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云長安之前看叢容,處處都覺得不好,他嘴上不說,心里覺得叢容姿色不夠,又太鬧騰,還愛損他,兩人根本處不到一塊去,就算勉強成婚,日后恐怕也是雞飛狗跳,沒一天安生。 現在哪里還有這種想法? 他恨不得叢容跳起來跟他斗嘴三百回合,就怕這女孩兒從此連話都不愛說了。 也不知他們今日還有沒有命回去。 云長安胡思亂想之際,鋪天蓋地的鬼火竟已稀疏許多。 四非劍遇魔殺魔,遇鬼殺鬼的架勢,連那些怨念沖天的惡靈都感到害怕,竟不敢再主動往劍鋒上撞,轉而尋找其它各處破綻。 但其他人也沒閑著。 對云海的春朝劍,少年長明有滿腹疑問,卻一句也沒問出口。 劍光如雨零落,他的靈力恰到好處彌補了云海長明二人無法使用靈力的缺陷,為聶峨眉增加一大助力,直接將四人鎮守的四角筑起結界,等閑鬼火根本無法撞破。 第二聲雞鳴響起。 長長的拖曳語調從城東響徹城西,鬼哭狼嚎也無法掩蓋它的清亮激昂。 對白日與生俱來的恐懼,讓這些早已習慣生活在黑夜里的惡靈們被激怒了,許多鬼火轉頭撲去雞鳴方向,將公雞撕成碎片。 但雞不叫,并不意味著黎明就不會到來。 長夜漫漫,終有睜眼的一刻。 惡靈似乎也意識到這一點。 它們呼嘯狂嚎,企圖在最后一刻將長明等人徹底吞噬。 于是它們反而安靜下來。 鬼火飄忽四散,在不遠處游蕩,尋找眾人疲憊的間隙。 四非劍在微微震顫。 這把神兵跟隨長明多年,比眼前兇險的局面,它也遇到過,不可能輕易經受不住。 它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原因—— 四非劍的劍主無以為繼了。 長明緊閉雙目,雙手捏訣。 衣袍獵獵狂飛,身形巋然不動。 看不出半點虛弱之態。 但云海很清楚,即使有堅定過人的意志,對方也已到了強弩之末。 那些新舊交錯的傷,苦苦壓抑,支離破碎,已經到了瀕臨發作崩潰的邊緣。 而他就像一件滿布裂痕的玉器,不知什么時候突然就會爆裂碎開。 云海心下一沉,伸手去拿四非劍。 誰知四非劍也已到了無念無空的境地,根本不認得其他人,云海手剛一近前,就被劍光所傷,劃開長口子,血淋淋往下淌。 除了長明,四非劍竟是敵我不分了。 惡靈們聞見血腥味,越發蠢蠢欲動。 有幾個忍不住撲過來的,立刻就被絞殺。 但它們也發現了,四非劍的劍光比之前黯淡些許。 這說明劍主快要支撐不住了。 遠處,一道白線從烏云后綻露。 宛若劍光破開天光。 惡靈沒有時間了。 而四非劍的劍光似乎又弱了一些。 它們咆哮著撲過來,轟的一聲,竟突破結界屏障,撞入劍光包圍。 長明的袖子被鬼火侵蝕,一點點化為灰燼。 云長安看見了,忍不住驚呼一聲,要來拉長明。 聶峨眉也忍不住回過頭。 少年長明皺眉,橫劍過來想要攔截。 但他們都晚了半步。 鬼火已經舔上大半截袖子,并以無法阻擋之勢燒到手臂。 眼看長明就要重蹈藏天的覆轍—— 劍光大盛! 白日沖天! 不是四非劍的劍氣,是春朝劍。 而且也不是少年長明手里那把春朝劍,而是云海手里的春朝劍! 旁人只覺云海表情瞬間一變,變得冷肅凌厲。 黑白交錯的萬千道劍光耀眼炫目,晃得所有人睜不開眼。 直到片刻之后,他們重新睜開眼睛,看見云海從劍光中緩緩落地,懷里還抱著昏迷過去的長明。 而那些鬼火惡靈,已經消失殆盡,不復蹤跡。 被旭日東升籠罩的玉汝鎮,大半屋瓦都呈現陽光反射的璀璨,只是放眼望去,寧靜之后,盡是殘磚破瓦,家破人亡。 云長安腳一軟,忍不住坐倒在地。 連帶被他牽著的叢容,也被帶得一歪。 聶峨眉驚悸未定,胸口起伏,就聽見少年的聲音。 “別走!” 她循聲回頭,驚訝發現長明二人竟已不見了。 “他們呢?!” 彼此雖是萍水相逢,昨夜卻已同生共死,她以為對方又被什么手段擄走了。 “道友!道友!” 她高聲呼喊,卻無人應答。 長明和云海,似平地消失,了無痕跡。 “快找找人!” 聶峨眉著急起來,催促其他人。 云長安愣愣道:“我看見他們身上籠著白光,人就沒了。好像……” 好像不是被什么東西帶走,而是時間到了不得不走。 因為那個姓云的,臉上并無任何驚慌之色。 另一邊的少年,手中春朝劍還未入鞘。 他若有所思,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 “小道友?” 聶峨眉的聲音讓他回過神。 “他們去了該去的地方,不必擔心?!?/br> 少年長明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你們離開?!?/br> …… 云未思抱著長明,在混沌之海沉浮。 這里是虛無彼岸的邊界,從記憶星海出來時,很容易掉入混沌之海,除非找到另一處記憶光團入駐。 他能感覺到懷中人氣息虛弱,幾近于無。 現在下手,根本無需任何力氣,這人就會徹底死去。 如這虛無彼岸的每一個靈魂,他們在往事里徘徊不去,求而不得,最終化為枯骨,魂靈也難得解脫,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復生前遺憾,千萬年無法消解。 但云未思沒想到,長明這么快就從這段往事里超脫出來。 對方像一個真正的旁觀者,所有過往缺憾,竟似沒有留下半點漣漪。 也正因為如此,長明才能輕而易舉離開玉汝鎮那段記憶。 云未思將手覆在他的脖頸上。 掌心感覺皮膚下面跳動的脈搏。 但觸感并非溫熱,而是微涼。 在方才的大戰中,對方已然消耗過多精力,鬢發甚至因此染上星白。 油盡燈枯,命不久矣。 長明微微一動。 干涸嘴唇張合,似要說什么。 云未思看了片刻,緩緩低下頭,將耳朵貼近。 “過去改變了?!?/br> 他聽見對方如是道。 “但總體走向并未變化。” 云未思淡淡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你打碎了聚魂珠,雖阻礙他們布陣的步伐,卻也因此令他們要多殺一城的人來彌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