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漠地吐出一個字：“臭。”

    藍錦黎身上的酒精味確實濃厚，但其實并沒有刺激到我的嗅覺，但我就是不想讓他呆在我身邊。

    感覺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立刻像觸電般彈起，遠離我的身體，他眼神有些躲閃，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最后，終于轉(zhuǎn)身離開。身體似乎是適應(yīng)了那股嘔吐和灼熱，反應(yīng)逐漸沒那么強烈了，身體還是止不住地冒虛汗，我顫抖著將身體像被子里縮了縮，好好睡吧，這樣，就不會想著把喝進去的那些東西吐出來了。

    這幾天的夢境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似被重重濃霧包裹住般，但又莫名地能感覺到霧氣外的光亮。我總是在這片煙霧中穿行，不慌不忙地走著，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往哪去。可這次的夢境，沒有那么壓抑沉悶，我似乎到了另一個地方，周圍都是一片耀眼的光亮，看不到盡頭。依舊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腳走得道路通往何處。

    睜開眼，周圍似乎也是一片大亮，身體貼著一處熱源，鼻尖也逐漸能聞到淡淡的清香，藍錦黎每次沐浴后，身上都會有的味道。

    “我睡了多久？”知道他是醒的，我舔了舔干涸的唇，淡淡地問道。看吧，只要有足夠想活的勇氣，即使已經(jīng)病入膏肓，也會有重新恢復(fù)氣力的時候。

    “三個時辰。”藍錦黎輕輕地回道，手臂微微施力，將我向他懷里攏了攏。

    “藥，吃的。”我不想浪費多余的氣力，我知道他聽得懂我的意思。

    藍錦黎又如捧著易碎的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扶我起來。不一會兒，就有丫鬟端了藥和粥過來。

    藍錦黎端著藥碗，剛舀起一勺，還沒來得及喂進我的嘴里，我就抓著藍錦黎的手臂，就著他手中的碗，就那么將嘴湊到碗沿，有些狼吞虎咽地喝那碗苦澀的藥汁。

    藍錦黎對我的瘋狂的舉動沒有任何吃驚。他甚至輕輕撫著我的背，在我耳邊似寵哄地輕聲說著：“慢點，慢點”

    這藥果然是有用的，這次的反應(yīng)沒有上次那么強烈了，雖然腸胃里還是一股如火燒般的灼熱，但至少說明我的身體在適應(yīng)。

    推開喝得一滴不剩的空藥碗，我的眼睛盯著丫鬟托盤里的粥。

    這次。藍錦黎見我有撲上來的動作，就將粥稍微端遠，阻止我欲像剛才一樣的動作。他用大拇指指腹輕輕地擦了擦我唇角滴落的藥汁，那薄繭的摩挲感讓我生出一種怪怪的刺痛感，那雙黑眼里的不忍與痛苦更刺得我不敢和他直視，他說：“你不用這么著急。只要你身體好了，本王一定放你走。你現(xiàn)在的命本來就是從鬼門關(guān)奪回來的。一定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身體，否則會影響恢復(fù)，稍微一疏忽，就算康復(fù)了，也會留后遺癥的。”

    說著，他舀了一勺子粥，吹了幾。用唇試了試溫度，才遞向我的唇邊。

    不知為什么，我沒有拒絕，但我的眼睛卻瞟向別處，不愿對上他那副過于炙熱與渴望的眼神。

    藍錦黎依舊沒有離去。我也不想費那個氣力去說什么，或許也是不想說。留在王府的日子也沒有多少了吧。

    我在藍錦黎的撐扶，終于了床。在床上躺了這么多天。兩腿剛接觸地面的時候，軟得都不像自己的了，似乎連骨頭都是松軟的。

    今天天氣很好，五月中旬的天氣，陽光不大不小，照在人身上，暖暖的，柔柔的，有種躺在父母懷里的感覺。畢竟病得太久了，就這么半扶半拖的狀態(tài)，才走了一百來米，又喘得不行，頭暈暈沉沉的，眼前泛起一陣陣的黑。

    藍錦黎抱起我，將我放在一旁被鋪了軟墊的石凳上，他用手絹小心地給我擦了擦汗，有些緊張地問：“怎么了？哪又不舒服嗎？”

    本來不想搭理他，但似乎我不做出點反應(yīng)，他又不會罷休，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真得希望他不要這么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王爺.”

    其實剛才坐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尹田來了，他這一聲“王爺”讓我心里瞬間輕松了許多，老皇帝怕是真得沒多少時間了，一直這么掉著一口氣，倒也真是夠折磨人的了。不過，藍錦黎終于可以讓我清靜一會兒了。

    “知道了，你先去吧。”藍錦黎皺眉，說這話的時候，兩只黑亮的眼睛卻始終看著我。

    我迎著他的目光，淡淡地說：“你去吧，我曬會兒太陽就回去休息。”

    為了不讓他產(chǎn)生什么其他的想法，我特意放緩了語氣，還暗示他我不會不辭而別，可藍錦黎卻還是一副放心不的樣子，猶豫了幾秒，他說：“本王等你睡了再走吧。”

    于是我在他略顯傷心的眼神中站起來，搖晃著身子就要往回走。

    藍錦黎連忙扶住我，又將我這才轉(zhuǎn)了身，叫尹田把馬牽出來。他又跟醫(yī)女囑咐了一番，深深地看了我好幾眼，才跨步快速離開。

    連著幾天，我都有努力地喝藥吃飯，現(xiàn)在不僅能喝粥，一些清淡的菜我也漸漸感吃了，醫(yī)女還每天給我準(zhǔn)備藥澡泡。

    可是，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即使這么積極地做康復(fù)，我還是能感覺到這身體沒什么大的變化，除了恢復(fù)了些氣力，我似乎根本離不開那些亂七八糟的藥草。

