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趙致禮不好回答,除非編個謊言。 這時候,季衡替他解圍了,說道,“皇上,是季庸的正妻過世了,是自殺而死,季庸昨天將她下了葬,下葬回來時辰已晚,他來微臣這里想問如何將此事告知你,怕皇上會降罪他家沒有看好戴罪之人。微臣看時辰太晚,就留了季庸下來休息了,季庸太累,竟然一覺睡到了剛才才醒。” 趙致禮也正在想要怎么向皇帝匯報楊欽萱已死的消息,或者是皇帝已經知道了,只是裝不知道。 現在季衡將他的所有問題都解決了,既解釋了他為何在這里,還說了楊欽萱已死之事,還說了他家對此事的戰兢和憂慮。 皇帝目光在季衡和趙致禮身上掃了好幾下,看季衡穿得好好的,的確不像有過什么不一般的行為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對趙致禮道,“表哥,趕緊平身罷。你穿這么少,要是病了可不好,趕緊去收拾了再來同朕說話。” 趙致禮這才謝恩起身。 季衡這時候也朝外面叫荔枝,荔枝正戰戰兢兢站在外間等候吩咐。 聽到季衡叫她,她就趕緊跑進來了,季衡說,“帶趙世子去洗漱收拾,給皇上上茶。” 荔枝趕緊應了,才又規規矩矩退下了,趙致禮也跟著她出了門。 趙致禮被帶到了許氏那邊去洗漱穿衣去了,幸好趙致禮昨夜脫下的衣裳被荔枝收拾起來在暖爐上烘暖烘干了,趙致禮穿好了衣裳,卻不好再穿最外層的那件粗布孝衣,最后還是荔枝去找了管事mama凌霜,找了一件季大人還沒穿過的儒衫給趙致禮。 趙致禮已經十八歲,長得人高馬大,穿季大人的倒是正合適。 這邊張和生親自接了桂圓送上的茶水端進去伺候皇帝,看皇帝在和季衡說話,就又趕緊退出去了。 皇帝仔細打量了季衡的臉色,說:“你這氣色要好多了,朕看你病好了,也就放心了。” 季衡道:“皇上您對我的病情如此掛心,倒讓微臣十分愧疚了。” 皇帝拉著他的手握了握,“既然愧疚,以后就不要再病了。” 季衡笑了笑,“這可不是微臣想保證就能夠保證的。” 皇帝看他笑,自己也就笑了一下,又馬上板了臉,說,“你方才在同表哥說什么,為何你要摟著他。” 季衡便湊到皇帝耳邊故意說了悄悄話,“皇上,你方才沒有發現趙世子眼睛是紅的嗎,他在哭呢,這可真難得,我是第一次見到,不知皇上以前可有見過他哭。”說悄悄話也就罷了,還說得十分孩子氣,季衡說完,自己都在心里不適應了。 季衡這么湊在皇帝的耳邊,呼吸之間的氣息,幾乎讓皇帝把持不住,心臟咚咚咚地跳,好不容易保持了鎮定,但是已經沒有辦法生氣了,他愣了一下,說,“他為何要哭?” 季衡看著他的眼睛輕聲道,“因為他曾經讓他的妻子懷上的孩子沒有了吧,現在人已經死了,想起來,總會有傷懷的時候。我看他那么可憐,只得安慰他一下了,男兒有淚不輕彈,我要是不摟著他,而是看著他的眼睛,我想,他肯定馬上就會哭不出來了,反而會覺得尷尬。” 季衡這輕快的話,徹底讓皇帝打消了疑慮,皇帝無奈又略帶寵溺地說,“你呀。” 季衡又笑了笑,說,“今天趙世子是丟人丟大發了,他昨晚睡炕上,剛才起床,直接從炕上摔下了地,人都摔懵掉了。” 他的表情帶著點促狹的意思,皇帝看了一眼那張炕,再看了一眼季衡睡的床,不由還是吃醋,但是想到季衡睡覺會將帳子放下來,這才好受了點。 原來喜歡一個人,竟然會讓人心胸變得如此狹隘。 皇帝想著自己對趙致禮的嫉妒和惱怒,不得不得出了這個結論。 趙致禮收拾好后,又來給皇帝行了禮,皇帝賜他坐下了,就說,“既然堂姐過世了,那你也不用傷懷,讓太后娘娘再為你賜婚就是了,或者你看上了誰,朕給你賜婚也行。” 他是故意這么說的,第一表示自己一點也不介懷說楊欽萱的事情,第二表示自己對趙致禮的關懷,第三自然是趙致禮趕緊又成婚,最好夫妻特別和諧和睦,別和季衡黏在一起了,竟然跑到季衡家里來對季衡哭訴大半年前沒了的孩子的事,實在讓人難以忍受。 