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的靈氣，拂過的風(fēng)，腳下土地……盡數(shù)成了姬瑤的敵人。

    謝寒衣抬手化解洶涌而至的靈力，為?姬瑤撐起的屏障終于不堪重負(fù)地破碎開來，他為?反震的力量噴出一口鮮血。

    王璽敕令，原來這?樣可?怕。

    背后長刀劈下，葉望秋高聲道：“師兄，小心！”

    千鈞一發(fā)之際，姬瑤抬起了指尖。

    長刀猛地頓住空中?，她的身體自謝寒衣懷中?浮起，素白裙袂在風(fēng)中?翻卷，姬瑤反手，四周撲上?前的黑袍修士盡數(shù)身體爆裂，鮮血驟然染紅草葉。

    只是她自己的鮮血也在這?一刻將白衣染紅。

    “你們走吧?！彼_口，在劇痛之下，神情仍是近乎漠然的平靜。

    謝寒衣看向她，似乎猜到了她想做什么：“阿瑤，不要——”

    或許還有辦法?，或許還有別的辦法?——

    姬瑤并不覺得還有什么其他辦法?。

    要對抗一國氣運，唯有仙人之力。

    姬瑤并無把握以自己殘留的仙力能否與上?虞氣運抗衡，不過，她至少可?以在死之前，先殺了聞人驍。

    她從不是猶疑的性情，既已有所?決斷，便不必心懷僥幸。

    姬瑤放開對法?則的對抗，任無邊壓力碾壓而來，要將她的身軀湮滅。

    “阿瑤！”謝寒衣等人齊齊向此處奔來，眼神難掩驚惶。

    但?就在這?一刻，有溫和光芒自姬瑤身上?亮起。

    那卷帛書出現(xiàn)在她身前，徐緩展開，其上?形形色色的福字在夜色中?像是有流光閃動。

    這?是……封應(yīng)許自東境為?她送來那卷萬福書……

    絹帛完全展開，一個又一個字跡自其上?脫身而出，攜著星星點點的光芒環(huán)繞在姬瑤身周。

    身體表面的可?怖裂痕在流光下寸寸消弭，滿是毀滅氣息的敕令法?則與來自萬福書的力量相撞，恍惚間，姬瑤仿佛聽見了來自本源法?則中?的尖銳鳴嘯。

    這?股力量溫和得幾乎沒有攻擊性的力量下，卻能夠?qū)箒碜跃醯碾妨睢?/br>
    姬瑤怔然地望著身周浮動的字跡，這?是為?她所?救的東境百姓，對她的祝愿。

    來自君王的敕令，在溫潤光芒中?，轟然崩解。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夜色寂然?, 唯有姬瑤身周縈繞著微弱光輝，如?星火點亮暗夜。

