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他，來了

    是夜，富貴堂皇的威廉姆斯大廳，人群熙攘，穹頂四盞水晶燈金貴華麗，將整個空間照到一片透亮。

    貴婦紳士手中執(zhí)著高腳杯，透明玻璃血般顏色，抿入微張唇口，交錯攀談，大廳中央，是人數(shù)浩大的交響樂團，樂聲恢宏，輕快悠揚。

    弗里恩一本正經(jīng)的穿著小西裝，領(lǐng)口別過一個黑紋綢緞的小蝴蝶結(jié)，走上臺聲音稚嫩，像模像樣的致辭：“父親今晚身體不適，不能出面招待大家，嗯，所以我來說話了。”

    弗里恩甜甜一笑：“謝謝各位叔叔阿姨，謝謝各位哥哥jiejie，能夠到場幫我慶祝十二歲生日，很感謝我的父親為我安排這一切，也衷心希望以后每一年可以像過去每一年一樣，和大家在一起慶祝。”

    說到這里，大眼睛眨了眨嗎，萬分可愛的笑笑，深深鞠躬：“謝謝你們。”

    少年長得粉雕玉琢，實在太過討喜，整個大廳全都注視過去，一片鼎沸的笑意掌聲，弗里恩咬著下嘴唇笑笑，耳垂微紅。

    只此一瞬，在這所有人注意力最集中的一刻，大廳以磅礴之勢，響起層疊雷鳴槍聲！

    弗里笑意還凝在嘴角，瞳孔已經(jīng)急劇收縮，變成恐懼驚愕。

    他的眼睛倒影過萬種畫面，整個剛剛還是笑意溫溫一片祝福表情的交響樂團，忽然集體按下樂器管弦，從萬種聲線優(yōu)美的樂器里即刻彈出一把槍來，樂器一拋砸在地面，還未落下，槍口已經(jīng)開始急劇掃射，子彈紛飛，瞬間滿耳都是“噼啪”之聲，四下保安措手不及，胸口迸出朵朵血花，即刻倒下，有些臉上還是猶然帶笑注視著他的神情。

    掉落在地上的樂器無人置理，卻仍然發(fā)出輕快愉悅的樂聲，聲聲悅耳，磅礴悠揚，整個畫面好像一場默劇，人群開始散出刺耳的尖叫聲，大廳人流涌動，一片混亂，高腳杯落地，長桌被四散奔跑的人撞到，十二層高的蛋糕落在地上，燭光頓滅，被碾得滿地狼藉，支離破碎。

    德魯從樓梯拐角走下來，手里抱著一個少年，身上蓋著一件西裝外套，一張黑到極致的臉，此刻只有眼睛閃亮非常隱有淚意，不帶一分憨厚，嗜血冰涼，聲音悲憤至極：“卡瑞，你個老畜生，居然敢對我兒子做出那種事情！”

    “不準(zhǔn)放一個人出去！本家所有暗部聽令，血洗威廉姆斯！就算今天拼到魚死網(wǎng)破，也要殺了卡瑞伯！”

    大廳一片混亂，槍戰(zhàn)激烈，德魯將兒子緊緊抱在懷里，靠在樓梯角，單手執(zhí)槍干掉一個人，眼眶血絲密布厲聲詢問：“找到了嗎？”

    身后的人一邊開槍一邊說話，語聲急促：“沒有，根本找不到，問也問不出來，手下的人幾乎把整個別墅大宅翻遍了，根本不知道卡瑞伯躲在哪里！”

    德魯抿了一口唾沫，恨與怒氣無從發(fā)泄，雙眉緊皺，手臂青筋根根俱現(xiàn)。

    就在這一瞬間，猛然聽到一個聲音，帶著濃重張惶失措：“老爺遇襲了！”

    順著這聲音抬起頭來，只看見旋轉(zhuǎn)階梯拐角處半邊人影，帶著幾分血跡的手指按在護欄上，甚至連身上的保安制服都深深淺淺尤有血色，語聲驚措不斷：“來人啊！來人呀…老爺遇襲了……老爺遇襲了……”聲音漸漸微弱，人最終低哼一聲，似是傷重脫力，昏厥過去。

    大廳里威廉姆斯的人神情俱現(xiàn)慌亂，四下張望，卻無人起步，看來不是問不出，是卡瑞伯根本沒有將自己的藏身之處告訴任何人！

    昏在樓梯拐角的保安就地坐起來，看了看手指上的鮮血，回頭注視身后的人，微微挑眉，極短的金色卷發(fā)下是少年稚嫩卻神色冰涼的臉。

    “然后呢，接著怎么辦？”