趙致禮道,“多謝皇上隆恩,只是微臣最近沒有再娶的打算。” 趙致禮這么說完,皇帝一時沒有接話,于是氣氛就冷了一下,季衡只好打破沉默的尷尬,說道,“季庸,你昨晚一夜未歸,我想你家里恐怕要找你。” 趙致禮知道季衡是想借機讓自己離開,于是就順勢對皇帝道,“皇上,不知還有事否,若無事,微臣就想先告退了。” 皇帝道:“你先回去吧。” 趙致禮又行了禮,這才走了。 皇帝看到季衡的床頭放著史書,就說,“你病了,怎么還在看書。” 季衡道,“不看書也無聊得緊,要不,皇上,咱們來下棋吧。” 皇帝道,“你病了,也不要下棋,最好就不要想事情,這樣病才好得快。”他心里還記著季衡生病是因為思慮過度,那么,他就要季衡什么也不要想。 季衡無奈道,“那可就太無聊了。” 皇帝說,“和朕說說話不就好了。” 季衡:“那說什么好?” 皇帝道:“說說你以前在揚州時候的事情吧。” 季衡想了想,說:“當時沒什么事,我那么小,不過是每日里受夫子啟蒙,看書寫字罷了。” 皇帝不滿意道:“就沒些別的?” 季衡笑著說:“真就沒什么事了,皇上是不是覺得我這人挺沒意思。” 皇帝趕緊說,“怎么會。在朕心里,不會有人比你更有意思了。” 季衡愣了一下,完全不知皇帝這么急切地表達這一句是什么意思。 而皇帝說完,眼睛看著季衡,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等待季衡的表示。 季衡正不知該接哪一句好,外面就傳出張和生的聲音,“皇上,是季公子用藥的時辰了。” 季衡被這句話救了,看向皇帝道,“皇上,微臣該喝藥了。” 皇帝說,“將藥送進來。” 季衡朝門口屏風看過去,沒想到只見是三姐兒端著他的藥進來了。 112、第九十四章 家里就這么大,皇帝微服來看季衡,三姐兒得到消息,然后過來,倒是很好理解的一件事。 季衡上次給季大人寫信,其中就表述了皇帝要在立后后召三姐兒進宮的事情,季大人一番考量之后,也覺得三姐兒進宮沒有什么好處,便對季衡表示了,讓他在皇帝跟前將此事拒絕了。 上次季衡的確也是拒絕了,但是皇帝當時并沒有答應,季衡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個什么意思,現在倒和三姐兒一樣執拗,非要對方不可了? 三姐兒送藥進來,這樣的自作主張,季衡有點不高興,但是也完全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略顯出驚訝,說道,“三姐,怎么是你送藥進來,讓荔枝她們做就成了。” 三姐兒將藥在桌子上放好了,又跪下對皇帝行了禮,皇帝已經看出了三姐兒的意思,讓她平身后,她才說,“母親出門了,家中事情忙亂,你又在養病,我過來看看你,沒想到得知皇上在,你這邊只有兩個丫頭,怕忙不過來照顧不周,我作為jiejie,就自作主張來幫忙了。” 她說得平平穩穩,大方又鎮定,倒是個正經大家閨秀的典范,甚至也沒有因為皇帝在就過度害羞和窘迫。 季衡淡淡道:“多謝三姐。” 語氣里的冷淡皇帝也聽得出來,也是故意讓皇帝聽出來。 三姐兒便又道,“照顧弟弟是作為jiejie的應當,怎么說起謝來。” 她端了藥試了試溫度,就要來伺候季衡喝藥,這時候,皇帝卻說:“讓朕來吧。” 三姐兒愣了一下,將藥奉給他了。 皇帝多看了她一眼才將藥接過去,三姐兒這次沒有像上一次那樣打扮得過于耀眼,只是穿著一身藕荷色的襖裙,頭上戴著幾支銀簪,也是銀耳環,手上是兩只玉鐲,肌膚如雪,明眸皓齒,大方里透出淡雅,端莊又嫻雅。 三姐兒知道皇帝在注意她,所以故作鎮定,皇帝已經是十五歲的年紀,少年的身形,但是穩重而雍容,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帶著身為上位者的矜貴,俊美的容貌還帶著少年的稚嫩,又因身份貴重,讓人不敢過多窺視。 