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新回到過往。

    天氣愈發(fā)涼了，穿在校服里的衣服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厚。

    因阿黃的事，方云諫對莊晏的好感一路上升。他見莊晏總是獨來獨往，便起了心思，想要在莊晏和班上其他人之間搭起一座橋梁。

    恰好運動會的時間越來越近。方云諫聽到風(fēng)，去問莊晏，他是否有擅長的項目。

    莊晏聽了，詫異：“運動會？”

    方云諫說：“對，應(yīng)該快要開始報名了。咱們現(xiàn)在先想好，等到正式說了報名，就不怕項目被搶走。”

    莊晏聽了，一頓，說：“我沒有興趣。”

    方云諫撐著下巴看他。

    少年臉頰柔軟，被手掌托出一點弧度。

    他用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說：“可每個人都得報啊。”

    莊晏：“……是嗎？”

    方云諫老老實實：“說是響應(yīng)‘德智體美勞’教育建設(shè)，不能讓高三生一天到晚縮在教室里。”咳嗽一下，模仿校長的語氣，“同學(xué)們！要積極走出教室，強身健體！每個人啊，至少一個項目，多多益善。別擔(dān)心項目不夠，實在不行，咱們可以加嘛——去年咱們高二那會兒，運動會前的升旗儀式，是這么說的。”

    他琢磨一下，覺得今年輪到他們高三，應(yīng)該也不會有太大變化。

    莊晏聽到這里，一哂，說：“好吧。”

    方云諫端詳他，確認：“你知道有什么項目吧？”

    莊晏：“跑步、跳高，”思索一下，“是不是還有一個定點投籃？好，我就報這個。”

    方云諫笑道：“這也太偷懶了吧？”

    莊晏聽著，也跟著笑。

    他長得的確好看，這么一笑，專注地看方云諫。

    方云諫心想：啊呀，難怪那么多女生喜歡他。

    莊晏實在太特別了。

    他明明坐在方云諫身邊，但很多時候，方云諫覺得他距離自己很遠。

    這讓方云諫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問：“莊晏，你在想什么？”

    莊晏說：“想，還有什么項目？”

    方云諫聽在耳中，原本發(fā)飄的心，一點點落回實處。

    他笑道：“鉛球、三級跳——不過這種項目會比較‘熱門’，”想偷懶的也不止莊晏一個，“保險起見，后面體育課，你好好練一練。”

    莊晏聽著，聳一聳肩。

    等到后面體育課，老師果然從器材室里取了籃球、鉛球等，而后就宣布解散。

    方云諫和幾個男生一起拿了籃球，要去球場。一群人熱熱鬧鬧、勾肩搭背，只是走到一半兒，方云諫忽然記起什么，回頭去找莊晏。

    等找到了人——莊晏正在單杠那邊，手里拿著一本單詞書——方云諫招呼他：“莊晏！來打球嗎？”

    莊晏看他一眼。

    方云諫積極地朝他揮手，莊晏眉尖擰了擰，還是走過來。

    方云諫看他走近，心臟“怦怦”跳動。

    他有些發(fā)暈，想，說起來，自己還沒有和莊晏一起打過球……

    可莊晏靠近之后，卻說：“不了，你們玩兒吧。”

    方云諫愣住。

    原來莊晏之所以走近，只是因為方才離得遠，擔(dān)心方云諫聽不見。

    但人都來了，方云諫也不放棄，堅持說：“練習(xí)一下唄？”

    他沒有說得很明確，畢竟其他人那邊還沒考慮到項目之間的“競爭”。但方云諫知道，莊晏可以聽懂。

    莊晏像是思索片刻，在方云諫準(zhǔn)備說“你要是沒空，那就算了”的時候，慢慢點頭。

    方云諫看在眼里，只覺得自己的心又一次飄起。

    他笑呵呵地拉著莊晏，去了籃球場，簡單和他介紹：“我們這些人，劉超和張翔是前鋒，我是中鋒，”大致說了一遍，“你呢？想打什么都行，大家換著來。”

    他這會兒熱情洋溢，想到莊晏能夠加入，就由衷地開心。

    這樣的心情，像是夏天里的碳酸汽水，又像是冬天里的熱奶茶。最熨帖，帶著純粹的歡喜。

    莊晏笑了下，說：“我不太玩。這樣，先來當(dāng)一局后衛(wèi)吧。”

    方云諫笑道：“好啊！”

