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頁
冬日的夜里,她的話仿佛落下了一粒火種,莊城已經可以預見到,整個大燕在這名樣貌陰柔的太監總管手中,燃起怎樣的滔天烈焰。 這把火燒過之后,不知道是這燕京空余繁華的骨架,還是他們這批亡命之徒,和方才被燒成灰燼的紙張一般,化為歷史長河中再微弱不過的一顆湮滅的火星。 穆瑾認真地走過一格反派劇情,將最近發生的事在腦中過了一遍,又道:“還有,幫我約出惠康盛。” 莊城愣了一下,“九門提督?” 穆瑾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類似哂笑的神態,“九門提督……”她含著這個名字在舌尖轉了一圈,“被架空擱置,連宮門都見不到的九門提督?” 莊城又低下了頭,“屬下遵令。不知梅君想將他約在哪里?最近宮中管戒甚嚴,恐怕不適宜在宮里與之見面。” “我自然不會與他在宮中見面。”穆瑾冷冷地斜睨他一眼,其中包含的煞氣和寒氣令他心中一凜,“給我在福壽樓定一間雅座,務必讓惠大人獨自前來。” “梅君。”接收到她那一眼,莊城已然發冷,但他眼睛一閉,硬聲道,“恕屬下直言,如今梅君的離宮已經引起了多方注意,連皇上都詢問過李連是否知曉此事,在這種時刻再次離宮,恐怕極為不妥。” 他一口氣說完,連眼睛都沒有睜開,一臉的視死如歸。 半晌,他聽到穆瑾分不出情緒的聲音,“你真是好膽,就不怕死么?” 莊城渾身的緊張倏然一泄。 “怕。”他睜開眼坦然道,“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屬下無法坐實梅君犯錯。” 穆瑾幾乎要為他鼓掌了。 如果真是原主在這里,就憑他剛才那幾句話,一頓刑罰定是免不了的。 但她本人倒是十分欣賞這樣直言不諱的人,何況他的言辭也并不激烈,只是提出作為一個下屬的擔憂罷了。 莊城動也不動,額頭與后背都滲出了細密的冷汗,但還是回視著穆瑾的目光。 “你只管去約。”穆瑾收回視線,纖細的指尖掐滅了燭芯,室內驀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她低柔的聲音輕緩地流淌著,承載著乾坤定論。 莊城只得應是。 在即將告退之時,穆瑾望著他的后背,沉緩地說了一句。 “莊城,你很好。” 作為一個優秀的老板,穆瑾時刻不忘記表揚優秀員工。 而聽到這句話,莊城感到背后的冷汗突然消失了。 他望向關上的房門,目光中流淌出堅定的光。 在穆瑾回來的當夜,即使她小心行事,但仍然有人影在宮中宮外來回穿梭,許多人在今晚徹夜難免。 與此同時,太和殿中仍然燃著通明的燭火,宇文睿側臉沉凝,在看著御案上的奏折。 精美的琉璃燈罩中,一叢火苗微弱地跳動了一下,沒什么掙扎地熄滅了。 整個殿中燈火明亮,即使少了這小小的一盞燈,也不影響宇文睿的視物。 這時李連抱著拂塵,步履匆忙地走了進來,望見御案上的燈居然熄了一盞,手里的拂塵立刻就向立在案前,腦袋直點的宮女頭上揮去。 “小蹄子,你是怎么伺候的?燈熄滅了都不知道,你是想熬壞了萬歲爺的眼睛么!” 那小宮女本來正昏昏欲睡,立著都在左右打擺子,猛然感到一片黑壓壓的超自己打過來,條件反射地一縮脖子,躲了開去。 那向她揮來的拂塵,一下子就落在了御案之上,發出響亮的咚的一聲。 李連的臉霎時就白了。 他都不敢看向宇文睿的臉,一揚拂塵,又向小宮女身上打去,“你還敢躲?” “行了。”宇文睿放下筆,被燭火描摹得愈加深刻的眉目間,露出一抹隱隱的疲倦,“這么晚了,你到太和殿來,就是來打宮女的?” 聲音十分平靜,卻令李連的手僵在了半空,冷汗涔涔地下跪道:“請陛下恕罪,是貴妃娘娘深夜請求覲見,此刻已在大殿外等候了。” 宇文睿向后看了一眼。 原來剛才那小宮女情急之下,竟然半藏在了龍椅之后。 此刻她露出了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警惕地注視著這一切。 “你還不出來,想讓朕治你個不敬之罪嗎?” 小宮女,也就是段榕榕,撇了撇嘴走了出來,同樣跪下道;“請陛下恕罪。” 不就是個破椅子,頂多是個金子做的破椅子,還不敬,你是敬奉椅子之神嗎。 當然這話她不會說出來,她不能再給穆總管增添一點麻煩。 等穆瑾回來之后,若是找不到她,還知道她被抓到了惡龍這里,不知道會多擔心呢。 “都起來吧。”宇文睿似乎是對他們倆都有些厭煩,擺擺手讓他們趕緊起來,“李連,讓貴妃進來。” 一聽見貴妃,段榕榕的嘴角撇得更歪了。 她規規矩矩地把燈重新點燃,然后退到了御案之后站著。 貴妃盈盈走進,按照禮節對宇文睿問安,在被詢問何事需要深夜覲見時,眉目間流動著嬌俏道:“臣妾見陛下日夜辛勞,特意為陛下燉了烏雞參湯,給陛下暖暖身子。” 宇文睿嗯了一聲,“端上來吧。” 沒人動。 宇文睿瞥了一眼段榕榕。 段榕榕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接過貴妃手中烏雞湯,無視她看見自己后不太好看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