    一直雙手環(huán)胸靠懶懶靠在瓷石墻壁的人，手指修長輕輕點過臂腕，簡單的白襯衣黑西裝，身形修長，襯衣閑閑散開兩顆紐扣，人人一身的保安服偏偏被他穿出幾分清貴慵懶，此刻長睫輕掀，眼睛注視過樓下某一點，眸底深暗，嘴角緩緩掀起一抹輕不可見的弧度。

    珀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慌亂間無人注意，一直躲在角落里的弗里恩繳緊手指，唇色一片凄白，眼底現(xiàn)出幾分淚意，幾番猶豫，轉(zhuǎn)身跑向走廊深處。

    背后的人已經(jīng)越過自己身側(cè)，腳步不快不慢，語聲低沉懶淡：“我跟著他，你跟著我。”

    燈火昏暗，墻上是色澤艷麗的大幅油畫，空長走廊里地毯長鋪，腳步無聲，走在最前面的黑衣男人步伐不快，女仆低頭斂目，手里推著一輛鋼架運車，車板上放著一個黑鐵深籠，冷光森森，籠子里的人膝蓋微曲，手指如玉無力垂落在側(cè)，身上的白色襯衣有過些微褶皺凌亂，背上隱約透著幾分血跡，黑發(fā)溫軟，長睫輕斂，靠在籠壁，側(cè)臉精致如畫，呼吸猶帶輕弱。

    他們是直接從地窖里坐電梯升到這一層的，然后跟著接待的人一直走到這里，戴西玖微微抬目，看了看籠子里的人。

    即便是刻意偽裝能忍得如此艱辛侮辱，為達(dá)目地做到這種地步，傅止毫無背景武力能在埃爾維斯走到如今顯赫地位，也無可厚非。

    長廊不遠(yuǎn)，只有盡頭一間房，歐式渡金大門華貴精致，前面的男人手里拿過鑰匙將門推開，鞠身行禮，退至一側(cè)。

    戴西玖并未冒昧抬眼打量，耳側(cè)落下的聲音閑懶蒼老：“狄杰斯？”

    戴西玖向前一步，微微頷首：“老爺，狄杰斯先生命我將人送上來。”

    直至此刻才敢微微抬頭，眼角余光只看見一張輕紗曼妙的大床，床上緩緩坐起來人輪廓若隱若現(xiàn)，不甚清晰，然而此刻，戴西玖卻萬分清晰的感覺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些微凝視踹疑，冷光森森，連脊骨都感覺到幾分寒意。

    那道目光漸漸放遠(yuǎn)，語聲猝然而起：“她有問題！”

    幾乎瞬時，背后感覺一陣狠厲動作帶起的幽風(fēng)，戴西玖即刻跪地，離臉半分，眼見一把冷光四溢的匕首從頭頂劃過去，立在身后的男人神情冰涼冷厲，刀光翻轉(zhuǎn)，即刻朝戴西玖刺過來！

    戴西玖往傅止籠側(cè)一躲，眼見男人光速逼近，身體往四方籠子另一側(cè)翻了個身，匕首砸在籠門鎖鏈上激起絢爛火花，鎖鏈應(yīng)聲而斷！

    目的算是達(dá)到， 戴西玖微松一口氣，轉(zhuǎn)眼匕首落下，即刻切向肩側(cè)，卻見傅止居然一動不動，仍然昏睡得楚楚動人，堅持裝死！

    戴西玖忍得背了口氣，反手將籠子大力一推，撞過來人膝彎，躲過攻勢，居然見傅止眉心簇了簇，低“嗯”一聲……

    毫無聲息，好一副惟妙惟肖傷重不起的情境！

    戴西玖心里cao蛋萬分，眼見來人匕首再躲不過，就勢轉(zhuǎn)身，雙膝跪地，雙手高舉，最后狠狠瞪了一眼傅止，猛然閉起眼睛語速極快，噼里啪啦脫口而出：“我有同黨，我們還有巨大陰謀，我招我招，我全部都招。”

    歷風(fēng)即刻而停，四下瞬間寂靜。

    戴西玖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隙，只看見一片刺目冷光，定在眼前，匕首單面照著自己遁地求饒的臉，嗯，表情還是很視死如歸的。

    直至此刻，輕沙曼妙的大床才緩緩坐起來一個人，腳趾踩進居家拖鞋里，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絲質(zhì)睡衣只用一根腰帶系著，眼角微垂，有明顯的皺紋，五官平常，是個白人，最醒目的要是滿臉發(fā)白的絡(luò)腮胡子，緩聲笑笑，語氣輕蔑：“以狄杰斯的為人，領(lǐng)功的事，除非是死了，他不可能不親自來。”

