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趙致禮于是無奈嘆了口氣,說,“我是不善水戰,河船倒沒什么,我上了海船就暈,實在是老天爺看我不順眼,要給我在這里下個絆子。要是我不暈船,定然不讓海寇在海中那般囂張。” 季衡還是第一次聽他說他暈海船,不由略微吃驚,之后又被他逗笑了,故意道,“這也是天妒英才,沒辦法的事。” 季衡做了巡撫,便總是不茍言笑,特別是季氏一族遭難之后,他就更是面容冷峻,此時這般笑起來,倒笑得像是春暖花開了一般,季衡來小日子的時候,皮膚本來就會變得更好些,一張臉盈盈然若有柔光,這一笑,眼若秋水,神色柔和,倒讓趙致禮看得癡了一下,季衡那調侃他的話,他都沒注意了。 趙致禮陪著季衡說了一大半晚的話,之后甚至也沒有回自己的住處,就住在巡撫府的客房里了。 季衡那小日子不來則已,一來就止不住了一樣,開始兩三天季衡在床上還窩得坦然,到了四五天上發現還是血流不止,他就很是不耐煩了,翁太醫只好又給他改了藥方子吃,在六七天上才漸漸止住了,但是之后季衡就些微貧血,于是又吃了大半月的藥膳。 正月十二這一天,官府衙門也都恢復了上值,季衡便也去巡撫衙門里看了看,等回去時,就收到了京城送來的東西,送東西來的正是抱琴,抱琴不比季衡大幾歲,現在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又蓄了須,以前分明是個面嫩的少年,蓄了須就像過了而立之年的大叔了。 季衡看到他倒是高興的,一番敘話之后,抱琴說了京中家里的情況,說季氏一族出了那種事情,家里人人都是十分悲傷的,老爺甚至因此病了一場,兩鬢白發都生出來了,好在是現在病好了,太太許氏倒是還好,只是十分憂心他,還說揚州那里的莊子,只要人沒事就好,里面也沒有多少財物,讓季衡不要去擔心,然后他又說道,“就是堂侄少爺家里太悲傷了些。” 所謂堂侄少爺,該是指的季朝宗家里,季衡問道,“怎么了?” 抱琴便說,“大少爺,您竟然不知嗎?堂侄少爺家里的長公子,正是去年五月被送回老家的,上次倭寇之禍,長公子被倭寇抓走了呀。少奶奶得知這個消息,直接就暈過去了,正是我跟著太太一起上了堂侄少爺府上去的,少奶奶誰也勸不住,只是可勁地哭。堂侄少爺這么多年了也沒納妾,少奶奶就生了盛孚長公子一個兒子,之后有個姑娘,但是也才三歲呢。現在少奶奶也不年輕了,以后哪里還能生。” 季衡這下也跟著震驚了,他記得那份寫著被倭寇劫走之人的名單上的確有季盛孚的名兒,但是,后面寫的身份,卻分明沒寫長房嫡脈這樣的字眼兒。 季衡又去將那份名單翻了出來,仔細確認了,發現季盛孚后面什么注釋都沒寫。 季衡低低地“啊”了一聲,之后就沒有再說話。 抱琴來,就說自己暫時并不回京了,來照顧季衡的飲食起居,而且他還帶了兩位清客前來,是季閣老安排來的。 這兩位清客,一位姓何名道明,三十多歲,正是能說會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之輩,不過既然是季閣老安排來的,按季閣老的謹慎,該是個可以信任的人;另一位姓風名紹臣,四十來歲,則是沉默非常。 季大人待清客一向很好,季衡也是,直接對兩人以先生相稱,還給辦接風宴,倒是讓兩人受寵若驚。 季衡知道父親這個安排,是因為出了季氏之難,怕自己一個人在之后應付不過來。 正月十五,單身漢季衡受邀去總督府過元宵節,汪大人看到季衡一身淺青色便服,臉色白慘慘的,迎接他的時候就“呀”了一聲,道,“賢侄,你怎么臉色這么不好。知道你前陣子病了,我事務繁忙沒有去親自探望,派人過去了,又回來說你無礙,怎么現在就這副樣子了。” 季衡其實只是經期失血過多,吃些補血的就好了,他笑了笑,道,“多謝大人如此關懷,其實沒什么事,就是氣血不足罷了。” 季衡和一群單身漢將領或者是諸如趙致禮這樣的老婆沒帶在身邊的,一起熱熱鬧鬧過了這個元宵。 遠在京城,皇宮里也正熱鬧著。 