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可是即便此刻的她可笑得緊,他也覺得松了口氣。 只要不是那種隱忍卑微的模樣,他就不會覺得心里憋得慌,好像有人堵住了他的胸口,叫他喘不過氣來。 隱隱察覺到這種情緒來得太過突然,叫人措手不及,顧淵很想就這么把她扔下,不再搭理。 可是她看上去像是受傷的小獸,若是將她丟下,隨時會被人捏死。 他又回想起方才一怒之下的冊封,苦笑著搖了搖頭,低下頭繼續看著她,“朕沒有如你所愿,還是冊封了你,你怨不怨朕?” 容真沒說話,只輕輕地搖了搖頭,再一次難看地笑了笑。 她的眼神柔和美麗,像是仰望著蒼穹里的太陽,充滿依賴和信任。 顧淵被這樣的眼神看得一怔,猛然察覺到胸口有股陌生的情緒在傾涌而出,似是憐惜,似是無奈,似是寵溺,又似是…… 又似是喜愛。 后宮的美麗女子多如繁星,或敬他畏他,或憎他惱他,卻無一人曾離他這樣近,用全然信賴的目光凝視著他,信他愛他。 容真閉上了眼,把沒有受傷的那一側臉輕輕貼在他胸口,那里的心跳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樣,失去了穩重與平和,節奏有些亂了。 她的嘴角輕輕彎起,緊閉的眸子里有一種喜悅又狡黠的神情,卻無人能看見。 車輦踏著月色駛著,除了咕嚕咕嚕的車轍聲,只剩夜風吹動草木的聲音。 于這樣安靜的夜里,顧淵忽地聽見懷里的女子呢喃了一句,“只是可惜,再也無法日日相伴了?!?/br> 她的聲音極小,他卻仿佛聽出了其中的無奈與悲哀。 從他成為皇上的那一日起,不論侍寢的女子是何身份,只要聽到冊封的圣旨就會歡喜得激動不已,因為她們費盡心思求得都不過是后宮的一席之位。 可是傅容真不一樣,她自始至終都不想要那個位子,只想守在他身邊,只是這樣罷了。 耳邊似乎又回響起那日在華嚴殿的偏殿里她說的話,他站在門后,而她背對朝陽,聲音平靜而溫柔——“這樣就足夠了。” 思及至此,顧淵只覺得今日的心似乎格外反常,被一波又一波的情緒沖擊著,難以平靜。他低頭看著她安安靜靜的模樣,哪怕面上血污仍在,卻也美麗非常。 “容真?!彼p輕地喚她的名。 “奴婢在?!比菡骈]著眼,乖巧地應道。 他笑了,一邊伸手撫過她的眉眼,一邊說,“從今天起,不用再自稱奴婢了?!?/br> 見她臉一紅,他笑意更濃,卻帶著點說不出的深意,“朕希望你永遠如今日這樣溫順乖巧,不同于后宮里的任何女人。” 不同于她們的勾心斗角,不同于她們的心懷鬼胎。 如果是這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他可以試著以不同的方式去待她,不同于后宮里的任何女人—— 翌日,皇上的旨意傳遍六宮,宮女傅容真賢淑溫婉,品行端莊,封為從五品容嬪,賜居惜華宮。 從一名宮女直接坐上了從五品嬪的位置,圣旨一出,六宮皆驚。 這是昔日的曦妃也未曾受到的待遇,難道說皇上身邊又會多出一個曦妃那樣的紅人? 可是容真卻有些好笑,昨夜的帝王表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溫情一面,她還以為他對她總有幾分上心了,可今日就立馬將她暴露在令眾人眼紅的境地之下。 究竟是憐惜還是虛情假意,也許只有皇上自己才說得清。 面上的傷被顧淵連夜喊來的太醫包扎過了,頂著這樣一張裹得嚴嚴實實的包子臉,容真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了冊封。 惜華宮位于華嚴殿的西北方向,不算遠,現如今她是從五品的容嬪了,雖不能乘輦車,但卻有資格坐轎。 容真乘著轎子到達了惜華宮,內務府的公公帶來了四個宮女,四個太監,另有些賞賜,都是按慣例分配下來的。 由于晉位是件不小的事情,整整一上午,哪怕容真還有傷在身,卻不得不親力親為,一點點處理好了這些瑣事。 好在她的東西很少,從華嚴殿的小院里搬過來的也只有那么兩個包袱,其中一個包袱還是先前皇上賞賜的白銀。反倒是內務府送來的那些份例大大小小堆了一屋子,光從這一點也能看出宮女與主子的天壤之別。 好不容易把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處理好,已經到了吃中飯的時候了,尚食局的人將午膳送了過來,容真也吃不下幾口,只是覺得造化弄人。 昔日的她也不過是做著這些吃食的小小奴才,如今竟然坐在這華美的宮殿里,吃著往日自己做的東西。 往事歷歷在目,從她進宮到每日做的瑣事,從她投湖自盡到重生后的重重遭遇,容真拿著筷子在碗里撥弄了幾下,終是放了下去。 然而一上午的繁忙還只是個開始,真正令人頭疼的是下午如何應付宮妃們送來的賀禮。 地位在她之上的妃嬪倒是自持身份矜貴,沒有親自來,只是派遣太監宮女送了過來;但地位在她之下的不少妃嬪都親自來了,有的只為一睹她的廬山真面目,有的卻是為了巴結討好,圖個往上爬的機會。 容真讓珠玉負責記錄妃嬪們送來的賀禮,而長順負責將東西搬進屋里,她自己則忙著應付親自前來的妃嬪們,整個場面可謂是熱鬧非凡,整整一下午都沒有歇下來的時候。 真到了這時,她才感嘆起帝王的無情來。 這么多花容月貌的女子被深藏后宮,卻在日復一日的等待里逐漸老去,只是如今的她已然沒有什么心情去同情他人,只是惱恨自己要花費這么多的功夫去打發一**無所事事的女人。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嬪來了又走,絡繹不絕,個個都是美人,簡直花了容真的眼。 一下午的時間過去了,她幾乎就沒有真正地記住一張臉,最后嘴角都快笑到抽筋。 她的面上還有傷,包著紗布敷著藥,這樣一遮一掩的,也很難讓人看清她究竟生得如何美麗,大多數的妃嬪都失望而歸。 幾乎是到了日落時分,一切才終于告一段落,容真累得飯也吃不下,徑直倒在里屋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新來的四個宮女里有一個是近身宮女,一個是梳妝宮女,另兩個負責殿里的瑣事與勞務。近身宮女名叫閑云,年歲和珠玉差不多大小,先前一直在尚儀局學習如何伺候主子,如今學滿,正巧碰上容嬪受封,便被分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