    他的目光在戴西玖臉上落了落，瞬間定了定：“長得不錯，是我喜歡的口味……”

    “可惜了，是個女娃娃。”

    說到這里，胡須滿蓋的面色尤帶幾分真切惋惜，搖頭笑笑，笑到一半，目光頓然落在戴西玖身后不遠(yuǎn)的籠子，瞬間尤如點滿千萬柴火的壁爐，大放異彩，腳步急切的走過去，一瞬不眨的望著傅止，癡迷驚嘆：“上帝啊，居然還有這樣的貨色……”

    說道這里，微微俯下身，靠近籠側(cè)：“看看這張臉，看看這身段，看看這血……”

    邊說著，邊拉開籠子，居然扯過傅止手腕，動作粗魯，一把將他從鐵籠里拖拽出來，脊背劃過運車直接砸在地面，血跡更深幾分，傅止痛“哼”一聲，聲線低啞，悠悠轉(zhuǎn)醒，看清眼前的人片刻之后，面目恐懼倉惶，眼底布滿水汽，整個人瑟瑟發(fā)抖，直往后縮。

    戴西玖看得嘴角抽了抽，花了好大力氣才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卡瑞伯雙目更加大方異彩，直接扯過傅止手臂，絲毫不顧及半分傷勢一把橫抱在懷里：“小家伙，你能逃到哪里去……”

    傅止眸底滿是痛色，手指無力按在對方胸口，似是因為傷重掙扎微弱，卡瑞眼神滿是關(guān)愛，語氣是變態(tài)的溫柔：“也好，不枉我為了你，藏起來找了這么個好地方，今晚可以好好享受，不會有任何人打擾我們，哈哈哈哈……”

    戴西玖如同壁鐘般搖了搖舉起的雙手，試圖引起注意：“呃，老爺，我還有同黨，有巨大陰謀……”

    卡瑞伯瞬間目光狠厲：“閉嘴！我最討厭品味藝術(shù)的時候被人打擾！！把她帶出去做了！”

    男人即刻領(lǐng)命，按著戴西玖肩側(cè)的往外推。

    走到傅止身側(cè)，極近擦過，看了看傅止演得逼真投入的臉，直至此刻，戴西玖心底才有些發(fā)慌，手心暗生幾分汗意。

    難道埃爾維斯，真的無人有心？

    是她被自己的天真所害，促就別人成就大業(yè)，自己功敗垂成。

    戴西玖目光漸漸變冷，看著傅止。

    利用我送你上來，步入你明知道的死局，撇清你所有嫌疑，這就是目地嗎？

    這句話，到底沒有說出口。

    戴西玖低頭抿唇笑笑，眼底神色帶起幾分落寞凄清，偏轉(zhuǎn)過頭。

    “呃！”耳后忽然響起一聲驚然痛哼！壓在自己肩側(cè)的手瞬間脫力，戴西玖猝然回首，便只看見身后的男人脖頸氣管插著一根極細(xì)的銀針，冷光森寒，幾乎一插到底，在他砰然倒下的身影之后，是傅止眸色未收冰涼狠厲的眼睛，以及垂在半空，修長如玉不沾一分血腥的手指。

    距離極近，幾乎身影剛好錯開，背影一現(xiàn)，傅止雷厲風(fēng)行一擊得手。

    此刻傅止仍然被卡瑞伯抱在懷里，眼睫微掀，周身氣場全變，目光冷如冰雪，淡定自若看著卡瑞伯。

    一切發(fā)生實在太快，卡瑞伯雙目圓瞪，一副驚嚇過度不能言語的神情，雙手開始劇烈顫抖……

    戴西玖挑眉，眨眼睛，攤開手，態(tài)度坦誠：“我都說了，我有同黨以及巨大陰謀。”

    卡瑞伯瞬間雙手一松，目光閃過狠厲驚詫，身影踉蹌往床邊跑過去，手指伸向枕側(cè)， 戴西玖目光一厲，緊跟其上，傅止落地片刻即刻出腿掃過卡瑞伯膝彎，動作阻滯之間，戴西玖已經(jīng)先手摸到枕底，指尖觸感冰涼冷硬，抽出來，森光冷寒，微型手槍即刻直指向?qū)Ψ筋~心。

    幾乎同時聽到一聲歷喊：“開槍！”

    戴西玖手指微動，到底猶豫片刻，隨即目光緊然一顫。

    卡瑞伯跪坐在地，手里拿著之前掉落的匕首，刀鋒冷厲，直接切在傅止瑩白如玉的脖頸。

    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傅止根本沒有絲毫武力，有傷在身，她的片刻猶豫已經(jīng)將他性命丟在別人手心。

