他聳聳肩,以示無奈,單知非會心一笑,客氣說:“孫總,我們還要看經濟周期狀態的,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影響因素。比如,下一個五年,牛市……” “單總,”孫豪又打斷他,儼然金主爸爸標準姿態,居高臨下說,“其實,我對這些不太懂,我只想你明確告訴我,我是投互聯網還是什么人工智能其他合適?你們浮石我信的過嘛,投你們還有虧錢的事兒?” …… 孫豪跟jessica年紀相仿,公子哥派頭,嘴里喊著“單總”,其實把投資機構最多看成個大管家而已,現在,這個管家啰里八嗦一堆,沒一樣是他愛聽的。 相反,他的注意力被膚白貌美的服務員勾走不少,以至于單知非跟他又說了什么,孫豪完全聽懵,一臉迷茫地回頭:“???單總是說?” 單知非嘴角帶著虛渺笑意,他深深看jessica一眼,那里頭,是有點不滿的意思了。單知非和很多激進gp不同,他不愛打雞血,更不會吹噓每個上市公司都賺的錢多要吐。最起碼,對方有個正常的態度,浮石募資基金從來不愁門路,他不受所謂金主爸爸的氣。 jessica只能出來打圓場。 “豪哥哥,”她甜甜喊他,這一套,平時美艷逼人又高冷的jessica也做的出來,“你好歹聽單總跟你說清楚嘛,你以為還真隨便投就能掙錢的啊?” 飯局到最后,單知非已經不想說話了,尤其是,孫豪多喝了兩杯,開始滿嘴胡言亂語,攬著他,稱兄道弟,硬灌酒: “給不給哥哥這個面子?哥哥信任你,你,你就盡管投,哥哥有錢!” 說完,自己臉紅脖子粗的一杯飲盡,手指亂擺,還在嘟囔著什么。單知非襯衫領口那留下一道酒味兒,他酒量可以,但絕不是這么個喝法,被逼時,孫豪兩只眼卻又顯得賊精賊精,要看單知非是不是低于自己的杯口。 這種酒桌文化,孫豪很在意。 單知非倒也喝光,一亮杯底,孫豪頓時喜笑顏開。 手機上,他破天荒地收到張近微的一條微信,她問:單總,冒昧問一句,您大概幾點結束? 他直接起身,到洗手間回她電話,一張嘴,酒氣濃郁:“快了,回頭細說,再等等我?!?/br> 張近微握著電話,她心還在跳,因為她沒想到單知非回應那么快,而且是直接打電話,她很快遏制住自己的情緒:他一定是嫌打字麻煩。 “張近微,不用跟我這么客氣,我是說發微信的措辭。”單知非看著鏡中自己被酒意頂出些許紅的臉頰,說完,摁斷電話,接了捧水,直接撲到臉上。 整個飯局,體驗糟糕,jessica因為有點小感冒全程滴酒不沾準備去送孫豪,單知非則需要個代駕。 他是一眼看到的張近微,她還穿著上次的那件風衣,人很窈窕,但頭發顯然經過精心打理,臉上卻有種懵懂感,像走神,一個人站在那里,好像,張近微一直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樣子。 這種感覺,瞬間擊中單知非。他意外看到她,兩人之間仿佛有什么電波相連,張近微側臉,也看到了他。 她那張臉上,竟情不自禁露出明快的笑容來,直接快步邁腿。 也許,是因為看到他的身影,導致她眼盲,整個世界都跟消失了似的。所以,幾乎走到眼前了她才看到單知非旁邊的醉漢,還有他的--女朋友。 張近微立刻兜住某些情緒,自然地跟單知非打招呼:“單總好。” 單知非略一點頭,他平靜說:“晨光的事,我本來就要找你的?!彼瑯雍茏匀坏貙ε笥颜f,“先送孫總回去?!?/br> jessica對張近微的出現同樣意外,她看看她,張近微露出個友好靦腆的笑容,脊背卻僵的很,這一刻,她被單知非的正牌女友用審慎的目光毫不避諱地反復打量著。 他說他談生意,她怎么都沒想到他會帶著女朋友一起,不過,張近微很快記起他女友的身份,有種酸楚的了然。 “這是?”孫豪醉的昏頭昏惱,但像什么嗅覺靈敏的犬科動物,他的神情,在看清楚張近微時,輕佻地變了一下。 “這是張小姐,做fa的,有個項目正跟浮石接洽?!?nbsp;jessica含笑,卻是看著單知非說的,他一點沒慌,這種場合,似乎應該有點類似捉jian在床的尷尬,但單知非沒有,他告訴jessica,“我跟她談談,你開車注意安全?!?/br> 他要跟jessica分手的決心,在那天回來后,又安安靜靜沉下去了。 “fa啊,我知道,不就是拉皮條嗎?中介是吧?盡起洋名兒?!睂O豪突然哈哈大笑,只有他自己覺得很好笑,單知非臉色頓時變了,他警告說,“孫總,麻煩注意下自己的措辭。” 這種話,張近微他們這行用來自嘲過,但被外人譏諷地提及,她的臉還是不可遏制地燙起來,忍片刻,嘴唇緊緊抿了抿。 “小姑娘這么漂亮,拉什么皮條,來,留個號碼,我給你來票大的?!睂O豪晃著就去拉扯張近微,他勁大,攥住她纖細的手腕,直接問: “帶口紅了嗎?哥哥把號碼寫哪兒好呢?” 他目光已經開始逡巡著張近微的胸部。 麻意瞬間從頭皮那下來,張近微本能地抖了下,高二那個夜晚倏地降臨,她咬緊牙齒,奮力往外掙時,單知非已經揪住孫豪衣領,一把薅過來,差點沒勒死他。 “孫總,你喝多了,放尊重點。”他冷冷地說。 孫豪壓根不吃他這一套,梗脖子說:“怎么著,單總,她跟你睡過還是怎么的,這么護犢子?” 話音剛落,單知非毫不猶豫上前給了對方一拳,這一下,來勢洶洶,直打的孫豪連接踉蹌,人是懵的,完全沒想到單知非會出手。他摸摸鼻子,一掌心溫熱的血。 “我艸你媽,單知非,你也不……”孫豪肆無忌憚亂叫,剛撲上來,單知非一閃,反應極其敏捷,他抬起長腿,狠狠地朝對方跺去,孫豪重心不穩,直接跌坐地上。 他一把又把人單手揪起,兩只眼,完全遮不住的暴戾傾瀉而出,他也不說話,只是揚起另只手一下下狠揍對方,像是有發泄不完的滔天怒火。 圍觀的人在指指點點。 jessica完全呆住,她算是見慣大場面的女人,沒想到,單知非平時看著那么內斂的一個人,竟有這么暴力的一面。她反應過來時,張近微已經上前抱住單知非,緊緊的抱住了他。 張近微從沒想過,他和她,第一次如此親密接觸竟是這樣的場景,她渾身顫抖,幾乎要哭了:“單知非,別打了別打了,你要把他打出事了……” 她是被本能驅使做出這個動作的,腦子里全是戰栗,如果單知非打死人了怎么辦,如果單知非打死人了怎么辦? 她拼命去抓他手臂,腳被他踩到,渾然不覺。 “單知非,我求你了,你別打人了。”張近微聲線像飄搖的風箏,她真的要哭了,極力忍住,她只覺得心痛,只有心痛一種感覺了。 單知非手臂停在半空,隨著她的動作,慢慢放下,他轉過身,額頭沁出細汗,眼睛都是紅的。他看著張近微,那種表情,幾乎讓張近微產生他馬上要流淚的錯覺。 “單知非,你瘋了,” jessica冷漠地走上前,只說了這么一句蹲下來查看孫豪的情況,人躺地上,一臉血,她簡單查看,對他罕有發起火來,“你想干嘛?真把人打出好歹,你要吃官司坐牢的不懂嗎?” 他居然把lp打了。 單知非面無表情站在那兒,看了幾秒,跟張近微低聲說:“等我一下?!彼讶伺絡essica的車上,“死不了,麻煩你送他去醫院?!?/br> 孫豪在那直哼唧,捂著臉,不忘放狠話:“單知非,你小子有種,有種過來弄死我啊,你弄不死我,看我不弄死你!” jessica煩躁地讓孫豪閉嘴,她看單知非一眼,說:“今天這事我就不該牽這個線,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給你牽這個線,畢竟單總是連金主都敢打的人?!?/br> “沒有人是我的金主?!眴沃呛翢o情緒回敬一句,他沉默兩秒,對jessica說:“對不起?!?/br> jessica冷漠地驅車離去。 單知非折回來時,張近微在原地沒動,她呆呆的,看著地上殘留的血跡。 “會開車嗎?”他襯衫稀亂,手里握著車鑰匙。 張近微機械地點了下頭,她跟著他,就這么一步步跟著,直到車前,他把車鑰匙給她,并給她開車門: “我喝酒了,麻煩你送我下?!?/br> 張近微這時才聞到他身上的酒氣,她扭過頭,看著副駕駛正在系安全帶的他,羞愧的,輕聲的,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么?你做錯事了嗎?要道歉?”單知非喉結滾動,他像在咽什么痛苦,久久注視著她,“張近微,自己沒做錯事時不需要道歉?!?/br> 兩人之間滾動的檸檬,在心里炸開,張近微覺得嗓子全是酸的,軟的,她問他:“你受傷了嗎?” “沒有?!眴沃茄劬芎?,又深,他還是這么注視著她,緩緩說,“那回,在飯店門口你跑很快撞上我,其實是出事了,是嗎?有人對你做了不好的事?” 張近微沒辦法開口,她被猥褻,那么難堪的過往簡直像蛆蟲一樣丑陋,她自己從來不愿意回想,所有不好的黑暗的東西,她一丁點都不愿意去回想,那太疼了,她覺得只要傷口長出疤就好,一切都會好的。 好像又不是這樣。 “是,我那次回家里想拿衣服,周妙涵的爸爸突然抱住我,他摸我,我很害怕,就跑出來了,我不知道該往哪里逃跑,就只想著我得跑……”張近微人像靜止了,被他看著,她終于慢慢說出來,那個不為人知的可怕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