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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瑾這時卻不管他們都在笑什么,殷勤地舉著大勺子來到鍋前,親手為大家分魚湯。 煮成湯的鱘魚早就不知道碎成了多少塊,哪怕是魚它媽來到當場,也分不清這里面究竟有多少她的孩子,也就沒有人能看出來缺的那一條半條的。 穆瑾小心地給每個碗里盛湯,默默在心中念叨著誰的碗里應該多幾塊魚rou。 鱘魚的確不是每個人都能有資格享有,穆瑾就給應有鱘魚份例的人碗里多加魚rou,不應有份例的就只分得一碗白湯。 但即使是白湯,也足夠鮮美誘人了。 分完尋常人的,穆瑾又揭開藏在一側的小鍋,滿滿盛了一大碗,親自端到金龍大宴桌前,笑道:“陛下,哪能真的讓您和其他人有一樣待遇呢,這是奴才特意為您熬的,有完整的一條鱘魚,以及上好的豆磨成的豆腐加以輔味,請您慢用。” 她笑意粲然,精致的臉龐在宴會絢爛的燈光下流光溢彩,端著魚湯走來,讓宇文睿陷入一陣恍然。 猶如他辛勞歸家,有人在為他洗手作羹湯,有種平凡卻幸福的味道。 宇文睿垂下目光,用瓷勺輕輕舀動了一下碗里的湯,“穆錦文聰敏端慧,忠心不二,乃朕之肱股,特賜黃金白兩。” 他瞥向一旁的李連,李連連忙躬身應是。 李連復雜的眼神偷偷瞥向穆瑾,不知這位同樣是皇帝心腹的大太監,此時此刻在想些什么。 穆瑾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先是跪下謝恩,爬起來之后又露出不好意思的模樣,“奴才為陛下盡心盡力,不是應該的嗎?” 宇文睿輕笑了聲。 戎鋒死死盯著穆瑾和宇文睿的一舉一動,放到他面前的那碗魚湯,連動都沒動過,就這么漸漸熄滅了白氣。 “咦。”他旁邊的某位大人突然小聲驚呼,“這穆總管做得也夠絕,鱘魚湯人皆有份,唯獨吳嬪娘娘的面前,連個碗都沒有。” 戎鋒的目光順勢望過去,果然見本該風光無限的吳嬪,蒼白著臉坐在空無一物的桌前,視線仿佛要將穆瑾燒出一個洞來。 一旦有人注意到了,越來越多的人就會注意到,大家都臉色微妙,想看穆瑾是否當真做事做絕,連面上都不給吳嬪過去。 眾人的議論當然傳入了穆瑾和宇文睿的耳中,宇文睿頭也沒抬,喝了口魚湯淡淡道:“錦文打算如何?” 穆瑾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地道:“噯喲,瞧奴才這腦子,哪能忘記吳嬪娘娘的份兒呢,就算奴才不喜歡娘娘,也不能少著她肚子里龍子的份兒。” 這話既表達了她不是為著吳嬪本人,又更進一步表達出她對皇上的忠心,可謂一石多鳥。 何況吳嬪的面子該掉的也都掉得差不多了,她這時候再踩一腳說討厭她,也沒人能說得出她不對。 穆總管嘛,不這么任性就不是穆總管了。 宇文睿臉色稍霽。 穆瑾笑瞇瞇地讓人端上早已準備好的魚湯放到吳嬪面前,“這可是奴才特意為娘娘準備的,娘娘慢用。” 吳嬪深吸口氣,即使極度不想去碰這碗湯,但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還是不得不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端起碗喝了一口。 “!!!” 吳嬪瞪大了眼睛,在魚湯入口的瞬間,差一點就當場嘔吐了出來。 這是什么難喝的味道! 腥臭難忍,酸辣嗆嗓,吳嬪用盡了全身的克制,才沒有當著所有人的面吐在案前。 穆瑾觀察著她的神色,嘴角隱秘地勾了一下。 若沒有她三番四次的作死,這碗半生胡椒魚湯,本該成為她的小懲大誡。 “吳嬪,如此上好的食材,可莫要浪費了。”宇文睿將碗放在桌上,發出啪嗒一聲,讓吳嬪的肩頭顫了兩顫。 她艱難地把嘴里的液體咽了下去,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道:“臣妾謝皇上賞賜。” 說完她就趕忙住了口,生怕再說一句話,反上來的味會讓她吐出來。 穆瑾冷冷地呵了一聲,吳嬪絞緊了手里的帕子。 有驚無險地跨過了鱘魚死去的難關,穆瑾淡淡撫了撫袖子,深藏功與名。 至于所有人此刻看著她的目光都有所轉變,已經不是現在能考慮的問題了。 所有人都在用餐,穆瑾卻不能休息,午夜祭祀的用品還需要確認,她向宇文睿告了罪,提前退出了乾清宮。 祭祀所在的宮廟,距離乾清宮還有段距離,穆瑾豎起了領子,一個人走過覆蓋滿地的厚雪,在路過御花園的錦鯉湖時,她停下了腳步。 此時正是除夕之夜,宮內大部分人都聚集在了乾清宮,整個御花園寂靜冷清,唯有結了冰的湖面在月光下粼粼閃爍。 透過無邊的宮墻,穆瑾似乎看到了宮外熱鬧的過年景象。 萬家燈火,歲歲炮竹,沒有一個是屬于她的。 無論在現實還是在這個世界,她都只有孤身一人。 順著這個方向走出去,是不是能出了這紅墻綠瓦,巍峨深宮? 穆瑾神色空茫地望著湖面,不受控制地向湖的方向走了幾步。 然而還沒等她走到湖邊,一只有力的大手死死握住了她的胳膊,不顧她的意愿將她一把拽回。 穆瑾無法抵抗慣性,整個人旋轉了半圈,隨即一雙堅實的臂膀扣住了她的腰,她落入這個懷抱,鼻頭撞上了對方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