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地址蓋章像是部隊(duì)寄出來的呢，這?誰啊？” 王秀英湊上來好奇八卦道?。

    “應(yīng)該是我小弟，他今年剛到部隊(duì)。” 林芳笑?笑?，轉(zhuǎn)手把信夾到了書?里。

    “怎么?不看看寫的啥，我摸著還挺厚一沓呢！” 王秀英鼓動林芳拆信，旁邊幾個也豎著耳朵一本正經(jīng)?的裝偷聽。

    “這?有啥可看的，不就是家長里短那些。” 宿舍就這?點(diǎn)不好，大家都?趴在一張拼起的桌子上寫作業(yè)看書?，放眼過去一覽無余，一點(diǎn)隱私也沒。

    “你們書?都?背好了嗎？我的這?篇文言文

    到現(xiàn)在還沒背熟呢，好擔(dān)心下午老師choucha啊！” 林芳轉(zhuǎn)移話題舉了舉手里的語文課本。

    “啊，我也沒背會呢！” 郭霞拖著腔調(diào)，郁悶的附和道?。

    “背書?趕緊背書?，不然下午choucha那就慘了。” 一群人?打氣精神，沒背熟的趕緊翻書?背誦去了。

    “哎，你說說宋老師怎么?就那么?嚴(yán)厲啊……”

    看眾人?順利轉(zhuǎn)移的目光，林芳輕呼一口氣，捏捏課本里的信封，確實(shí)蠻厚的。

    忽然抬頭看向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自己的韓金鳳，對方碰到林芳視線，迅速錯開目光低頭看書?。

    林芳皺眉，這?韓金鳳……

    好不容熬下午下課，寫完作業(yè)洗漱后?，林芳迅速爬上床，拆開信封，“嘩”掉出來幾張軍用?布票，還有幾張大團(tuán)結(jié)……

    迅速看完信，數(shù)數(shù)錢，這?孩子不是把所有津貼、布票都?寄過來了，這?傻孩子……

    捏著信，林芳裹著外套就下了床，踢拉著鞋就往宿舍外沖。

    “大晚上的，你急沖沖的干嘛去？” 郭霞坐在床上詫異的問道?。

    “你們先睡，我去給我弟打個電話去。” 話音未落，林芳早已遠(yuǎn)遠(yuǎn)跑開。

    “什么?事?啊，大晚上的還急急忙忙跑出去打電話？” 韓金鳳好奇湊到郭霞旁邊，壓低嗓子神神秘秘一臉八卦。

    “問我？我哪知道?。” 郭霞瞥了韓金鳳一眼，轉(zhuǎn)身抱著洗臉盆去水房了。

    切～，拽什么?拽，大家誰不是農(nóng)村的，有啥可拽的。韓金鳳翻了大白眼，撇撇嘴去自己床上躺下了。

    林芳按著信里號碼撥過去，等了半天，對方那里傳話喊人?，總算等來了氣喘吁吁的林小弟。

    “姐！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林小弟喜悅的聲音透著電話都?能?感覺到。

    “嗯，是姐。今天剛收到你的信，就給你回過來了。”

    “你在部隊(duì)還好么?？”

    “好啊，我和大勇在一起呢，上面還有程東青也在呢。”

    “姐，你都?不知道?東青哥現(xiàn)在是營長，在部隊(duì)可厲害了，好多人?都?佩服他。”

    “嗯嗯，部隊(duì)訓(xùn)練辛苦么?？這?剛開始能?不能?跟的上？” 林芳絮絮叨叨慢慢詢問著。

    “能?跟上，能?跟上，我們教?官還表揚(yáng)我了，說我身體?素質(zhì)好，體?能?在新兵里是最好的。” 一聲比一聲急切，一副求表揚(yáng)的傲嬌語氣。

    “對對對，你最厲害了，誰都?沒你厲害。” 林芳笑?的不能?自抑，疊聲夸獎。

    估計(jì)林芳自己都?沒注意，談話間自己眉眼的笑?意簡直都?要溢出來了。

    林芳頓了頓，緩聲問道? “建軍，你是不是把津貼都?給姐寄過來了？”

    “姐，我上次聽大嫂和大嫂親娘說了，家里，家里……” 林小弟聲音低沉下來，吞吞吐吐猶豫道?。

    “我后?來有問過大勇，也問過東青哥。”

    “姐，對不起，我，我知道?爹娘對你不好……”

    聽電話里半天沒有聲音傳來，林小弟急了 “姐，姐～，你別不理我啊，姐～”

    “嗯，姐在聽呢，估計(jì)信號不太好。”

    “嗯，姐，你別難過，以后?還有我呢。”

    “姐～，你是我姐，我以后?肯定不幫爹娘一起欺負(fù)你，你不能?不要我，姐～”