    他沒有考慮，認識莊晏以來，自己仿佛從未見到莊晏出現(xiàn)在球場上。“不太玩”三個字，可是實打?qū)崱６皆浦G幾人打球起來又激烈，最初劉超等人還記得讓一讓莊晏，可等后面上頭了，動作間重新帶上沖勁兒。莊晏一個不留心，就被撞到地上。

    幾個少年停下，擔(dān)心地圍成一圈兒。

    莊晏皺眉，坐起來，摸一摸自己的腳踝，抽一口冷氣。

    他這樣，方云諫跟著提心，問他：“很疼？”

    莊晏說：“可能崴到了。”

    方云諫懊惱不迭，轉(zhuǎn)而又看到：“你的手？”

    莊晏低頭看一眼，無所謂道：“擦了一下，沒事。”

    方云諫咬咬牙，說：“得去醫(yī)院。”

    他跑去給老師請假，又接了一杯水過來，蹲在球場上，給莊晏沖洗傷口。

    眼見水流落下，沖去莊晏傷口邊的灰塵，方云諫無比自責(zé)、難過，說：“都怪我叫你來。”

    他悶悶不樂，還是莊晏安慰他：“是我自己不小心。”

    方云諫：“唉……”

    他們學(xué)校旁邊，就有一家醫(yī)院。

    莊晏崴到的那只腳微微發(fā)腫，不好走路。方云諫便架著他，連帶另外幾個同學(xué)幫忙，將莊晏送了過去。

    醫(yī)生看了，要莊晏去拍ct。方云諫心驚膽戰(zhàn)地等著結(jié)果，還好，只是肌rou拉傷，并非骨折。

    醫(yī)藥費是班主任墊的。再過不久，莊晏家里人趕了過來，將莊晏接走。

    臨走前，莊晏看一眼方云諫。

    方云諫鼓起勇氣看他。

    莊晏笑了一下，說：“真的沒事。好了，你回去上課吧。”

    方云諫：“……好！我給你把筆記做了！”

    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回學(xué)校。等到課上，老師在上面講題，方云諫卻總是走神，想到莊晏。

    前面那會兒，他扶著莊晏往學(xué)校外走。莊晏身體的重量壓在他身上，兩個人挨得很近，莊晏的呼吸都落在方云諫頸窩。

    只是那個時候，方云諫滿心只有“趕緊把他送去醫(yī)院”一個念頭。到此刻，人回家了，他才留意到，自己的脖頸有細微發(fā)癢。

    方云諫不自覺地抬手，摸一摸脖子，然后想：如果是莊晏——

    這個念頭冒出來，他一個激靈。

    酥麻感從尾椎冒了上來，擴展到四肢百骸。

    方云諫心臟狂跳，覺得自己的腦漿都開始沸騰。

    但他又茫然，不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什么。

    往后一周多，莊晏的腳還是不方便活動。

    方云諫盡職盡責(zé)，扶他上下樓、去廁所。

    這時候，他反倒開始慶幸，莊晏不愛說話。

    自己就也有理由不開口，而是在心里默背課文，不去想其他。

    因崴腳這一意外，后面運動會，莊晏順理成章地不必報名。

    醫(yī)生說了，他雖然已經(jīng)可以走動，但后面幾個月里，還是不要劇烈活動。

    天氣越來越冷，轉(zhuǎn)眼到了寒假。

    期末考試之后，他們還有一周課，主要用來講卷子。

    這一周課結(jié)束，期末成績也發(fā)了下來。方云諫和莊晏都考得不錯，但還有進步空間。

    等到最后一天，方云諫收拾書包。同學(xué)們?nèi)齼蓛傻刈吡耍恢挥X，教室里只剩下他和莊晏。

    方云諫余光看到，莊晏已經(jīng)收拾好東西，書包端正地放在桌面上，卻不打算走。

    他驟然心亂。

    莊晏似乎在看他。

    好整以暇、平靜從容地看他。

    方云諫只覺得一股熱流從自己胸膛涌出，蔓上面頰。

    書包的拉鏈不知為何出了差錯，總是拉不上。

    方云諫再一用力，拉鏈竟然直接斷掉。

    他愣住，掌心一片汗?jié)竦酿つ仭?/br>
    這時候，莊晏開口，說：“拉鏈壞了？”

    方云諫轉(zhuǎn)頭看他。

    莊晏說：“你為什么躲著我？”

    方云諫：“……”

    他沒辦法回答，只能說：“有嗎？沒有吧。”

    莊晏說：“方云諫，你知不知道，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特別心虛？”

