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這么冷，怎么來這么早。”

    “喲，這手冰的喲，趕緊把豆子放下，讓你建偉哥磨去，跟我進屋暖和暖和。” 林二嬸也不等林芳說話，清亮的嗓門噼里啪啦一頓說，就把人拉堂屋去了。

    “二嬸兒，不用。我自己來就好，不麻煩堂哥了。” 林芳推遲著。

    “麻煩啥，他一大小伙子力氣大，平常家里的豆子都是他磨的。你安心坐著，陪嬸子說說話。” 林二嬸拉著人坐著，不許林芳起身。

    “小芳，你在家你娘現(xiàn)在對你好不？” 林二嬸壓低了嗓子神神秘秘道。

    “你放心說，你娘要是欺負人，我去找你奶奶管管她去。”

    “嬸子，沒。” 林芳看著對方一臉等著看戲的表情，連連擺手。

    “爹娘現(xiàn)在都不要我下地了，就讓我在家好好養(yǎng)身子呢。” 林芳看對方微微失望的眼神，哭笑不得。

    說了家里不好，挺多是村里多條八卦，林奶奶也不一定愿意插手多管閑事，林母早就心偏的沒邊，又不會再改對林芳多好。不能改變什么，可能因為流言蜚語還會遷怒林芳，何必呢。

    等端著磨好的豆子回去，鍋里的兩鍋水正好燒開。灌上一暖瓶，剩余的正好一家人洗漱。

    多余的，林芳就兌涼水洗菜。冬天水太冷，即使溫水來回洗菜，手也僵硬的沒有知覺。

    皮膚皸裂，紅紅腫腫，林芳一入冬就小心護著，但手還是生了凍瘡。凍瘡多，對著灶膛里的火烤烤，愈發(fā)癢的抓心撓肺。

    拍拍手，把磨好的豆子連漿帶沫一起倒進鍋里大火煮開，洗上十來個紅薯扔進去，架上篦子窩窩頭，大火燒開慢慢燉。

    “小芳，有熱水嗎？” 林慧哆哆嗦嗦的跑進廚房。

    “那個鍋里的水還燙著呢。”

    “好舒服，還是熱水洗手洗臉舒服。” 林慧泡著手，一臉慰嘆。

    “娘～，明年學(xué)校給我也買個暖水瓶唄。早上沒個暖水瓶，洗臉都要排隊打水，起晚點就要冷水洗可冷了。” 林慧沖著進門的林母撒嬌。

    林母撇了撇她，半天沒好氣道 “給你買，不給你哥買啊，兩個都買得多少錢。”

    “娘～，有同學(xué)都買了。” 林慧搽把臉，吧嗒吧嗒跑去挽著林母胳膊晃了晃。

    “站好，大清早的別捉妖。” 林母戳戳林慧額頭，端水出去洗臉了。

    “趕緊收拾吃飯，今天村里殺豬分糧還要排隊呢！” 邊走還邊數(shù)落道。

    “哼 ” 林慧沖著林母背后做了個鬼臉。

    林芳坐在灶膛前自嘲的扯扯嘴角，用火鉗扒拉扒拉灶膛，讓火燒的更旺一點。

    看人都起了，把泡好的蘿卜纓子干菜扔進沸騰的鍋里，等鍋滾開沸騰，農(nóng)家冬天常吃的懶豆腐就好了。

    “姐，咱家今年分了好多肥rou！” 林小弟氣喘吁吁的沖進院子。

    “跑那么快做什么，下雪地滑也不怕摔了。” 拍拍林小弟的背讓人緩緩，順手把人拉進廚房暖和下。

    林家人多，林芳嫌冷，借口收拾西廂雜物間給糧食騰地方就沒去。

    “小芳，建軍，快出來幫忙。” 林慧在門口喊人。

    林芳、林建軍聽聲趕緊出門，滿滿當當一架車的糧食。

    “娘，中午吃豬rou燉粉絲唄。” 林小弟盯著那一大塊豬rou感覺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林母爽利道 “吃！趕緊卸完把架車還回去，娘先去煉豬油。”

    “小芳，灶膛還有火嗎？”

