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而陸徜對她……一生,一世,一雙人,至死不變? 她……她覺得呼吸不過來。 第87章 躲避 屋里的說話聲漸漸消失, 燭光一暗,陸徜和宋清沼似乎已經談妥,陸徜送宋清沼離開, 人去屋空。 天上一輪皎皎明月, 照出呆滯的人, 明舒仍舊站在原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 她才從震驚中回神, 頭頂的雷就又捶到心上,整顆心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幾乎要撕出胸腔。這滋味,猶勝她第一次瞧見宋清沼,將他視作夢中人。 她腦中亂極, 一時間竟不知是去問陸徜關于自己的身世,還是當作什么也不知道繼續與他兄妹相待, 又恐陸徜回來發現自己聽墻角,于是勉強拔腿悄悄往外走去。 待走出十多步,回到廊下,已經無被發現的風險,明舒方又放緩步伐, 孤魂野鬼般沿著長廊往前走。 可能剛才的焦雷太厲害, 打得她魂魄出逃吧。 這半年多來,她一直將陸徜視如長兄般敬重愛戴, 雖然也有小女兒的撒嬌討好時刻, 二人之間親厚非常, 她卻從沒往別處去想, 從兄妹到男女, 這其中隔著天塹。 她腦中閃過凌亂畫面, 一會是今夜州橋夜市上,陸徜以指腹拭過她唇瓣的情景,一會又是兩人分食,共吃一份小點的情景,一會是她替陸徜整襟束帶、敷粉簪花,一會又是早前二人共馬,一會又化成她急病之時他守在床畔…… 這點點滴滴,如春雨綿綿,潤物無聲。 她猛地搖晃腦袋,將這些畫面從腦中搖走,又想自己的過去。 既然非親兄妹,那她又是誰?是曾氏從小收養的孤兒?還是半道救下的弱女?按照他們對她的熟悉,他們與她必定認識了很久,可他們對她的身世卻絕口不提,哪怕被陸文瀚誤會,也不肯說出實情,這其中定有別情。 她疑慮重重,仿佛回到剛醒轉之時。但矛盾的是,這半年多的相處,曾氏的疼愛、陸徜的為人,他們是好是壞她心中有數,若說他們對她存有歹念,她是不信的,可他們又瞞了她什么事? 明舒想找陸徜問清楚,可又不愿面對他,不想揭破這層紗。 好好的兄妹,突然變成……世俗男女,這樣的轉變太突然,她接受不了。 無數的念頭充斥在腦中,鬧得她額頭又隱約作疼。 “明舒?” 陸徜的聲音響在她身后,她震醒,腦中各種雜念轟地消散。 “不是讓你回去歇息,你怎還在外頭?”陸徜送完宋清沼回來,打算去后院找曾氏,半道看到夢游般的明舒。 明舒霍地轉頭,果然瞧見提著燈籠的陸徜,他波瀾不驚的模樣與先前一般無二,她偷聽到的那些話,壓根就不像他這種人會說的。但他就是說了,不是她的錯覺,也不是她在做夢。 荒謬的現實,比夢更嚇人。 “屋里悶,我出來走走,這就回。”她道。 “你臉色不太好,不舒服?”陸徜瞧她臉色不好,上前兩步,提燈又照。 燈火晃眼,明舒微撇開頭,只道:“有些頭疼,沒事。” “頭疼?”陸徜伸手,欲探她額頭。 明舒驚退了一大步,避開他的手:“可能吹了點風,無礙。我先回房了。” “我送你……”陸徜見她沒有提燈,便想送她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就成,你忙你的吧。”明舒拒絕了他,轉身飛快跑走。 陸徜來不及多說話,就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 陸徜很快就發現了,明舒在躲他。 滿堂輝開鋪之后,明舒每天早上都要去鋪內,而他也要往開封府衙點卯,所以二人早上常常是一起出門,陸徜會把她先送到滿堂輝所在的街道外,再去開封府衙,到了傍晚,倘若衙門沒有什么公務,他會親自來滿堂輝接明舒。 有時,他到的時候,滿堂輝還很忙,明舒脫不得身,他就會在內堂小坐片刻,喝上兩盞茶等她;又或者,他公務繁忙難以早歸,明舒也會留在鋪內多忙段時間等他過來,再一起回家;偶爾,兩人也會相約去汴京城內游玩、下館子,把先前沒來得及游覽的風景都一一補起來,譬如州橋夜市。 滿堂輝的伙計和明舒的閨中蜜友都說從沒見過感情這么深的兄妹,那時明舒可是極其得意地挽著他的手,臉上全是炫耀的神色。 日子平順,各自忙碌,也彼此陪伴,陸徜所有欲說不能的心思,便都釀進這日復一日的尋常生活之中。 然而有一天,明舒變了。 她不再和他一起出門,也不再與他一起歸來。早起之時,明舒已經先一步出門,夜歸之時,明舒卻更早回家,然后躲在房中閉門不出。他連最常見的,她的笑容,也很難看到,在宅中偶爾碰上,還沒待說上兩句話,她就匆匆走了。 這一反常態的情況,讓陸徜心生焦躁。 ———— 明舒已經躲了陸徜三天。 她不知要如何面對他,索性遠遠避開,待心情平靜后再做打算。 如今心暫時不跳了,頭頂雷也不打了,情緒也有所回轉,她漸漸冷靜,只是還有些心不在焉。 “掌柜的?掌柜的?”伙計連喚了幾聲,才把明舒的魂神喚回來。 “怎么了?”明舒此時才發現,自己坐在案前已經發了好一陣子的呆。 “國公府世子夫人來了。” “什么?”明舒霍地站起,“許姨來了?” 她邊說邊往外走去,掀開珠簾一看,果然看到許氏正站在堂中欣賞曾氏的繡屏,她兩步上前,一邊命伙伴倒茶,一邊又向許氏道:“這大熱的天,許姨怎么親自過來了?” 許氏仍是老作派,端著架子,不過在明舒看來,這點架子又透著可愛。 “這街上開了家新的綢緞莊,我在家呆得煩悶,所以出來逛逛,順路來你這里,正好瞧瞧有沒新鮮花樣。” “我這幾天正整樣品與圖樣,正準備送到府里給許姨挑選,沒想到你親自來了。”明舒揚起笑臉,把許氏往內堂迎去。 一時間伙計倒來茶水,又把樣品送進來,明舒親自拿了圖樣給許氏瞧。許氏看了一圈,樣品都是舊的,她并沒看中,倒是在圖樣里挑了兩件新款。 “許姨好眼光,這兩件……工藝復雜,還在嘗試階段,也沒辦法大量定制,本不開放預定。不過許姨喜歡,我自然先緊著你,等樣貨出來,我先拿到府上給你過目。”明舒笑道。 許氏聞言心情愉悅,將圖樣遞回給她,又談起另一樁事。 “昨日你托人送到我家里的舊物……”她揮揮手,貼身丫鬟就將木匣捧到桌上。 明舒認出,那是裝有柳婉兒長命鎖與絲帕的木匣。四天時間,聞安與殷淑君都已回復,家中無人識得此物,相熟的幾家也不清楚來歷,明舒最后才送去宋府,讓許氏看的。 比起郡王妃和殷夫人,許氏猶愛交際,她的見識強于二人。 “許姨可是認出這兩樣舊物?”明舒按著匣子問道。 許氏點點頭,卻又不是很肯定道:“那種款式的長命鎖,汴京到處可見,我認不出,不過那方絲帕,我倒是見過。” 似曾相識的帕子,她也是想了許久才隱約記起來的。 “那個‘蕙’字,我在工部尚書的夫人……就是盧家三娘子的母親馮蕙手上見到過,她的閨名就是一個‘蕙’字。”許氏道。 明舒一怔。 “盧三娘子和她母親馮夫人,你也見過的,那日你們還鬧了不愉快。你手上怎會有馮夫人的舊物?”許氏反問她。 明舒也很驚訝,只道:“這是有人交給我代為查找原主的。”又問,“許姨,你可知馮夫人或者說盧家早年有沒丟失過孩子?大約十六、七年前。” 許氏蹙起眉頭:“十六、七年前?那我可記不清,不過印象中一直沒聽說盧家丟過孩子……誒,不對,是有那么一樁舊案,大約十七年前,盧家發生過一件嬰兒被盜的案子,聽說是在嬰兒剛滿月沒多久時,奶娘抱著孩子出門,結果半路被拐子盜走了孩子。不過那伙拐子好像半年后被抓捕歸案,那孩子也找了回來。” “不知那孩子是盧府的哪位……”明舒問到一半,忽然想起柳婉兒的年紀恰與盧三一樣,“是盧三娘子,盧瑞珊?” “正是她。” ———— 送走許氏后,明舒獨自己在后堂,對著那木匣坐了半晌。 柳婉兒交付的東西,來歷是找到了,可又陷入新的謎團中。明舒拿不準主意是將這個結果告訴柳婉兒,還是再查清楚些…… 最近的煩心事有些多,她夜里難寐,白天精神便不濟,到了近午時分尤其困倦,想著想著就不知不覺睡過去,及至醒來時,已是傍晚。 她揉揉眼,忽然驚起。 時辰似乎不早,她得收拾東西回家,否則又要撞上陸徜。 如此想著,她飛快叫來伙計,交代好當日之事后便匆匆離開,豈料人才走到鋪門口,就聽鈴鐺一聲響,陸徜出現在門前。 兩人面對面,撞個正著。 明舒一僵,瞅著外頭天色尚早,還沒到陸徜下值時間。 “今日公務不多,我告了一會假,先回來。”陸徜看穿她的疑惑,解釋道。 他是專程來逮人的。 “回家?”見她不語,他問道。 她剛想搖頭,陸徜一語封住她退路:“我聽到你和伙計告辭要回家。” “……”明舒有些恨恨地呼口氣——這人能不能別這么了解她? 陸徜不著痕跡笑笑:“走吧,一起。” 夏日傍晚,暑氣未散。明舒跟在陸徜身畔,往街巷口走去,夕陽余暉還在,明舒走在路旁房檐的陰影里,陸徜在外,大半個身子都落在陽光中,身影在地上拖得老長。 平時都是明舒嘰嘰喳喳說笑,但今日,她一聲不吭,反而是陸徜主動開口,問起她近日情況,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心思已經飛到天外。 就這般走了一段路,有兩個追打嬉鬧的孩童從巷旁的胡同里突然竄出,險些撞到明舒。 “小心!”陸徜拉住她的手往身邊一扯。 明舒躲過了兩個孩子,挨在陸徜身側,手被他緊握掌心,她如被蜂蜇般飛快甩開他的手,迅速退離兩步。 就這兩個舉動,點燃陸徜壓了三天的焦躁郁悶。 明舒還要往前走,他已一臂橫來,撐于墻上,攔住她的去路。 “陸明舒,到底發生了何事?你為何……避我如蛇蝎?” 明舒用力咬了下唇瓣,她不能再這么躲下去了。 “你不是我阿兄,對嗎?” 陸徜聽到她緩慢且不似往常清脆的沉音,心間劇震。 第88章 江寧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