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浮浮，痛苦經歷從最低的起點一步到達難以承受的少年，說不出自己的恐懼。

    但他卻又好奇，面前的男生是怎么看出來他怕什么的。

    他喉結滾動，對慕瑾寒道：“喂，我能抱你嗎？”

    少年眉頭皺的更深。

    盯著蕭桐睿看了數秒，他先是把浴巾往身上一批，臉上有了幾分復雜和嫌棄，但卻朝他撐開了雙臂。

    蕭桐睿第一次主動擁抱一個男生。

    以前都是別人主動抱他。

    從他記事起，身邊就有四個男生陪著，他們清秀可愛，眉宇里男兒的氣質很明顯，獨獨他除外。

    想起曾經幾歲時。

    四個男孩兒排排站在樹下，脫下褲子露出小茶壺，嚷嚷著比誰噓噓的高，他長的像娃娃的臉上帶上笑，跑到最邊上，一拉褲頭和他們一起。

    然后四個男孩兒看看他的茶壺，再換成微妙的表情，看著他的臉。

    他沖四個同伴瞇起眼睛笑的得意，噓噓的老高，水柱化為一條完美的拋物線，再一哼鼻子道：“我贏了！”

    然后同伴們褲子一提，跑到他身邊，對他摟著又是抱著，還捏著他的臉。

    江舟意：“睿睿，你怎么這可愛呢。”

    許北驍：“就是啊睿睿，你要是姑娘，就嫁給我！”

    霍塵桉一句不吭的笑。

    黎清川則是悄悄把手伸進他褲襠里，一摸一捏，靜靜來一句：“摸多少遍也是真的，和我們一樣。”

    他：“滾開！”

    看他不開心了，四個熊孩子大眼一頓，許北驍帶頭叫喚：“我們比賽跳高吧，輸的穿裙子！”

    那個時候，總會有個小姑娘跑過來，沖著他們嚷嚷：“帶我一個！”

    五人回頭看，是扎著辮子的夏詩妤。

    但小時候男女身高還未出現差距時，夏詩妤和他們一樣高。

    男孩女孩打架也是常事，甚至很多女孩能把男孩打哭。

    那時候總是許北驍第一個說：“我們不和女孩子玩。”

    夏詩妤便不服氣道：“你是不是因為桐睿長的比我們很多女孩子還好看，看不上我們了！”

    許北驍：“就是看不上，摔個跤就哭鼻子的女孩子最討厭！”

    那時的蕭桐睿，總怕他們吵起來，就會站在夏詩妤那一邊：“帶詩妤吧。”

    其他四人一看他眨巴著長睫毛和大眼睛說了這樣的話，就會立馬妥協：“好吧。”

    然后五個男孩一個女孩玩男孩子的游戲，如果他不小心摔了，玩伴兒會接著他，但詩妤摔了，其他人都背著小手站著，許北驍還會不客氣的笑她。

    那時候，他就覺得不該對女孩兒那樣，便去扶詩妤起來，皺眉眉頭問他們四個：“你們為什么不管詩妤啊？”

    江舟意笑著道：“有人說抱女孩兒就得和她結婚，我不想和詩妤結婚，不想抱。”

    霍塵桉抿著嘴，笑的不好意思：“我也是，但睿睿你沒事兒，你像女孩兒，抱了她也沒必要和她結婚。”

    黎清川：“我也這么想。”

    許北驍叼著從父母那里偷來的煙：“哥哥我比起女孩子，更喜歡你！”

    他才不會信他們的鬼話：“可你們抱過小夢啊！”

    四人竟然異口同聲道：“因為小夢是你meimei，也就是我們的meimei！”

    就從小到大，總是他對詩妤照顧多一點，詩妤也就會多在意他。

    到了少年時。

    他們因為各自夢想，江舟意和霍塵桉去了國外，許北驍想做空軍，黎清川和他暫時一路安穩念書。

    14歲的那年，在詩妤的主動下，他看著紅著臉的詩妤遞來的情書，怎么都不會拒絕，就和她成了男女朋友。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們不再叫他睿睿，改成了桐睿。