    “剛點上的正好可以用，我給娘幫忙。” 拎著籃豬rou，林芳笑瞇瞇的往廚房去，灶膛暖和啊。

    還沒到中午，各家各戶的煙囪都已裊裊生煙，nongnong的豬油香氣躥到鼻尖，也不知道是哪家已經(jīng)開始煉油了……

    剛出鍋，還泛著熱氣的豬油渣，一人也就只能撿一兩塊，扔進嘴里嚼嚼，酥脆酥脆的，意猶未盡啊。

    就著煉豬油的鍋底，林母手腳麻利的切了半斤左右肥瘦相間的五花rou扔進去，炒到微微變色放蔥姜蒜、鹽、醬油，加水滾開沸騰，最后放上這邊特有的紅薯粉絲，燜上幾分就可以出鍋了。

    一鍋豬rou頓粉絲，并著一鍋粗糧窩窩，林家人吃了個底朝天，一點不剩，一個個肚飽腰圓的。

    這不是饞rou么？就是林芳都沒忍住，自打穿來沒吃上豬rou，那下筷子的勁頭也是沒誰了，簡直沒臉回想。

    嗯，林芳想念上輩子吃的各種rourou了，以后再也不挑剔肥rou了。

    “明年都好好干，有錢了，娘天天讓你們吃rou。” 林母一臉吃飽喝足的愜意道。

    “大隊里說了，政策松了，明年家里可以多養(yǎng)些家禽，年底也可以私底下多賣點錢了。”

    “明年大家都辛苦點，明年年底要是掙多了，翻了年就可以把東廂拆了蓋磚瓦房。到時候你們四個都可以睡新房子了。”

    “今天布票分的多，翠英你回頭拿票去買點棉布，給你肚里孩子做個小被子，明天冬天正好用。”

    林母笑呵呵的盯著大嫂的肚子看了幾眼，眼睛一錯看到林芳有些打著補丁的棉襖，接了句 “順便多扯點，上次說好給小芳做個褂子的。”

    “娘，我也想做新衣服。” 林慧眼巴巴道。

    “你不是夏天剛做的一身？”

    “娘～，那又不能冬天套棉襖，我冬天都沒有新衣服穿。”

    “娘，你都不疼我了！暖瓶不給買，衣服也不給我做。” 林慧在旁邊生氣的跺跺腳，嘟嘟囔囔道。

    “娘，你偏心～～” 看林母不答應(yīng)，林慧站起身趴在林母后背，一會給林母按按肩，一會晃晃林母身體。

    “娘，我在家不上學(xué)，我不做褂子了，布票留給jiejie吧。” 看著林母詫異的目光，林芳頓了頓道 “我看家里今年分了不少棉花，娘分我點，我襖穿了好多年不暖和了，想加點棉花蓄蓄。”

    林母話愣了愣神，還沒張口。

    林慧驚叫道 “娘，你看小芳都同意了，你就給我做衣服吧。娘～～”

    “放手，做，給你做。娘一身老骨頭都要給你搖散了。” 林母一臉無奈笑道。

    “娘最好了……”

    林芳看林母點頭，就端著碗筷去廚房了。

    要一件還沒有影的褂子做什么，布票本來也就那么多，萬一林母經(jīng)不住林慧癡纏，回頭來了句先給你jiejie做，她上學(xué)要穿的體體面面的，回頭再給你做……

    呵，記憶里這種事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如趁機會要點可以及時保暖的棉花，最起碼棉花還沒明確分配，已經(jīng)退了一步，林母大面上總要顧忌點，分林芳一點。

    ……… ……… ………

    “你干嘛？大晚上的不睡覺，砸我干嘛？” 林建國一臉莫名的接住砸在腦袋上的枕頭。

    “干嘛？” 林大嫂一副氣不順的模樣冷笑道 “我告訴你，林建國，我不管你爹娘怎么偏心，我肚子里懷的可是你的種，要是敢偏心到我頭上，我跟你沒完。”

    “不是，大半夜的你瞎嚷嚷啥呢？” 林建國低了低嗓門，聽了聽門口動靜。

    “怎么怕你爹娘聽見，敢做不敢讓人說啊。” 林大嫂一臉譏笑。

    “嗚嗚嗚……” 林建國看林大嫂聲音越來越大，擔心父母到堂屋聽見，連忙捂住了林大嫂的嘴。

    “你瘋了，待會娘聽見，還不和你吵架？” 林建國低聲吼到。

    “我看是你爹娘瘋了，心都偏到?jīng)]邊了。剛剛飯桌上那話，你聽聽是做人親娘的。” 林大嫂氣憤道。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爹娘就是偏心眼。好吃好喝供著倆祖宗只管掏錢，剩余人都活該苦哈哈給人做牛做馬。”