因為皇帝要求節儉,故而宮里沒有大設宮宴,但是家宴卻是需要的,而且他還特意施了恩典,讓宮妃的娘家人入宮來一起過節。 因皇帝帶頭節儉,元宵佳節,宮里也并沒有前幾年那么大肆懸掛元宵燈,只是在蓬萊池畔碧溪殿周圍掛了元宵燈,燈光透過元宵燈上的美麗圖案變得五顏六色,碧溪殿被襯托得如同仙境一般。 皇帝生怕將兒子冷到了,故而不僅給他穿得多,還用柔軟的貂裘將他裹在里面,頭上又帶上帽子,只留了一張小臉在外面。 皇帝抱著他,在碧溪殿外下了輿轎。宮中人心險惡,皇帝生怕兒子出什么事,故而一直將他養在麒麟殿和勤政殿,別的地方都不讓他去。 這次楊麒兒被帶到這碧溪殿來,漂亮的元宵燈簡直要看花他的眼,因為是晚上了,他本來有些犯困,此時也有了精神,眼睛咕嚕嚕地轉著到處看,還用那軟軟糯糯的聲音撒嬌地對皇帝道,“爹爹,燈。” 皇帝高興地在他嫩臉上親了一口,在唱禮太監“皇上駕到”的聲音里進了碧溪殿。 緊接著就是一應宮妃和誥命們山呼萬歲的聲音。 楊麒兒經常被皇帝抱在腿上在勤政殿接受大臣的行禮跪拜,故而對這聲音已經習以為常了,不以為意地懶懶地打了個小呵欠,用那酷似季衡的眼睛冷清地瞄了瞄殿里跪著的人們,正要將臉又埋進皇帝的懷里,因太監唱了平身謝恩,宮妃誥命們都起了身來,而楊麒兒也看到了許氏,于是就一下子來了精神,肆無忌憚大聲喚了一句“喃喃”。 剛起身的宮妃和誥命們都被馬上就是太子的二皇子殿下這一聲嚇了一跳。 216、第十二章 楊麒兒是我行我素慣了的,在眾大臣面前都敢扯他爹的耳朵,在這充滿了脂粉味的碧溪殿里,自然也就完全無視了其他一眾宮妃,目光只放到了許氏的身上去。 他馬上就滿周歲,禮部已經準備好了他的周歲典禮和太子冊封典禮,不過他自己完全不知這些,也不明白這些。 在長到了一周歲,他現在已經可以走路了,只是走不大穩當,也會說一些簡單的話,也會認人了。 許氏是時常入宮來看他的,孩子最是敏感,許氏對他的喜歡和寵愛,他怎么會感受不到,故而對許氏也是十分地親近。 許氏這般經常入宮看二皇子,不可能不引起朝臣和后宮眾人的猜測,但是誰也猜不到二皇子乃是季衡所生,最多覺得二皇子的生母同季家有某種關系,但是這種關系,卻是猜不出也打探不出的。 楊麒兒在皇帝的懷里鬧,要自己下地往許氏身邊去,而且還直接無視了所有人,嘴里只是叫許氏“喃喃”。 喃喃是帶著揚州話音的“奶奶”的意思,楊麒兒在九十個月的時候就會發這個音了。 楊麒兒長到現在,已經有了一把子好力氣,在皇帝身上鬧騰,皇帝雖然抱得住他,但是也有些要拿他沒辦法了。 只好抱著楊麒兒走到了許氏跟前去,許氏已經有近一月沒有見過孫子了,沒想到楊麒兒還記得她,便感動非常,趕緊伸手從皇帝手里接過了楊麒兒。 楊麒兒趴到她懷里去,小小的手就扒到了她的肩上,整張臉往許氏的臉上糊,在許氏的臉上直接糊了一口口水,軟軟糯糯地喚她,“喃喃”。 一張小臉就要笑成了一朵花。 許氏整顆心都要化成了水,真是愛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皇帝讓眾人都入了座,自己也就坐到了上位上去。 他現在沒了皇后,身邊本該坐上后宮品級最高的妃子的,但是皇帝沒有表示,故而誰也不敢去坐在那里。 皇帝說了些作為一個大家長該說的話,又道,“今日正好是元宵,佳節難得,宮中人少,冷清寂寞,今日有各位夫人入宮來,正好多了些熱鬧。” 邵妃起身來說,“皇上體諒臣妾們,讓能在這佳節同家人共度,眾位姐妹便也想了些主意,出些節目,讓能多些熱鬧。” 皇帝似乎是表示出了些興趣,就抬手有節目就上。 于是邵妃就示意讓舞姬出場,并對皇帝說道,“這是臣妾同眾位姐妹編好的舞,以博皇上一笑。” 后宮里的這些宮妃們都是大家閨秀,即使有人會跳舞的,但是也不會在除皇帝之外的人跟前跳,故而跳舞的都是舞姬,不過彈琴的卻是一位昭儀,吹簫的則是徐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