    有一些明顯的生疏了。

    但每次他帶著詩妤去機場接江舟意和霍塵桉，他都不用做什么，那兩個少年會主動跑過來，忽略夏詩妤把他抱住。

    然后他們總會把夏詩妤強行送回家，偷偷的對他抱怨：和詩妤在一起，和他們關系不好了，北驍都郁悶的不想回來了。

    時過境遷。

    他到了這般田地，看到陌生的，與他看起來也不差多少的男孩子……抱著他哭的泣不成聲。

    很多時候，人總是有各種各樣的顧慮，哪怕心臨近崩潰，也不能幸免。

    所以在熟人面前，總是什么都不敢說，不愿說，不知道該怎么說。

    當有個陌生人突然出現，沒有帶著危險，反而還給心帶去了暖意，那種感覺，會讓心里堆積了很多的情感崩塌。

    蕭桐睿遇到慕瑾寒的第一天，他抱著他一句話沒說，哭了兩個小時。

    哭到他后來睡著了。

    慕瑾寒第一次給一個大男生洗澡，洗好還裹上浴巾抱去了房間。

    那種感覺別有一番復雜滋味。

    晚上十點。

    在他和倪藍交代這些事時，突然一輛車在他們院門外打著喇叭。

    猜著可能是那個男孩的人來了，他出去一看，還真是。

    竟然還是四個男生，其中有兩個他還認識。

    “霍塵桉，江舟意？”

    他們都在國外一所口碑極好，師資力量強大的貴族院校上學，都是校友。

    也知道他們都是什么家世。

    若是如此的話，那他房間睡的那個男孩，身份比他想象的還要不一般。

    四個男生對視一眼，江舟意松了口氣道：“我就猜那片私人沙灘，應該是慕家的。”

    之后他把四個請進了屋內。

    進去后四人與他干瞪眼了很久后，江舟意第一個發了話：“如果是慕家二少，那我建議，就把桐睿留在他身邊。”

    他一怔，其他三人也詫異道：“為什么？”

    江舟意眸子一瞇：“老二定律，慕家二少在國外表現很好，指不定是未來慕氏接班人。”

    老二定律，意義上來說，一個組織，最厲害最有上升空間的是老二，他可能有超越老大的實力，然后要不要做第一，可能就是看他的心情了。

    頓了頓，他繼續說：“慕二公子，桐睿現在不能回內陸，我們做個交易吧，未來我們帝都五大家族，給你鋪路，你替我們照顧好桐睿。”

    聽著這囂張的話，慕瑾寒輕輕一笑：“先謝過江少夸贊，但我以后開什么路，我自己就能辦得到，為什么要你們幫忙？”

    下意識許北驍就想發火，江舟意穩住：“那是我失言了，慕二公子既然會救下桐睿，肯定還有商量的余地。”

    這樣妥協的話讓少年挑了挑眸，他略微思索，而后眸光起來，問了他們四個人，一個問題：“你們的身份，未經允許，帶他直接飛來錦城，會給你們造成很大的麻煩吧？”

    四個人沉下眉目，無聲的點了點頭。

    慕瑾寒對他們這種坦誠，表現了一絲興趣：“他是對你們有利用價值，還是對你們很重要？”

    “住嘴！”許北驍仗著比慕瑾寒大兩歲，還是發了火，“桐睿是我們最在乎的人！”

    慕瑾寒看著他笑。

    這時看起來最為安靜的霍塵桉靜靜開了口：“慕二公子如何理解重要的意義？你如果接觸過他，就會知道什么才叫重要。”

    慕瑾寒又掃視了四人一圈，他沉默了片刻，表情慢慢斂起后，對他們道：“我從他的身上，能看得出他當過兵。”

    “你們的身份，我大概猜得到，我想你們把他送來錦城，可能是他犯了什么事，而且還不是一年兩年能解決的。幾位公子爺收起你們的交易，這個人我管。”

    他突然如此痛快，許北驍通紅的眸子一瞪：“你為什么這么痛快？”

    “不知道。”慕瑾寒又帶上了笑，還笑的邪肆，盯著許北驍說：“估計是……看他好看？”

    “你別打他的主意！”許北驍又嚷嚷。

    慕瑾寒抱著腰沉沉的笑著肩膀都在抖，“我性取向正常，別誤會。”

    話畢后，他看四個男生目光的確很緊張，也不去開他們玩笑了，便緩和了目光：“其實……是我對自殺看不過去。”

    “救人，積德。”

    雖然他后面用四個字又去掩飾了什么，但知道他的江舟意清楚，他的親弟弟好像有精神疾病。

    那么可能，也自殺過。

    簡單的說過后，四個少年對慕瑾寒交代了蕭桐睿的事情。

    “如果是我去執行那次任務，把那些人的命全部收拾掉，也不會有絲毫的難受。”