    這一刻，無論姚靜深, 還?是謝寒衣幾人, 都有些怔忪不能回神。

    他們心中都?清楚, 封應(yīng)許遣人送來的，的確只是一卷尋常絹帛, 甚至寫下這卷絹帛的，也只是諸多身份微賤, 從不為君王和世族放在眼中的上虞黔首。

    然?而今夜，正是向來被視作螻蟻的庶民, 以他們的意志, 化解了所謂君王敕令。

    聞人驍想?要姬瑤死?, 但無數(shù)曾受她恩惠的庶民，卻望她安平順意。

    這上虞最多的不是世族，而是庶民。

    是千萬庶民成國?，以血rou供養(yǎng)君王與世族, 方有今日之上虞。

    這天下, 不止是他們的天下, 亦是庶民的天下！

    那卷在?陳氏生辰宴上，為諸多世族嗤笑不屑的萬福書, 撼動了鐫刻在?這片山河間陳舊而腐朽的法則。

    這是九州千年, 從未有過之事。

    如?野草一般被踐踏的庶民, 竟然?有與君王意志對抗之力。這樣的消息一旦傳來，九州之上, 不知多少諸侯與世族要為之震惶。

    在?敕令崩解的同時，聞人驍便隨之有所感知。

    摘星臺上遍布的繁復(fù)陣紋驟然?黯淡下來, 王璽周圍流動的深紫氣運翻滾，突起的風(fēng)浪逼得聞人驍不得不后退了兩步。

    他抬頭望向王璽上方崩碎的敕令文字，整張臉都?蒙上了一層濃重陰翳，似有山雨欲來之勢。

    周圍眾多聞人氏族老正不可置信地望向王璽，君上的敕令被破了？

    這怎么可能？！

    在?上虞之內(nèi)，除非大淵天子以帝璽親令，否則有誰能違抗聞人氏君王之命！

    她究竟是如?何破了敕令？

    聞人氏族老絕不會想?到，破除聞人驍敕令的，是他們從來不會在?意的卑賤庶民。

    “連敕令都?無法殺她……”老者喃喃開?口，眼底不受控制地現(xiàn)出些微恐懼。

    如?今真的還?有辦法能對付得了她么？

    聞人驍沒有說話，只是抬手cao控王璽上浮，大量氣運從其中流瀉而出，突兀而起的狂風(fēng)卷動衣袍，安靜中帶著幾分肅殺。

    “君上？！”

    眼見這一幕，數(shù)名聞人氏族老都?有些慌了，紛紛看向聞人驍，試圖勸阻。

    聞人驍卻無動于衷，看似從容的神情隱藏著瘋狂之意：“事已至此，今日若不殺她，難道留待日后她來殺我么？！”

    今日，他一定?要殺了她！

    他乃上虞國?君，這上虞境內(nèi)，何曾有他殺不了的人！

    遠(yuǎn)遠(yuǎn)只見有深沉的暗色突兀自摘星臺蔓延開?來，幾乎在?瞬息之間便延伸至淮都?外。

    霎時間，被卷入這片領(lǐng)域中的修士只覺身體落入泥濘，即便神識探出，也無法感知更多情形，入目只見一片暗色，城中稀稀落落的燈火被吞沒，再不見一線光亮。

    即便是天命修士，在?這樣的領(lǐng)域中，對外界的感知也被削弱到了極致。

    在?這樣的暗色中，摘星臺上方升起的白色云氣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無數(shù)道視線注意下，白色云氣向高空涌起，匯聚在?一處，纏繞盤旋，最終化作一只通體雪白的巨大鳳鳥，龐大得讓人不由生出幾可遮天蔽日的錯覺。