    我問醫(yī)女我身體的狀況，她總是目光閃躲，說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讓我不要亂想，只管好好養(yǎng)身體。這副身體的狀況從前就不算特別好，一直都柔柔弱弱的，這次流產(chǎn)和精神上的打擊，更是將這副身體拖得七零八散。我本來就沒想過自己會恢復(fù)完好，只要給我走出去的力氣就好。我不想像個藥罐子一樣將剩的時光都耗在這黎王府中，時常想著那些痛苦的過去，即使是死，我也要死在別的地方。

    又過了四天。表面上看我似乎好了很多，已經(jīng)不需要別人扶了，自己走走歇歇的，倒也能逛一陣子。但我知道，這只是被我硬塞進去的那些食物起了作用，我的身體怕是好不了了。蠟燭都燒到了最后，燈滅是遲早的事。

    在某些方面，藍錦黎很了解我。同樣的，有些方面，我也很了解他。我知道，他是不會放我離開的，即使他答應(yīng)了，他也只會放手那么一，被他帶回黎王府。是遲早的事。所以，如果我真得要離開，就要把握時機。

    而這時機很快就來了。

    藍錦黎依舊陪在我身邊曬著太陽，老遠就看到尹田急急地跑過來，我決定賭一把，我說：“藍錦黎”

    “什么？”

    “我要走。”

    藍錦黎愣了一。皺著眉，他別過眼望向別處，幽幽地說：“你身體還沒恢復(fù)。”

    “你答應(yīng)過我，只要我有力氣走出黎王府，你就給我自由，如果你要出爾反爾，我就再也不會相信你了，你強行想留在身邊的。最終只會變?yōu)橐痪呤w。”我淡淡地說。

    “王爺！”

    時間剛剛好，藍錦黎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尹田焦急而憂慮的叫聲在后面響起。

    “叫崔公公等等，本王很快就去！”藍錦黎冷聲說著，似乎明白了。他自嘲地笑笑，看向我的目光又是那樣憂傷而絕望。他說：“你為什么總是這么迫不及待地想離開本王？是不是連多看本王一眼都不愿意？”

    “曉月！”藍錦黎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柔，他低身體半蹲在我身邊。雙眼有那樣炙熱而渴盼地看著我，他說：“再給本王一次機會吧，本王真得會好好對你，絕不會讓你再傷心難過，我們可以像從前一樣，相親相愛。”

    從前？回想這將近兩年的磕磕絆絆，我們從來就沒有從前。

    “把我床頭的包裹拿過來。”我轉(zhuǎn)過臉，對醫(yī)女說道。

    醫(yī)女的眼神在我和藍錦黎之間游移，似在猶豫著該不該聽我的。

    “如果你的承諾只是敷衍，我不會再給你承諾的機會。”

    我繼續(xù)淡淡地說著，藍錦黎的身體猛然一僵，他知道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是在威脅他，明知他這段時間的心煩意亂，我還是要逼迫他選擇，我承認(rèn)自己是個狠心的女子。但是，這是最后一次對他狠心了吧。

    藍錦黎緊緊抓著我的手，我能感覺他手心傳來的脆弱與無助。身后的醫(yī)女終于移動了腳步，我將臉轉(zhuǎn)向別處，他的表情真得會灼痛我的眼。

    沒有讓任何人幫忙，我自己一步步走到王府的門口，看著那幾節(jié)臺階，我在心里不斷鼓勵自己，千萬不能倒去，堅持去，只要走過這幾節(jié)臺階，我就遠離了這些黑色的噩夢，我的靈魂就會得到救贖。

    “曉月！”腳步剛踏上臺階，藍錦黎帶著痛苦與哀求的喊聲又響起。

    我停腳步，轉(zhuǎn)頭看著身后的人，這些天，他真得憔悴了很多，臉上也沒有往日那抹慵懶隨性，那雙眼里裝了太多沉重的疲倦。

    我打開手上的包裹，背對著他們將藏在黑色斗篷的剪刀拿出，在所有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將身后那襲長及腰部的發(fā)絲從肩頭處剪了去，拿著那把舞的發(fā)絲，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朝向藍錦黎蒼白而驚異的面龐，我說：“藍錦黎，這些頭發(fā)是在王府這段日子長出的，現(xiàn)在我把它留，從今以后，我們就真得互不相欠了。還有，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你派人跟著我，你就讓他帶著我的尸體回吧。”

    手指一松，那把發(fā)絲散落了一地。我將包裹里的斗篷拿出，抑制住雙手的顫抖穿好，將黑色的帽子帶在頭上，擋住那頭凌亂而怪異的齊肩短發(fā)，決絕地轉(zhuǎn)身踏在臺階上。

    身后一片驀然，在我走完所有的臺階，向著門外的方向走去的時候。右面猛然奔過來一個太監(jiān)，連哭帶跑地沖上來，他一把跪在藍錦黎的腳前，哭喊著說：“王爺！陛.陛他駕崩了！”

    嘩啦一片膝蓋跪地的聲音，我沒敢轉(zhuǎn)頭看藍錦黎的表情，如逃跑般，更加匆忙地往人群中走去。承認(rèn)吧，韓曉月，你是怕自己會忍不住為他停留住腳步。

    一路上腦子里反復(fù)縈繞的念頭就是“快走快走”，我似乎撞到人了，但我顧不了那么多，只想趁著自己還有氣力，走得越遠越好。

    身體終究到了極限，我倒在一條陌生的小路上，這是哪？森林？為什么一個人都沒有？

    其實已經(jīng)不重要了，強撐著的雙眼慢慢闔上，我彎了彎唇角，似乎聽到馬車的聲音，但我一點都不在意，因為，我看到阿明和知知站在不遠處沖我笑.(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