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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宋樂舒那眼神懷揣著過多的希冀,宋知勉竟是不敢去看,慌忙別開目光,人也落荒而逃。 “我、我去給父親煎藥,meimei早去早回——” 宋知勉話落便轉了身,房門大敞,風雪灌入。 等宋樂舒到書齋時,已經是兩刻鐘后的事了。 書齋門口立著一身形端正又筆直的人,他眼睫和發冠上都落了雪,卻還是像個木頭一樣站著。 宋樂舒慌忙上前見禮,那人轉過凍僵的身子,宋樂舒認出了他,正是那日來付定金的人。 “小女失禮了,竟來得如此遲,讓郎君就等,快入內暖一暖?!彼螛肥娼辜钡啬贸鲨€匙,正要去開門卻被那木頭制止了。 帶著刀疤的面容露出一絲窘迫,與他兇神惡煞的面容極不相稱:“不,姑娘不必麻煩。我家主人已經在泊苑等著了,不如姑娘現在就和我去?!?/br> 泊苑是元啟的別苑。 如這個名字一樣,泊苑乃一處僻靜之所。桃木牌匾上的“泊苑”二字蒼勁有力,洋洋灑灑的大雪中的泊苑透露著與世隔絕的寧靜,院前只落著薄薄的一層雪,看來剛剛打掃過。 那人直接帶著宋樂舒進了泊苑的門。 一進院,宋樂舒便覺得自己宛若置身什么園林般,亭臺水榭別有格調,茫茫白雪中一切宛若冰封,四處銀裝素裹,好看至極。 宋樂舒記得自己明明只是穿過了幾條街,怎么像是穿過了千山萬水來到了世外蓬萊一般? 雖大雪簌簌,可卻不是很冷。她將復本抱在懷里,而后別有雅興地欣賞起了院中景致。 可以見得,院主人是個極有品味的人。 宋樂舒跟著接引的人來到了湖邊庭院處,只見眼前的牌匾上雕著三個大字。 泠水閣。 接引的人到了此處便告退,不等宋樂舒阻止那人已經踏著小徑上的雪疾步退去。宋樂舒茫然無措,看著泠水閣緊閉的門有些踟躕。 屋門緊閉,這顯然不是什么待客之道。按宋樂舒的直覺,元啟必然不會如此待客,她便篤定元啟不在屋內。 萬籟俱寂,宋樂舒不敢出聲呼喊,只能踏著雪繞過逶迤小徑,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 白雪壓樹,繞過之后別有洞天。 一人垂釣于一片冰封之中,湖面開了一個洞,魚竿靜靜立于水中。 那人狐裘落了些雪,就連烏發都染上了雪落成的淡淡白霜,在一片冰封之中,宛如畫中謫仙臨世。 宋樂舒屏息駐足。 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腳步聲,元啟回頭,霎時兩兩相望。 宋樂舒柔聲:“可是元先生?” 元啟暗生歡喜,桃花眼微彎,悄聲:“宋姑娘來了?!?/br> 宋樂舒一怔,心神微漾,緩步上前,娉婷裊娜紅衣粲然。 元啟回神,忙用袖子擦了擦一邊的椅子,而后將自己坐下的軟墊鋪上,示意宋樂舒坐在自己身旁。 宋樂舒驚訝他的細心,攏了攏披風乖巧坐下。而下一瞬,元啟便從自己的裘衣中拿出了懷爐,放進了宋樂舒的懷里。 懷爐上似乎還留有元啟的體溫。 “寒天凍日,還麻煩姑娘來送復本,元某心生愧疚?!痹獑⑶敢獾?。 宋樂舒連忙搖頭,她輕提嘴角施然一笑:“不,這本是小女分內之事。那日長街初見······還未謝過先生救命之恩。” 不知是不是宋樂舒的錯覺,在聽到初見二字后,元啟微微擰了下眉,可正當她去準備捕捉元啟的情緒時,他又面色如初。 宋樂舒道許是自己錯覺。 聽完自己說的話后,元啟收了魚竿,上銜著一尾鯉魚。 他將魚放入盆中,宋樂舒看去,只見里面已經游著幾尾了。 元啟坐在這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宋姑娘是寫話本嗎?”他突然問道。 宋樂舒從不覺得寫話本是什么難登大雅之堂的事,作為謀生的手段,一不賣笑二憑本事吃飯。 只是聽到元啟這么問時,她忽然有些懵:“是,先生何故這么問?” “話本中是不是常有英雄救美的故事?” “是啊······” 元啟轉過頭,輕輕提了下嘴角:“宋姑娘不如當元某也學那話本,英雄救美了一回。我自比英雄,宋姑娘當是美人。” 宋樂舒捏著桐油紙的手泛紅,臉頰亦guntang。 “元先生雅趣?!彼螛肥姘蛋到g著袖子,心中如小鹿亂撞,不敢去看元啟的眼睛。 活了十六年,宋樂舒倒是第一次和男子獨坐,也是第一次聽人如此直言自己是美人。 按著規矩,此等言語當算是對她的冒犯。 可元啟語氣淡淡,沒有冒犯之意,反倒像是一句坦然的夸贊,讓她一掃連日來的陰霾。 “宋姑娘愛吃魚嗎?”元啟問道。 宋樂舒回神,看著肥美的鯽魚抿了抿唇,良久才后知后覺道:“小女唐突,我是來送書的,怎能——” “誒,泊苑中無人與我同食,吃飯寡淡得很,”元啟沉沉道,“而且《資治通鑒》共二百余篇,姑娘這幾日抄的不過其中寥寥。” 宋樂舒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 她本以為人與人之間淡若浮萍,幾面之緣而已。 許是這元先生真的是貴人,若是他總是來照顧自己的生意,那自己同他吃一頓飯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