    林小弟急于找林芳要個保證，那天送人?離開，就隱隱覺得jiejie神態(tài)特別不對，打那天林大嫂親娘來林家吵過架后?，林小弟就明白了，特別害怕林芳連自己這?個弟弟也不要了。

    “嗯，怎么?會，你是我弟弟呀～” 緩了半天，林芳仰著頭語氣輕快的回到。

    “還有以后?津貼不許都?寄給姐，自己要留點(diǎn)，男孩子手邊怎么?能?沒一分錢。” 林芳語氣匆匆追加道?。

    “我在部隊(duì)又用?不到，姐在外面上學(xué)留著買衣服、買吃的。”

    姐之前一直都?沒做過新衣服，算算三姐都?做了多少套了，部隊(duì)老人?都?說了，女?孩子還要買什么?雪花膏的，頭繩，這?些都?要錢的。

    “那也得自己留一些，萬一急用?怎么?辦。”

    “不許拒絕，不是叫姐么?，那要聽姐的話，乖。”

    電話里林芳聽著對方心不甘情不愿回了一句“哦”，林芳噗呲一聲笑?了。

    “好了，回頭姐給寄好吃的好不，乖啊。”

    “天晚了，掛了吧。下回再給你打。”

    “姐～ ”

    “姐～”

    聽對方只吭哧吭哧叫人?，也不說別的，半天遲遲也不掛電話，林芳笑?著低聲哄人?道?

    “是不是舍不得jiejie啊～，jiejie也舍不得建軍啊。”

    “那你想jiejie的時候就多給jiejie寫信啊，一天一封都?攢著，抽空了一起寄給jiejie啊。或者?給jiejie打電話也成啊，咱倆有錢，天天打也成。”

    哄了半天，聽到對方啞了聲音，半天才哽著嗓子依依不舍的和林芳道?別。

    他還是個孩子啊！

    掛完電話，林芳信步走出去，含笑?看著手中的信，笑?著笑?著，好似有什么?東西從眼眶中滑落，一顆顆淚珠順著臉頰、嘴角滴落……

    看淚水模糊了字跡，慌忙的拿衣袖去擦，越擦越糊，越擦越糊，林芳突然“哇”的一聲大哭，捏著信紙蹲下環(huán)住膝蓋，抱住自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無所顧忌……

    林芳本以為自己不在乎的，以為自己不在乎林母日常言語行為的貶低辱罵，以為自己不在乎林父道?德孝道?的誅心綁架，甚至以為自己不在乎一個孩子年少不確認(rèn)的姐弟情深。

    她本以為臨走的時候給林小弟喝了一杯靈液糖水，就算還了這?三年的姐弟相處。她以為自己有著足夠的自制力，不去主動奢求一份不確認(rèn)的親情。

    林芳早做好了煢煢孑立，踽踽獨(dú)行的準(zhǔn)備，她安慰著自己本就是一個人?穿來，和林家本就不親近，即使以后?林小弟偏幫林家人?，也沒關(guān)系，自己也不會多傷心，挺多會難過一陣子罷了。

    可這?孩子的

    一句 “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了”

    一句 “姐，你還有我呢”

    頓時破了林芳的心底防線，也讓林芳潰不成軍，那些所謂的成年人?本該有的強(qiáng)大內(nèi)心，那些三年里不得不受的委屈隱忍，那些熬不下去恨不得同歸于盡的念頭，所有的隱忍委屈似乎統(tǒng)統(tǒng)都?冒了出來。

    誰還沒有軟弱的時候呢，即使林芳上輩子活了三十多年，可她依舊是一個會哭會委屈的人?啊，她也曾是一個怕疼怕辛苦有人?呵護(hù)的孩子啊……

    她只是舍不得曾經(jīng)?那些記憶、那些人?而?已，她只是仍想記得那些陪伴了自己半輩子的溫暖和愛意，她只是想這?輩子自由愉悅的活著啊……

    她并沒有傷天害理，也沒有奪人?機(jī)緣，更沒有搶占資源啊，她只是想光明正大自由的活著而?已。

    可三年了，再也沒有人?對林芳說過一句 “孩子，你受委屈了！”

    十二月的cao場，草枯樹黃，夜色蒼茫中明月高懸，這?諾大的校園，好像只剩一個哭泣的孩子，似乎要把這?些年茫然無措的委屈通通發(fā)?泄出來……

    第33章 期末

    窗外寒風(fēng)呼嘯, 冷風(fēng)瑟瑟，卷起地上屋頂?shù)难┗ù蛑龘P(yáng)起、落下?……

    天色早已大亮，三樓宿舍的一整個宿舍的人, 都還窩在暖和的被窩里呼呼大睡，遲遲不見人醒來。

    “啊” 林芳打著哈欠，掙扎著伸了個懶腰，左右翻騰半天才揉揉眼睛坐起來。

    厚厚的棉花被，軟和蓬松，林芳一覺起來，發(fā)現(xiàn)被窩還是暖意融融的。

    再也不像以前一樣一覺醒來手腳冰涼, 陳年發(fā)硬的被窩一點(diǎn)?暖和氣也沒，凍得人哆哆嗦嗦想多睡會兒都不成?。

    起身穿衣下?床，透過窗戶遠(yuǎn)眺，發(fā)現(xiàn)窗外銀裝素裹, 白雪皚皚。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 千樹萬樹梨花開啊！不過一夜過去，屋頂樹梢全是一層厚厚的雪花，粉妝玉砌, 天地皓然一色。