    后來許北驍紅著眼睛道，“可桐睿和我的性格不同。”

    黎清川拿出了煙，抬了抬手示意了一下，慕瑾寒點過頭后，他點了一支，說道：“桐睿打小性子軟，心也軟，他總是什么都先順著別人來，可這不是好現象，一直為他人想，肯定會委屈，這是人性。”

    “可能他喜歡詩妤是真，但能看出他沒多喜歡，他怕別人說他昧了良心，放棄他想做的去當兵，對他來說是很可怕的改變。”

    霍塵桉接了話：“改變對于他來說，是可怕。如果他不去，他也難熬。”

    黎清川冒了口煙：“所以我們抱著僥幸心理，認為他去當兵受苦沒事兒，男人么。就算有一天有了夏詩妤的下落，可能也是部隊開路，他混在里面，不會有什么危險。”

    “但我們低估了他放在自己身上的心理壓力，他拼到了鯊影一隊的隊長，聯合特遣隊的總隊長。”

    “去執行任務，沒人會想到得殺人，到了任務點才明白那個d.s工程和歐洲極端組織有聯系，那就必須殺人。”

    “他十八，在我眼里依舊是個孩子。”許是被煙熏到了，黎清川眼眶微微泛紅，“別提什么少年英雄，這個年代，哪個十八的孩子，一下子能要幾十條人命！”

    “更可怕的是……他女朋友被他親手開槍打死的。”

    黎清川這話音一落，許北驍站起身吼了一句：“夏詩妤他.媽.的就該死，竟然哄騙著桐睿對她開了槍，這他.媽.的不是要桐睿的命，給蕭家抹黑嗎！”

    “桐睿因為那個婊.子和他父母鬧翻去當兵已經夠難受了，再帶他殺人，開槍打死就得死的婊.子，這三件事他.媽.的要給桐睿增加多少心理壓力！”

    “你冷靜一下。”霍塵桉拉住了他，“說起她來，她的骨灰盒里不是人的骨灰，她的骨灰呢？”

    “老子派人混進大糞池里了！她那種人的骨灰用來種地我都怕長出的莊稼毒死人！”

    慕瑾寒聽著他們的話，婆娑著眉，表情凝的很難看，“那個女人，什么情況？”

    之后許北驍從他身上的包里，扔出了一沓信：“看看老子當兵的時候，那個和桐睿好著的婊.子，給我寫了什么！”

    “因為她去了部隊，老子直接退伍了！老子的夢想玩完了，她還把桐睿毀成這樣，我真想把她剮了！”說著，他指著其他三人，“你們別給我嚷嚷什么青梅竹馬，小夢是青梅竹馬，她是個垃圾！”

    其他三人抬頭遮著臉，沉默不言。

    慕瑾寒隨手拿過一封，打開看了看，只是一封，他的眉頭就皺的很深，擰成了一道死結。

    看過后，他把信往桌上一扔，對許北驍道：“許少也是善良，這種女人放我這里，有槍槍斃，沒槍另想其他辦法。”

    他的話讓其他四人眸光一震，江舟意搖了搖頭：“怎么也是從小到大的……”

    “哦？”慕瑾寒繼續婆娑著他的長眉，“人生，不就是得失的過程？”

    “蕭桐睿既然最重要，這無足輕重，還添堵的人，該處理就得處理。他心軟難以承受，心硬的去承擔那些苦，也無可厚非。”

    輕描淡寫的說完這句話，他從桌上放著的五杯巧克力牛奶，端過一杯喝了一口。

    霍塵桉笑了笑：“真不愧是慕家二公子，我現在很盼望你能成為桐睿人生里也很重要的人。”

    慕瑾寒表情風輕云淡的，轉了話題：“他為什么自殺？”

    四人沉默了會兒，看起來最冷靜內斂的霍塵桉開了腔：

    “心理醫生說，他在因為夏詩妤的失蹤和夏家給他的心理負擔下，又和父母鬧翻去當兵，這是第一個積壓點，再善的人心里也有黑暗，他為了夏詩妤放棄夢想不聽勸阻，心里肯定有怨意。”

    “他為了消除自己的怨，他給自我灌輸，特別愛夏詩妤，夏詩妤是他人生最重要的人這種想法，自我洗腦。把一切都寄托在了夏詩妤身上，沒了夢想就要愛人，這是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