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不是因為她是個女的,而是因為她比章節會處事。 何青墨搖搖頭:“無妨。” 他對賀惜云倒是頗有些好印象,愿意與她多說兩句。 “幽都雖然是幽國都城,但能人異士也多,藏龍臥虎,大隱隱于市,賀道友入了城,最好還是別亂走的好。” 賀惜云含笑點頭:“多謝何道友提醒,我早就聽說七月十五幽都有超度法會,規模盛大,天下崇佛者十有八九皆會來拜祭追思,我雖不是出佛門弟子,也想過來看看熱鬧,何道友見多識廣,可知法會是否與傳聞中一樣,能否給小妹講講?” 何青墨剛想說自己也沒來過,話未出口,已經忘了自己想要說什么。 賀惜云也同樣。 入目是精巧的房舍,一座座如出自同一匠人之手,錯落有致,井然有序。 屋頂瓦片想是混入了琉璃一類的材料燒制,即使不是全然的透徹琉璃,也在陽光下輝映閃閃,仿佛有光。 許多百姓房屋門前都栽了蓮花,家家戶戶,此時正好是蓮花盛放的季節,滿城蓮花香動,襟帶含露,腳下一條筆直大道直通皇城。 道路盡頭,一座地勢更高的皇宮在皇城城門口矗立,遙遙可見,仿佛佛門傳說中的神國,模糊而又清晰。 瑰麗,圣潔。 風來,鈴響。 何青墨循聲望去,房舍屋檐下還掛了銅鈴,稍有動靜,千百個鈴鐺先后響動,猶如美妙樂曲,勝過世間千言。 不必佛音絮念,佛音自在心間。 不說何青墨賀惜云二人,就連走在前面的章節,也都看呆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久久吐出一口氣。 這幾乎是每一個初入幽都的人都會有的反應,當地百姓早已見怪不怪。 賀惜云驚嘆:“不愧是崇山佛門的幽都,果然處處皆是佛宗的烙印!” 驚嘆之余,卻也羨慕。 幽國崇佛,自上而下,幾乎傾舉國之力,從朝廷到百姓,無不虔誠,說明萬蓮佛地在幽國不僅地位崇高,而且權力很大。 相形之下,道門雖然也受尊崇,卻遠遠沒有這樣的地位。 不過這只是世俗的影響力,說明佛門修士遠比道門修士熟諳世俗權力的游戲規則,修真界以實力為尊,代表道門的萬劍仙宗和神霄仙府還是當仁不讓的執牛耳者,無出其右。 想及此,賀惜云心里就舒服許多了。 連帶她身邊這位神霄仙府弟子,在她心目中也越發形象高大。 “未入此門,不知世間有如此瑰麗之城,難怪幽都又被稱為佛都!” 賀惜云似想起什么,左右四顧。 “不知佛門二宗的萬蓮佛地,又在何處?” “那里。”何青墨抬手遙遙一指。 遠處山腰,一座院落在云間若隱若現,金頂佛光,似遠似近。 “聽說萬蓮佛地在佛門中也不過并稱二圣,尚且不如慶云禪院,沒想到在幽都的地位竟如此崇高,先前旁人與我說時,我還不大信的。” 章節見何青墨名門出身,竟也和自己一樣鄉巴佬似的呆看半晌,不由滿意,態度也友善許多。 賀惜云道:“兩位道友,不如先尋個地方住下,聽說臨近七月十五,前后五日內,幽都夜晚都會十分熱鬧,我們可以等天黑之后再出來走走。” 章節自然沒有異議,他本來是出來游歷,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何青墨卻道:“你們先去吧,我再四處走走,我們有緣再會,告辭!” 賀惜云想叫住他:“誒,何道友!” 沒等她出言挽留,何青墨已經走遠了。 章節冷笑:“看吧,我就說他不屑跟咱們同行,神霄仙府府主親傳弟子,好生威風厲害,如何會將咱們這等小門派出身的放在眼里?” 賀惜云嘆了口氣,有些惋惜,她本以為有機會跟何青墨切磋交流一下的。 “章道友不必多心,也許何道友真的有事,我們萍水相逢,本來就不好多問,你別想太多。” 章節冷哼一聲。 青杯山的確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唯一有點名氣的就是門中長老盧知遠,不過賀惜云的師父跟盧長老沒什么交情,前些日子賀惜云九死一生離開黃泉,回到青杯山,卻發現師父因為渡劫難關而兵解,她竟連師父最后一面都見不上,賀惜云大哭一場之后,索性辭別掌門,下山游歷,再也沒有回去過。 至于章節,出身來歷就更冷僻了,他的師承連賀惜云都沒聽說過,但章節的資質還算不錯,如果賀惜云沒有在黃泉里的那一段奇遇,此時也就是跟章節打個平手而已。 “這些名門弟子,素來眼高于頂,何青墨不會是頭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我早習慣了!” 章節對她的安慰不以為然。 “修為越強,態度也就越倨傲,這種人我見得多了!” “不是的。” 起碼有個人不是這樣。 賀惜云心里不期然冒出一個身影。 