    方云諫啞然，手指捏住書包。

    莊晏看他，再看看他的書包。過了片刻，說：“把書包抱在前面，走吧。”

    方云諫喉結(jié)滾動一下，輕輕說了一句“好”。

    書包里的東西其實頗重。期末的卷子無論如何也講不到五天，所以這會兒，方云諫裝著的是六科的習(xí)題冊，另有寒假作業(yè)，把書包塞得鼓鼓囊囊。拉上拉鏈，還能堅持。沒有拉鏈，就一副快要散架的架勢。

    他把書包背在前面，用兩只手抱住，心想，今天放學(xué)早。待會兒去了車上，應(yīng)該有座位。

    一邊想，一邊盡力目不斜視。

    可莊晏分明是有意等他。

    想忽略，都沒辦法。

    莊晏問：“你是對我有什么意見嗎？”

    方云諫立刻說：“沒有！”

    莊晏說：“是因為之前我崴腳的時候，你覺得太麻煩嗎？”

    方云諫匪夷所思，說：“怎么可能。如果不是我叫你打球，你也不會崴腳。”

    莊晏安靜片刻，說：“不怪你。”

    方云諫嘆口氣，說：“可是——”

    莊晏說：“沒有‘可是’。”

    方云諫看他。

    他比莊晏低了幾公分，只是這時候，兩人在下樓梯。莊晏在他下面一層，因方云諫腳步停下，于是回頭。

    冬日的光線從樓梯盡頭的窗子處照進來，落在莊晏的面頰上。

    他那雙黑黝黝的眼睛，這會兒，盛著光。

    方云諫與莊晏對視，偌大的教學(xué)樓，仿佛只剩了他們兩人。

    他總覺得有什么事情即將發(fā)生，但胸膛處沉甸甸的重量，又在提醒他。

    “真的沒有，”最后，方云諫輕聲說，“過兩天，咱們一起去圖書館寫寒假作業(yè)吧？”

    莊晏端詳他。

    方云諫心臟又開始“怦怦”亂跳。但這一次，他想：如果莊晏拒絕我，以后，他也不能說我對他“有意見”。

    如果莊晏答應(yīng)，那么寒假時間，他和莊晏依然是“同桌”。

    方云諫想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

    但他又知道，自己的確是在期待的。

    他看著莊晏點頭。往后，方云諫跟著笑起來。

    學(xué)校里又響起了上課鈴聲。是老式的、刺耳的一串響動。

    夢里，方云諫心想：雖然放了假，但鈴聲并未調(diào)整，于是這會兒有動靜。

    現(xiàn)實中，床鋪上、被褥里，緩慢地伸出一只手，將鬧鈴按掉。

    又到天亮。

    一晚上的夢過去，方云諫照舊沒有睡好。

    他把自己埋在枕頭上，腦海里浮現(xiàn)出夢境中的一幕幕。

    許多年過去，時間成為最好的濾鏡。

    大約是話說開了，方云諫可以坦然許多。

    他回想夢里的莊晏，只覺得心頭某個角落被觸碰。柔軟地、歡快地動了一下，平靜的生活之中，多了明亮光彩。

    方云諫：“呼——”

    起床了！

    新的項目已經(jīng)開始。

    方云諫忙忙碌碌，與各方人馬聯(lián)系、統(tǒng)籌，回過神時，辦公室中已經(jīng)多了一層夕陽色。

    他深呼吸，整理好心情，去樓下開車、與莊晏會合。

    晚飯的餐廳是方云諫決定。此前，他曾和自己部門的人一起前去聚餐，覺得味道不錯。

    他提前把地址發(fā)給莊晏。因公司事多，方云諫反倒成了晚到的那個。

    他坐下之后，先說抱歉。莊晏看他，笑道：“你太客氣了。”

    說著，推過來一個點心盒。

    方云諫一怔，“這是？”

    莊晏說：“圖書館門口那家店。”

    方云諫眼前微亮，記憶一點點復(fù)蘇。

    打開盒子看，里面內(nèi)容果然如他所想：兩只雪白、晶瑩的小兔子，身上還撒著椰蓉，帶著淡淡椰香。

    方云諫驚喜，說：“你還特地去買了？”

    莊晏未否認，而是說：“想給你帶點禮物。”

    方云諫聽在耳中，心頭微暖，笑道：“那會兒咱們還沒在一起呢。”

    莊晏一樣笑道：“但你已經(jīng)對我有感覺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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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級純情的顏控小方x

    明天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