    這是上虞所供奉的圖騰。

    在?鳳鳥出現(xiàn)的剎那，淮都?城無數(shù)世族修士的臉色都?不由為之一變。

    蕭氏府中，蕭婥站在?樓閣之上，遙遙望著鳳鳥，神情也顯出幾分沉凝。

    上一次，聞人氏以氣運化白鳥，還?是數(shù)百年前國?力傾頹，離國?大軍兵臨淮都?城下時。

    連王璽敕令也無法將她抹殺么？

    蕭婥已然?猜到，若非敕令未能作用?，這位君上不會動用?自己手中最后的底牌。

    她抬頭看著鳳鳥，來自本源的威壓讓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繃緊。

    她能活下來么？

    淮都?城外，在?暗色彌漫之時，點點微弱而溫和的光芒先后涌入姬瑤體內(nèi)，隨著微光入體，這片領(lǐng)域?qū)λ膲褐埔脖∪醯媒跤跓o。

    鳳鳥雙目中燃起慘白火焰，對視時給人以無盡壓力，姬瑤神情未見多少波瀾，她緩緩向前踏出一步，瞬息便出現(xiàn)在?數(shù)丈外的高空中。

    這一戰(zhàn)，姬瑤避不了，也不打算避。

    既然?聞人驍沒能殺得了她，她便要他的命作償。

    于是在?淮都?城內(nèi)外無數(shù)目光注視下，只見一彎新月在?暗色天幕上升起，少女?踏月而來，素白裙袂婆娑，像是要將黑夜就此撕裂。

    摘星臺上，白色鳳鳥尖嘯一聲，振翅飛掠，在?夜色中刮起一場狂風(fēng)，燦燦尾羽自淮都?城上方劃過，直直向姬瑤而來。

    身后明月光輝璨璨，姬瑤掌心有繁復(fù)陣紋展開?，瞬間蔓延至數(shù)百丈，與俯沖而下的鳳鳥撞在?一處。

    手中陣紋破碎復(fù)又衍生，散落的靈光仿佛盛開?了一場煙火。

    力量碰撞的余波令蔓延開?的暗色領(lǐng)域也隨之震顫著，姬瑤與鳳鳥均被反震退開?，彎月將她接下。

    姬瑤旋身，溯流光如?離弦之箭而去，月光交織，鳳鳥身上翎羽離體，化作云氣，但很快，這些散落的云氣便繼續(xù)匯聚，生出新的翎羽。

    鳳鳥為上虞氣運所化，只要上虞尚在?，它便一息尚存。

    面對這樣的存在?，姬瑤看上去并沒有多少勝算。

    在?她攻勢下，鳳鳥像是被激怒了般長唳一聲，雪白翅翼帶起一陣勁風(fēng)，快得幾乎要將空間撕裂，再度向姬瑤撲將而來。

    在?羽翼足可遮天蔽日的鳳鳥面前，姬瑤的身形不免顯得極為微渺。

    隨著鳳鳥襲來，夜色中突兀地起了風(fēng)，無數(shù)道風(fēng)刃憑空而生，呼嘯著席卷向姬瑤。

    風(fēng)聲中，姬瑤身形閃動，輕易避開?風(fēng)刃，利爪襲近，雪白翅羽飄落，被靈力挾裹著，化為無數(shù)利刃席卷而來。

    無數(shù)羽刃落向姬瑤，她乘月退去，腳下一道又一道陣紋重疊展開?，靈力如?同鎖鏈一般先后纏繞上白鳥，拖延了它的去勢。

    濃稠夜色中，無數(shù)修士抬頭望著空中景象，神情不免都?透出幾分復(fù)雜。

    這一戰(zhàn)發(fā)生得莫名，卻又注定?不死?不休。

    當(dāng)氣運化出白鳥時，諸多世族修士便是之前未曾察覺聞人氏謀劃，此時也清楚，聞人驍想?殺姬瑤。

    上虞境內(nèi)，聞人氏君主要殺的人，何曾會有例外？

    高空之上，鳳鳥掙脫桎梏，振翅再向姬瑤而來。

    她身周有數(shù)道為羽刃割開?的傷口，鮮血浸紅裙裳，姬瑤卻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結(jié)陣的動作未有絲毫遲疑。

    繁復(fù)得叫人無法一眼辨清的紋路現(xiàn)在?虛空，在?陣紋成形的瞬間，姬瑤的臉色微微蒼白幾分，也就在?這一刻，之前破碎開?的所有陣紋在?瞬息重現(xiàn)，陣法環(huán)環(huán)相扣，將鳳鳥強行困在?了虛空之中。

    羽翅閃動，鳳鳥掙扎著，卻無法擺脫囚籠，雙目火焰在?看向姬瑤之時仿佛燃得越加劇烈。

    隨著巨大的翅翼拍下，周圍掀起了重重風(fēng)浪。

    姬瑤并未被風(fēng)浪挾裹，溯流光如?離弦之箭一般劃過夜空，她從風(fēng)浪中穿過，掌心靈力亮起，自鳳鳥頭頂落下，感知循著靈力，在?數(shù)息之間洞悉了它體內(nèi)法則。

    四目相對，姬瑤對上了那雙隱在?背后，屬于聞人驍?shù)碾p眼。

    鳳鳥接連發(fā)出幾聲長嘯，白色羽翼上燃起了熊熊火焰，強行掙脫身周束縛鎖鏈，要向姬瑤襲來，繁復(fù)陣紋旋轉(zhuǎn)，無形鎖鏈向其纏繞而來，阻攔下鳳鳥來勢。

    翎羽再度自鳳鳥身周脫離，如?一場風(fēng)暴般卷向姬瑤，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再做躲閃。

    鴉青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飛舞，姬瑤身后彎月照亮了夜色。

    月光所及之處，帶著凜冽殺意而來的白羽就這樣停滯在?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