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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手掌被.干燥粗糲的大掌包裹, 身側傳來輕淺的呼吸聲,順著看去,那單手支著太陽xue的男子, 年方才二十有四,墨發金冠, 如玉姿容, 眉心微微蹙著, 似是極其疲憊的狀態,連睡覺也不得安穩。 室內的微光黯淡,映在他的身后, 為他周身鍍上一層柔光,錦衣華裳,欣長的身量曲弓著, 劍眉濃睫, 在他眼下映出參差不齊的陰影。 他姿容極佳,不然當年楚長寧也不會偶然一瞥, 把人帶回公主府。 這番休養,以至深夜,身上蓄了些氣力, 她支撐著想要坐起,疼得臉色煞白。 輕微的動靜,驚醒了一側打盹兒的人,程玄睜開惺忪的眸子:“醒了,哪里不舒服嗎?朕這就命人請御醫。” 楚長寧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啞著聲打斷:“還好,只是有些口渴。” 聞言,程玄墨色劍眉一松,轉身去到外室炭盆上溫著的蜜水取來,吹得溫涼些,才以湯匙喂與她。 混著蜂蜜的溫水在唇齒蔓延,極大程度緩解了喉嚨的不適,約莫喝下大半碗,楚長寧才好像活過來一樣,下意識去摸小腹。 摸了個空,她突然憶起:“小公主呢?臣妾臨睡前看過一眼,想再瞧瞧。” “吃飽了,有奶娘照看著。”回完楚長寧的話,程玄轉頭對小路子吩咐:“叫奶娘把小公主抱來。” 沒一會兒,小路子和奶娘來到寢宮。 程玄在她后腰墊上軟枕,這才攙扶著楚長寧坐起。 見狀,懷抱小公主的奶娘目中閃過詫異,混跡內宅,再是恩愛的夫妻,也極少見到主家郎君如此這般心細體貼,尤其眼前這位是當今天子。 奶娘能有今日的成就,光憑一身本事不夠,善于觀察琢磨,此刻討巧地把小公主抱去給娘娘瞧,也不多言。 瞅著那里頭睡得正酣的白嫩娃娃,楚長寧心間一片柔軟,目光融融如春水般能化開冰封霜凍。 盯著她眉目眼神的變化,程玄眉目陰郁。 聽得楚長寧開口問:“皇上,可想好了給小公主起什么名字?” 程玄哼唧:“又哭又吵,生得皺皺巴巴,叫李丑。” 楚長寧溫聲:“才不丑,本宮貌美,皇上風姿奇秀,小公主將來必定是個美人胚子。恰好季節正值七月,“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取一個嘉字,名李容嘉,小名容容。” “夸人的方式,還挺特別,不過朕喜歡。”程玄看楚長寧,又去看襁褓里呼呼大睡的女嬰,沒有反駁:“看也看過,抱下去吧!” 奶娘應是,退下。 小路子極具眼力見兒,不消主子開口,自發退至外室,還幫忙把房門合攏。 室內,只剩下楚長寧和程玄。 目光交匯,沉默著片刻,他突然問:“還疼嗎?” 楚長寧搖頭:“婦人都要走上這一遭,我那時很是不堪,是不是嚇到皇上?” “沒有不堪,你在為夫眼里勝過萬千花叢。”程玄去抓她的手,停頓了下,又說:“只是叫朕憶起逝去的母后,雖對母后沒有半分印象,想來你們一樣偉大。不過,朕不是先帝,定不會讓你走上母后的路。” “皇上,御膳房送來晚……”門外小路子適時提醒。 “滾出去。”扔下一句話,回頭的程玄眼角猩紅:“以后我們再也不遭這個罪,好不好?” 楚長寧錯愕極了,忍不住抬手替他拭去眼角的淚痕:“皇上,你……” 程玄覆身上前擁住她纖細的身段,下巴輕輕磨蹭著她肩胛的細軟衣料:“你曾將朕從深淵救起,又曾將朕推入更暗的烈獄,這輩子不管你恨也好怨也罷,就算你殺了朕,也愿意去賭一次。只求你能身體康健,永伴身側,哪怕付出十分,只求你等一等,等朕學會如何去愛人。” 她生產時,疼得撕心裂肺,程玄第一次有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即便自己貴為天子,也不能替她減輕產子之巨痛。 他是真的害怕。 誕下子嗣后,楚長寧耗盡全部氣力,陷入昏睡,那張慘白的臉,微弱到幾乎覺察不到的呼吸,叫程玄沒來由一陣心悸,伸手顫顫巍巍去探她的鼻息…… 只是短短幾息時間,腦子里閃現過無數的念頭。 老天那樣厚待,他委實不該太過貪心,不該奢望和楚長寧擁有他們的孩子。 他什么也不敢想,只求她能平安。 幸而,上天似乎還是厚待自己。 楚長寧心情復雜極了:“眼下皇上說得好聽,可一點不耽誤以后吵架,偷偷拔臣妾的山茶花。” 程玄啞聲:“你這個女人,朕待你掏心掏肺,想要什么都給你,怎么能這么記仇呢?什么叫偷偷拔,朕那是光明正大地拔。” 楚長寧:“怎么,皇上是不是還很自鳴得意?” “朕沒有。” “就是有。” “沒有。” …… 一轉眼,到了七月末。 因在坐月子期間,不宜出門走動。 元珍和薛勉的婚禮,楚長寧并未出席,只是命春梔送去一份禮。 八月初,氣象一新。 歷經大半載的光陰,鏡湖之畔,興建的“瀚華書院”正式竣工。 比之雕梁畫棟,極盡奢華的宮殿不同,書院建筑簡樸之中,不失大氣、嚴謹。依山而建,前卑后高,青山碧湖環繞,景色錯落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