    卡瑞伯提過傅止肩側(cè)，站起身來，眼睛瞇了瞇皺紋上揚，語聲低沉：“兩個孩子都長得很漂亮，可惜敗在心腸太軟。”

    他邊說著，邊按著傅止肩側(cè)往后退：“這樣就想對付我，真是異想天開！”

    戴西玖知道他這句話指的是什么。

    如果傅止剛才不出手救她，以他的隱藏，在床上再行下手，拿了卡瑞伯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戴西玖緊握手槍，高舉對準(zhǔn)對方額心，始終保持一定距離，順著他的腳步往前走：“你不敢下手殺他，一切還沒有結(jié)束。”

    這樣說過兩句，已經(jīng)退到房間陽臺，夜風(fēng)干冷，戴西玖抬頭才發(fā)現(xiàn)，連接陽臺有一個直線階梯，距離不長，直通頂樓。

    卡瑞伯挾著傅止，輕蔑笑笑，華貴的絲質(zhì)睡衣被壁燈照出昏暗的色澤，被風(fēng)揚起，緩緩走上去。

    傅止抬眼望了望樓頂，看著對面執(zhí)槍緊跟其上的戴西玖，語氣緩定：“如果你現(xiàn)在不開槍，到了頂樓，威廉姆斯底下的保安就一定可以看到我們，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嗎？”

    難怪卡瑞伯毫無懼色，在往上走。

    戴西玖呼吸漸緊，看過樓下一片燈火鼎盛的草坪：“你這是在奉勸我下手，逼他殺了你嗎？”

    傅止腳步極穩(wěn)，白色襯衣被風(fēng)掀過，長身玉立，語氣維穩(wěn)聽不出絲毫情緒：“我是給你選擇的機會。”

    如果她現(xiàn)在開槍，最壞的結(jié)果，不過是傅止和卡瑞伯，一起死。

    他們房間本就樓層極高，對峙走過，行到長梯最后一階，卡瑞伯已經(jīng)站上頂樓天臺。

    戴西玖腳步微頓，看向傅止，披散的發(fā)被風(fēng)帶過，露出飽滿的額，臉目在這樣的燈光下輪廓清晰，帶著幾分幽暗的美感，少女的面容輪廓青澀，舉槍的神情不帶一絲嗜血，目光卻堅定非常：“既然你之前選擇了我，我也一定，會選擇你。”

    傅止一貫薄寒的眼底終究蕩起幾分漣漪，看著戴西玖，神情執(zhí)拗堅決，一步一步，高舉手槍，踩上頂樓，順著卡瑞伯的步子，漸漸走向圍欄旁側(cè)。

    卡瑞伯望著黛西玖笑意凜然，靠在墻壁，手指一伸，拉下墜在璧上一根黑色長線。

    寂靜的空間猛然響起“嗖嗤”一聲，光影滑破夜空帶出一線絢爛軌跡，在天空砰然炸開一大片璀璨煙火，亮光高燃，將四下照到一片灼眼透亮。

    是信號彈！

    戴西玖心中一顫，猛然疾前兩步，目光急猝！

    夜風(fēng)寂冷，亮光高燃，如一盞砰然拉開的巨燈照過四下，卡瑞伯肩側(cè)平行直線望過去，意外清晰猝然影現(xiàn)的是站在不遠(yuǎn)處的身影，駝色披風(fēng)被風(fēng)掀起華麗的弧度，女人面容一如過去清麗冷淡，目光沉靜，手中是直線舉起的槍口，冷光森森正對卡瑞伯！

    吉莉安！

    戴西玖轉(zhuǎn)眼看向卡瑞伯瞬間偏轉(zhuǎn)的頭，與指間用力匕首起勢的動作，心口如被長線拉過，寸寸收縮！

    與此同時，周身忽而風(fēng)流涌動，帶著凌厲的速度與力道，轉(zhuǎn)瞬之間，身后已經(jīng)被一個懷抱團團包圍，從背后伸出來的手指冰涼力道無半分猶豫疊蓋過戴西玖執(zhí)槍的手，語聲一如夜風(fēng)拂過耳側(cè)，卻讓戴西玖止不住全身發(fā)寒顫栗：“開槍。”

    話音同時，按在食指上的手悠然扣下，戴西玖瞳孔巨睜，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往身后一撞，語聲凄厲：“不要！”

    槍口一偏，幾乎與吉莉安的槍聲交疊，帶起兩聲猝然驚響，戴西玖看過眼前冰雪層疊的面容，往前猛跑幾步：“傅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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