三姐兒緊張忐忑地站在那里,像個小丫鬟一樣恭恭敬敬。 皇帝接過藥碗后,就用調羹舀著藥湯要喂季衡,季衡趕緊說:“皇上,讓我自己喝就行了,這么慢慢喂,這藥可苦了。” 皇帝笑了笑,將藥碗遞給了季衡,季衡捧著藥碗,閉著眼睛一股腦將一碗藥喝了下去,苦得直皺眉頭,也只在這時候,他才帶著些孩子樣子。 皇帝愛憐地看著他,用自己的巾帕趕緊為他擦了擦唇邊的藥跡,又接過三姐兒遞上來的漱口水,季衡不大好意思地由著皇帝伺候著喝了藥漱了口,又吃了兩顆果脯嘴里的苦味才壓下去了。 三姐兒看到皇帝對季衡的細心溫柔,心里感覺有點奇怪,但她很快將此歸結為這是因為皇帝天性柔和。 三姐兒收拾了藥碗就要端出去,這時候,皇帝卻說道:“讓外面奴才進來收拾吧,你是君卿的jiejie,作為主子,這般細心賢惠不辭勞苦照顧弟弟,十分難得。” 三姐兒受寵若驚,又鎮定地表達了自己沒做什么,都是應該的。 外面的張和生親自進來收拾了藥碗端出去,三姐兒這時候也不好多待,就行了告退禮離開了。 皇帝眼神柔和地對季衡道:“君卿,你喝了藥,可是要睡一陣?” 季衡沒有提剛才三姐兒的事,說,“皇上您在,微臣怎么好自己就睡下。” 皇帝伸手為季衡攏了攏他只是松松在胸前束起來的頭發,季衡這病弱的模樣,他是完全無法抵擋,“你和朕之間,哪里需要這些虛禮。” 季衡說:“但微臣也不想看皇上您就這么無聊地坐在這里看著微臣睡覺。” 皇帝笑了笑,說,“那你睡了,朕就回去了。” 季衡道,“微臣送你回去吧,皇上您在外面待太久,并不是好事。” 皇帝說:“你本就在病中,朕怎么能讓你送,你趕緊睡下吧,你睡了,朕也就好離開了。” 皇帝于細微之處表現出的對他的好,季衡不是感覺不出來,皇帝對他的這些好,決計不是做戲,都是發自內心,這讓季衡感動,又有些不知所措,因為利益的結合,往往比感情的結合要好處理得多。 季衡喝了藥,藥中有安眠成分,再說,這些日子,他每日也是要午睡的,這時候已經過了平常的午睡時間,他便也很困了,于是躺下去果真很快就睡著了。 皇帝守到他睡著了,又看了他一陣,為他攏好了被子,這才起身離開。 許氏和許七郎在近傍晚時候才回來。 兩人一回來就來看季衡,季衡將許七郎支走后,就問許氏,“母親,您這次出門,是有意要為七郎看親嗎?” 許氏愣了一下,“你聽誰說的。” 季衡沒應,許氏就又說,“沒有的事。倒的確是有好些人家想和咱們家結親,劉家大奶奶也想給七郎做媒,我就是去看了看,現在七郎還小,這事還早呢。再說,現在朝中正是變動之時,不是說親的好時候。” 季衡看他母親對政治也是十分敏感的,這才松了口氣,說,“我也覺著七郎還小,不適合這時候看親,母親這幾年不用忙這事,過幾年再說吧。” 許氏笑了起來,“你這孩子,倒是打聽起這事情來。現在還早嗎,有些人家,孩子七八歲就開始看親了,我這哪里算早。等皇上親政,朝中穩定下來,你的親事,也是要開始注意了。” 季衡有些愕然,“我……還小呢。” 許氏看著因為生病瘦了一圈的兒子,滿眼愛意,“哪里小,不小了。” 再說,以季衡的身體狀況,他的親事是要十分慎重的,不好好相看不行。 許七郎雖然被季衡支走了,他自己卻在外面偷偷聽兩人在說什么,聽到季衡說他現在還小不適合看親時,許七郎倒是高興的,他覺得季衡這是心里有他的意思。 時間過得很快,馬上就又進入二月,會試如期而至。 前一年因為會試舞弊案,會試做了廢,將時間推到這一年重新考試。 而且,這一年因為皇帝大婚,秋天還要開恩科考鄉試,第二年,就又有一場會試,這兩場考試,就又是朝廷中新鮮血液的來源。 這相當于,這三年,每年都有會試,不少舉子都逗留京城準備考試沒有回鄉,這甚至讓京城里出租房的房價直線攀升,后來朝廷發布了限價令,才將價格穩定下來。 而季衡母親為他在城南買下的一條巷子的專用做出租的房子,也一直很走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