    “娘不是分你布票了么？怎么就……” 看林大嫂氣的不行，林建國拍拍林大嫂的手，來了句

    “你想想老二回頭考不考學(xué)都不會在家住的，小弟，爹還想著學(xué)大伯家老四征兵入伍呢，爹娘又指望我養(yǎng)老，那蓋了房子不也算咱的。”

    林建國這話一出，林大嫂斜睨了他一眼 “喲，原來你明白著呢！”

    “林建國我不管你是裝糊涂還是真糊涂，反正我懷孕了，照你娘說的明年辛苦點，養(yǎng)著一堆閑人不使喚，要我可不去。”

    “你娘要是讓我挺個大肚子養(yǎng)活伺候小姑子小叔子，我家五個兄弟可不是擺設(shè)。”

    林建國幫人順了順氣 “別氣別氣，不會的。就多養(yǎng)些家禽，用不著你，不是還有小妹嗎？”

    “你安心養(yǎng)著，這回頭生下來，可是我林家第一個孫輩，再說這是我兒子，我能不看著。” 林建國摟著人低聲哄著。

    “喲，果然你們林家沒一個傻子啊！一大家子就各掃門前雪，你爹娘可著勁兒壓榨人，你們一個個的就揣明白裝糊涂。” 林大嫂指揮人鋪著被子，往柜子一靠。

    “怎么說話呢！什么叫壓榨人，村里誰家孩子不干活，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林建國低聲咳了咳，帶著些惱羞成怒道。

    “哼，多養(yǎng)幾只雞鴨還好，要多養(yǎng)兩頭豬，那得打多少豬草？”

    “同樣是林家孩子，一天天的別人就好吃好喝、事事不粘手，就這還勞苦功高，天天還吃這喝那補補。另一個呢，就起早貪黑天天忙活，還不給人吃飽穿暖。這都是當娘的，心咋就那么狠呢？”

    “越說越不像樣，別說了，快睡。反正不會到你頭上，娘還指望養(yǎng)老呢。” 林建國上床躺下，嘆息一聲接著道。

    “爹娘也就是想憋口氣，就想咱家過的比大伯二伯家好。今年高考又恢復(fù)了，回頭建黨、小慧考出來了，不就壓了他們兩家一頭，咱家不也能沾沾光，也就高中兩年，再忍忍也就過了。”

    “考不考的上還難說呢！就是考出來，那和你林建國也沒多大關(guān)系。你以為你還能沾個光啊，你看現(xiàn)在他倆對小芳。”

    林大嫂慢悠悠接著道 “怪不得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你們林家人都心狠著呢！”

    “這一大家子從上到下老老小小，誰不知道你爹娘偏心沒譜，看你爺奶，你大伯二伯，你兄妹幾個，誰上過心誰真正管過？就知道說幾句漂亮話，不就是看著建黨、小慧回頭會有出息，不得罪人。”

    “哎，別說了，睡吧。又沒分家，計較那么多做啥。睡吧，有我呢！” 林建國翻過身，不說話睡了。

    林大嫂默默翻了白眼，吹了煤油燈也睡了。

    第13章 貓冬

    難得雪后天晴，一連幾天的雪花飛揚，今天總算暫停了。陽光燦爛，映著地上、樹上、屋頂?shù)姆e雪，天地間一片蒼茫。

    正午暖暖的陽光把屋頂?shù)姆e雪都融化了，順著房檐屋瓦滴答滴答……

    “小芳，建軍，我們回來了，快來接下東西。” 門口林慧歡快的聲音傳來。

    “三姐，娘都買啥好吃的了？” 林小弟笑嘻嘻跑過去問道。

    “就知道吃，趕緊拎屋里去。” 林母往林小弟腦門上呼擼一巴掌，催人趕緊搬東西。

    今天難得天氣好，林大嫂懷著孕，林母就帶著林慧、林建黨搭著村里牛車去城里供銷社準備年貨。

    說是年貨，其實也不過是兩包紅糖，一些瓜子、桃酥，幾包糖月亮、蜜□□、口酥混合的果子。都是拿牛皮紙配著紅紙包裝捆好的，小小的一包比語文課本還小點。

    這些東西都是要送人的，奶奶家、姥姥家、小姨家……

    林母在過年送禮的時候，尤其在意面子，不愿意差了別人，也不愿意拿別家的回禮再轉(zhuǎn)送，故此年年都去供銷社買些送人。

    別人家送給林家的才能留著吃，不過往年，輕易林芳也吃不到就是了。

    這個時候家家戶戶條件都不是很好，好東西過年總要留一些招待客人，這是禮節(jié)，也是農(nóng)家人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