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那條蛟龍雖然力量強大,卻在冷僻少有人至的蓬萊湖,當初有些修士看見天現異象,以為神兵出世,后來遍尋不到,漸漸也就散了,就算有什么寶貝,也早就被那條蛟龍給吞了,如何還會等到旁人去尋,蛟龍渾身上下唯一值錢的,就是蛟珠。 但蹊蹺的是,當年長明看見蛟龍時,她身上的蛟珠,卻還在。 否則,也無法撐那么久。 既然不是為了蛟珠,又為何要將它鎖在那里,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混沌之海,波光粼粼。 一團團柔和的光像星辰散布各處。 云未思暫時也不提殺他的事了。 長明一笑,伸手點開最近的光。 風雪覆地,寒云改天。 滿目的灰與白。 灰是因為狂風吹開覆雪的山峰,白則是鋪天蓋地的冰雪。 長明沒想到一來就是這種地方,迎面吃了滿嘴的風雪,大病未愈的身形在狂風中站立不穩,連連后退。 直到后背撞上一人,對方扶住他的腰。 他瞇著眼半回頭一看。 喲,大徒弟也跟來了。 只是沒法子開口揶揄,就算張口,話語也會被吞沒。 云未思拖著他往邊上走。 風雪雖然大,路卻不是很崎嶇,前方還有一座木屋,門用鐵鏈鎖著,但對云未思而言不是難事。 手一拂,鎖便斷了。 里面很小,不過方寸之地。 布置也簡陋,茅草,木桌。 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但修士進可安處錦繡廟堂,退可苦修冰天雪地,這點簡陋不算什么。 比起外面風雪交加,已是好太多了。 但從寒冷驟然溫暖,長明身體有些受不住,頓時劇烈咳嗽。 但沒咳兩下,他的咳嗽聲就停止了。 他自己生生壓抑住的。 因為門外有人。 除了呼嘯狂風,還有一個腳步聲。 很輕,但凌亂。 說明是個修士,而且是受傷的修士。 兩人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將自身動靜壓到最低。 云未思上前開門。 手剛碰上門邊,門就已經被推開來。 一人從外跌入,踉蹌幾步,又重重倒在地上。 云未思:…… 他料到回到過去,也許能看見過去的自己,卻沒想到是在這種情況下看見。 身受重傷,神志不清。 “自己”還踉蹌掙扎要爬起來,抬頭看見云未思時,不由愣了一下。 四目相對。 片刻之后,過去的云未思直接暈過去。 長明緩緩道:“既然你不想改變過去任何事情,我認為,你還是暫時避開為好。” 云未思沉默片刻,走到門邊,開門,走出去,關上,默默隱入風雪中。 長明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云未思身上。 撥開沾了血污的發絲,一張年輕俊美的臉露出來。 長明想起來了。 這里是舍生峰。 此時,應該是他離開玉皇觀之后不久。 第41章 你從前也這般愛撒嬌嗎? 這里是舍生峰。 修煉之中,兇險關卡比比皆是,唯有舍生忘死,方能置死地而后生。 此地常年風雪,一年里幾乎沒有幾天是放晴的,普通人在這里根本站不住,即便修士,也很難忍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清苦。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但長明帶云未思來過幾回。 他反而很喜歡這里的寂寞艱苦。 越是艱苦,才越能淬煉心智軀體。 修士眼中的至臻境界,是白日飛升,這種飛升并非魂魄飛升,而是連同rou體一道頓悟,這就需要rou體與魂魄都修煉到極致,方能兩者并行,兼而容之。 長明時常坐在山巔,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甚至是好幾天。 起初云未思是受不住的。 他自小錦衣玉食,受盡父母寵愛,雖然也習練了一些入門心決,可仗著天賦過人,從未認真堅持下來,每次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馬馬虎虎糊弄過去便算完事了,直到家門生變,家破人亡,方才突然醒悟過來。 哪怕經歷過千里逃亡,也只是在危急之下提著一口氣的本能反應,他骨子里依舊是那個嬌生慣養的翩翩公子,玉皇觀的修煉雖然刻苦,咬咬牙還能忍下來,舍生峰令人望而生畏的狂風暴雪,卻讓云未思每次想起來就有種牙酸的刺骨寒冷。 但在長明離開玉皇觀之后,他卻主動經常來這里修煉。 后來沒遇到長明,來的次數也漸漸少了,他已經不再畏懼這種程度的風雪,在這里修煉的意義也就不大。 這一年,他前往萬蓮佛地,挑戰龍象佛座。 萬蓮佛地與慶云禪院并稱佛門兩大圣地,藏龍臥虎,高人濟濟。 龍象佛座圣覺是萬蓮佛地中號稱武力第一的僧人,地位僅次于本門佛首。 以云未思當時的實力而言,必然是贏不過對方的。 對方聽說道門新秀上門求教,也是付之一笑,并未親自出面,隨手召了座下數名弟子招待。 但那些人都被云未思打敗了,連帶圣覺座下最為青睞的大弟子。 圣覺終于被驚動了。 他親自出手,與云未思在佛地門前的院子戰了三日三夜,云未思身負重傷,可圣覺也未占到什么便宜,甚至被云未思以半招之數堪堪取勝,圣覺主動認輸,并感慨云未思前途無量,終有一日能登頂武道巔峰。 離開萬蓮佛地的云未思沒有回玉皇觀,反而來了舍生峰。 就連他也沒法解釋,自己為什么神志昏沉中,會選擇這個地方。 也許他早就知道,師尊再也不會回玉皇觀了。 在這個地方,興許兩人還有再見一面的機會。 雖然機會也很渺茫。 天涯海角,尋尋覓覓,他努力變強,卻無人可以訴說了。 長明看著倒在地上的云未思,推了幾下沒有反應,認命將人搬到屋內。 木屋里還有些柴禾,生火開窗,撿了點茅草往他身上蓋。 長明開始覺得不應該把那個云未思往外趕,否則現在起碼還有個干活的,對方總不能看著自己被凍死吧。 眼前這個云未思,正是意氣風發的青年時期,比起剛入師門那會兒,已經沉穩不少。 雖然日后容顏也沒什么變化,但從神態表情,是可以輕易辨別出不同的。 屋內逐漸變得更暖,長明只覺喉嚨發癢,忍不住咳嗽,一聲又一聲。 咳嗽聲讓昏迷中的云未思動了動,微微有些感知外界的意識。 他迷迷糊糊睜眼,還未感受到身體劇痛,視線之內就先映入一個身影。 “……” 云未思張了張口,以為自己發出聲音了。 其實沒有。 那只是他心里的回響。 師尊。 長明咳嗽完,抬頭看見他半睜眼眸的一臉迷茫。 “愛徒?” 云未思:…… 他想,果然是在做夢,師尊絕不可能這么喊自己的。 但做夢也好。 師徒二人已經整整三年未見了。 他不時聽見師尊的消息,可也只有只言片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