對方說自己叫長明,沒有來歷,沒有記憶,卻強大得耀眼,令人目眩神迷。 但如果沒有他,自己早就死在那個可怕的地方,尸骨無存。 也不知道對方在七弦門如今怎么樣了。 “對了,章道友,你先前不是從龍血山過來的嗎,那邊離七弦門近,我有位故友,名叫長明,住在七弦門的山腳,不知你可聽說他的近況?” “七弦門?七弦門被滅門了,你不知道?” 賀惜云大大愕然。 “何時的事?!” 章節:“我也不曉得,我在七弦門也有個朋友,當時本想順道去探望,誰知到山腳下,就發現那里的村子全沒人了,東西倒是還在,飯也有做了一半的,山上的七弦門也如此,就好像、好像人在突然間全部不見了。后來一打聽,說是見血宗連同周圍大大小小的門派,全都被滅門了,也不知道是誰干的。” 賀惜云震驚莫名:“見血宗宗主周可以,也是當世有數的宗師高手,難道他也遭了不測?” 章節:“魔門本來就仇敵眾多,聽說周可以經常一不順心就以活人為爐鼎練功渡關,保不齊是抓了哪位大宗師的得意門生,遭報復滅門了吧!哎,可惜我那朋友,平白遭了池魚之殃,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如今也不知道怎樣了!” 那長明…… 賀惜云有些心亂,連幽都景致也沒興趣欣賞了,與章節隨意找了個客棧歇腳,打坐靜修一下午,直到夜幕降臨,心境方才慢慢緩和下來。 章節過來尋她,邀她出去走走,賀惜云便應下了。 幽都雖然崇佛,也并非一點歌舞娛樂都沒有,據說與洛都一樣,東西二市夜夜笙歌,樂坊通宵達旦燈火輝煌,從外地來幽都的客人,也多數落腳于此。 賀惜云他們就住在西市邊上一處客棧,去西市很方便,不過隔著一條街,抬步可至。 只是沒想到,剛剛分別沒多久的同伴,這么快又在西市見到了。 “何道友!”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何青墨回頭,訝然。 “是你們?” 賀惜云快步上前,看出他驚訝之余的失望。 “你以為是誰?” 何青墨:“沒什么,我方才仿佛看見一位故人,不過應該是認錯了。” 賀惜云想起長明,心有戚戚然。 “何道友之前匆忙告辭,是去尋那位故人了?” 何青墨搖頭:“我去了一趟萬蓮佛地。” 賀惜云:“有約?” 何青墨:“沒有,就在外面看看。” 方才他還未靠近萬蓮佛地,就能感覺重重陣法結界的封鎖,神霄仙府中最擅布陣者非何青墨莫屬,但他在萬蓮佛地外面站了許久,竟看不出對方的破綻,眼看再待下去可能會暴露,何青墨這才轉身離去。 賀惜云感到何青墨此行并非像他們一樣毫無目的,可能是為了什么人或事而來,但對方不說,她也不好追問。 章節本來就看何青墨不順眼,見狀也不樂意跟他們多待了,直接快走幾步,去前面逛。 華燈初上,人間星火。 舉目望去,盞盞燈籠連成一片,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上熠熠生輝,將幽都照得白晝也似。 臨近中元節,不少攤位上都掛著鬼怪面具,有面目猙獰栩栩如生的,也有俏皮可愛五彩繽紛,中元節對于生者而言,并非全然悲傷緬懷的色彩,亦可祭祀鬼神,祈福求安,保佑風調雨順,家宅安康。 何青墨三人是修士,沒有過中元節的習慣,只當是游人一般,體會幽都民俗,走馬觀花。 邊上百姓閑聊不時飄蕩入耳。 “阿爹,我們怎么還不燒紙呀,去歲不是要燒紙么?”這是不懂事的孩童問的。 “胡說,年年都是十五那日才燒紙,你記錯了。” “燒紙那天能吃燒鴨!” “就惦記吃!那是祭祀鬼神的,只有鬼神吃完,我們才能用,不許胡說,小心被捉去當替身!” “什么是替身?” …… 教訓小兒的聲音落在身后越來越遠,賀惜云想起自己小時候被師父訓話,不由也露出會心一笑。 “那邊有面攤子,二位道友不如過去坐坐?” 若是何青墨提議,章節肯定不搭理,但對賀惜云,他還是給面子的。 三人尋位坐下,賀惜云叫了碗貓耳朵,何青墨和章節則要的臊子面。 滿滿一碗上來,料是足的,花的錢卻很便宜,同樣價格在洛都可買不到這樣一碗面。 章節看何青墨吃面,忍不住嘴癢嘲諷:“沒想到何道友名門出身,竟也和我們一樣食人間煙火,我還以為你日常都是辟谷呢!” 何青墨平平淡淡:“辟谷是可以辟谷的,章道友也可以,可若不是在深山老林無物可吃,誰又會苛待自己?” 賀惜云生怕他們又吵起來,忙打斷道:“我這貓耳朵也太淡了,半點咸味都沒,你們呢?” 章節:“我的也沒什么味道。” 他問老板要來鹽和醋自己放,可就算放了,自己那碗臊子面也還是淡淡的,入口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