    冷風(fēng)吹來, 林芳頓時凍得打了個激靈，只套了個棉襖, 里面只有一件薄薄的棉布褂子, 冷風(fēng)吹來，簡直透心涼，人都清醒的不要不要的。

    這時候毛線貴, 而且還要票，林芳沒多余的票, 也就只能節(jié)省著湊合買了一點(diǎn)?毛線，估摸著正好可以打兩副露手指的手套出來。

    冬天冷，宿舍也不準(zhǔn)點(diǎn)?柴火、燒煤爐子取暖，大冬天的寫個字手凍得不行。

    “你這手套戴上去還蠻好看的哎！” 趙文梅湊上來仔細(xì)翻看林芳手上的手套。

    黑色柔軟的毛線，摸著軟和舒適，獨(dú)立分開的大拇指套，長及半指的長度，靈活又?有彈性，在室內(nèi)寫字看書都極為方便。

    “你要是想學(xué)?回頭?買了線我教你，主要宿舍戴著寫字方便。” 林芳頭?也不抬的隨意答道。

    手下?不停忙著打包東西，黑色毛線的手套，特意拖郭霞家人做的臘腸、西瓜醬豆，還有一罐子麥乳精，半包大白兔奶糖，塞塞摞摞已經(jīng)一大包了。嗯，差不多了，待會去供銷社的路上拐一趟郵局正好寄給林小弟。

    林小弟在部隊(duì)出去一趟也不容易，而且這時候有些東西出門也不好買。林芳就拿錢托人換點(diǎn)?可以長時間?存放，平常也方便吃的。

    林芳手腳麻利地收拾完，沖杯麥乳精慢慢喝著，等郭霞忙好一起出門。

    林芳住校，也沒地方自己折騰吃的，就經(jīng)常多買一些易儲存、方便吃的小零食放在柜子里。像是大白兔奶糖，紅糖，餅干，雞蛋糕、麥乳精之?類的，自從離了林家，林芳就沒虧過自己的嘴。

    而且感覺自打伙食變好后，個子也在飛快的抽條長高，平常餓的也特別快。偶爾出去也買點(diǎn)?雞蛋、醬豆之?類的，餓了就配點(diǎn)?干饅頭?打打牙祭，墊墊肚子。

    至于寄給林小弟的這些臘腸、大盒醬豆，這些是林芳看郭霞家里每月都寄過來，郭霞都吃不完，特意拿了足足的錢和人家換的。畢竟這年頭?自己沒地方做，也沒地方買，一時半刻在省城也找不到人幫忙，只能先?托熟悉的舍友換下?。

    “等等我，待會我也去，我去買點(diǎn)?大紅色毛線，也織一雙手套去。” 趙文梅興致勃勃的起床洗漱，其余幾個不出門的舍友，大冬天的索性都還窩在被窩呢。

    “你倆記得等我啊。” 趙文梅說著話端著洗臉盆就往水房跑去。

    旁邊孫娜撇了一眼，皺皺眉道 “毛線的手套，大冬天出門不漏風(fēng)么，哪有皮的好。”

    “就是，一雙毛線手套有啥可咋呼的，還沒娜娜那雙羊皮的一個零頭?貴呢。” 這是韓金鳳在旁邊殷勤的附和聲。

    前幾天，孫娜剛從家?guī)Я艘浑p羊皮手套過來，柔軟的羊皮，保暖擋風(fēng)，還精致秀氣，主要價(jià)格也不菲，一宿舍當(dāng)時看過都夸了幾句。

    林芳抬頭?看了倆人一眼，勾唇笑?笑?反問道 “羊皮手套是好，我這不是沒那么多錢嗎？”

    “怎么金鳳你要買羊皮手套嗎？” 林芳挑挑眉，譏諷的看著韓金鳳。

    孫娜這人有些清高傲氣，隱隱有著看不起的小地方姑娘的本?地人優(yōu)越感，愛和班里同是省城的姑娘打交道，和宿舍幾人大家也就井水不犯河水，點(diǎn)?頭?之?交罷了。

    至于韓金鳳這人就是個煩人精，一宿舍誰要是得了什么好東西，總想占點(diǎn)?小便宜，要不就總要刺上幾句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