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他季云淮很牛嗎?放下他的身段好嗎?!”鐘靈維護起自家閨蜜來極其護短,抱著她不撒手,鼻息間全是女孩子身上香香甜甜的氣息,嘟囔道,“我們薄大小姐就是值得最好的。” 恍然間,眼前浮現出爛尾樓樓頂的風景。 如同少年不懼歲月長。 少女趴在欄桿上,堅定的嗓音飄散在風中:“季云淮,你要相信,我們就是最好的。” 頭頂的燈光太晃眼,鐘靈應該是逛街逛累了,亂糟糟地和她在一張床上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兩人果真橫七豎八地睡著。 薄幸月醒得稍早,知道鐘靈有起床氣,便掀起被子后輕聲在盥洗池前洗漱。 一直聽到有人敲門,她才緩過神去開門。 門外的男人穿著一身正裝,領帶周正,夾著個公文包,一笑眼睛瞇起來,看起來很是和藹。 “連叔,你怎么來了?”薄幸月震驚了下,太久不見還是稍感不自在。 連祁的父親連景平曾在薄耀舟身邊做秘書,所以兩家關系一直很親近。 小時候連景平更是嘗嘗給她買糖吃,可以說他早就把薄幸月當自家女兒來對待了。 連景平的心里始終懸著塊石頭,沉吟半晌,表情不大好看,語意嚴肅道:“你爸爸他……那邊的情況不太好,你要是現在有時間,就過去看看吧。” 一路上,薄幸月始終保持緘默,連景平感知到了氣氛的沉悶,又主動聊起江城近幾年的變化。 說以前她讀的附中附近新建了幾棟高樓大廈,江城附中也擴建了新校區,現在辦學越來越好…… 見薄幸月攥著指節沒說話,連景平默默嘆著氣,一派苦言相勸,“幸月啊,你爸這兩年因為身體從上面退下來了,可心里一直是記掛著你的。你們父女兩過去的矛盾一時半會兒化解不了,但他現在生了病,是打心底想再見你一面……” 薄幸月望著窗外的風景,對這些好言好語不置可否。 療養院依山傍水,清風徐來,江郊的空氣都比市中心清新不少。 不遠處的湖心亭水波蕩漾,荷花池里的荷花過了盛放的季節,只剩下殘敗落寞的景象,冰冷的池水中也就只有魚群在里面歡快地游動。 薄耀舟拿了袋魚食喂魚,看著魚食被爭搶著吃完才背過手去,隨后靜默得佇立著,像一尊飽經風霜的雕像。 他確實老了很多,兩鬢斑白,縱紋橫生。 連景平適時提了句:“幸月,去吧,好好跟你爸聊聊。” 薄耀舟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頭一次在自己女兒面前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用最長尋常的語氣道:“菜已經備好了,進來吃個飯再走吧。” 別墅的室內布置得簡樸素雅,餐桌上擺著幾道菜,鯽魚豆腐湯、清炒時蔬、南瓜薏米粥,看著都是偏清淡的口味。 她放下gucci的小挎包,沒著急拿筷子:“方阿姨呢,怎么沒見到她?” 薄耀舟怕劍拔弩張的氛圍影響到父女兩的談話,編了個借口說:“她有事情,沒在家。” “你回來了就好,這么些年在外頭也受了不少委屈吧。”薄耀舟語重心長的,明顯是在做讓步。 當年的事兒產生的一系列后續是誰也想不到的。 尤其是人到晚年,身體大不如前后,薄耀舟的心緒一直在不斷追悔與自責中度過,想著確實沒對住這個女兒。 薄幸月壓下眼底的嘲意,回應得生疏冷淡:“托您的福,一切都沒那么糟糕。” 薄耀舟拿了一雙干凈的筷子往她碗里夾了些菜,關切地說:“多吃點,你都瘦了。” 餐桌前,她規規矩矩地陪著薄耀舟吃了一次飯,權當是為了他的身體考慮。 于現在的薄幸月而言,再多的彌補已然失去了意義。 在最需要成長關愛的那幾年,薄耀舟的所作所為都更偏心薄初。 猶如天平的兩端,可能是不會哭的孩子沒奶吃,在母親去世后,她永遠都是不被傾向的那一端。 薄耀舟跟外交世家楊家大小姐本來就是依靠聯姻才走到一起,婚后經常被傳不睦。 甚至有人說當年老爺子就是棒打鴛鴦,強行拆散了薄耀舟和他初戀。 而在薄幸月的生母病逝后,沒過多久,薄耀舟就跟當初的初戀方蘭茹走到一起,為了紀念兩人的感情,原本跟隨母姓的女孩兒被冠以薄姓,取名為初。 一餐飯吃得食之無味,薄幸月算是為了陪同而強行塞了幾口。 但薄耀舟不同,他痛苦的心情像是隨之瓦解了不少。 阿姨過來收拾了餐盤,還不忘補充說:“薄老爺子,這是您近段時間進食最多的一次了。” 薄幸月心頭微動,不再久留,只點頭示意:“您多保重身體,再見。” 再次探望,她連“爸”都不愿意喊出來。 出來后,她走到湖心亭吹風,慢慢與身后的景色融為一體的畫卷,綿亙繾綣。 身后傳來一陣高跟鞋蹬地的腳步聲。 薄初也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經過時摘下墨鏡,一身名牌格外招搖:“喲,我還為你爸沒你這個女兒呢。” 輕飄飄的語氣,滿是挖苦。 不過顯然是知道她過來看望薄耀舟這一事實了。 從薄幸月出國后,薄初在圈子里混得愈發風生水起,以至于近幾年很多人提及薄家只知道薄初,還不知道薄家有個正統的千金。 方蘭茹和薄耀舟組建重組家庭后,兩個年齡段相近的女孩子就像是天生不對付。 薄初屬于長相清純掛,只要她勾勾手指頭,就有男生愿意給她帶早餐做值日。 與之相對的,她對季云淮的追求遠不及那么大膽,似是在貫徹小白花愛慕“高嶺之花”的準則。 薄幸月對季云淮的追求起因于一個賭約。 三個月內要是能拿下季云淮,她才算在薄初面前揚眉吐氣。 動機不純是真,可動了真心也不假。 薄幸月揚起紅唇,氣勢上完全壓制住了對方:“我好歹是薄耀舟親生的女兒,你說呢jiejie?” 后面兩個字她咬字很重,說白了只是故意給薄初難堪。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來這一套,那就看看誰更婊氣沖天。 薄初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故意抓著她軟肋不放,字字帶刺道:“當年肯定是季云淮甩的你,他知道真相后,應該恨死你玩弄他感情了吧。” “怎么,還想逼我像十八歲那樣對你嗎?”薄幸月的眼眸冷下來,勾起的笑意從容不迫。 那時候薄初也沒想到薄幸月居然能追到季云淮,背后說了她不少壞話的同時,言辭里還侮辱過她的生母。 薄幸月從來不是遇事忍氣吞聲的性格,知道后直接扇了薄初一巴掌。 十八歲時的少女足夠驕傲張揚,骨子里透著叛逆的野勁兒。 但現在的她已經不想跟薄初牽扯更多的糾葛了。 而后,薄幸月轉過身,根本都沒有理會怒火中燒的薄初,徒留下倔強清瘦的背影。 過去的,既然抹殺不了,她只能選擇避而遠之。 …… 周一,又是一個星期忙碌的開始。 薄幸月一上午都泡在科室里,到了中午休息的時間,她揉著酸疼的脖頸,把一摞報告交給安亦杰:“安主任,我想好了,北疆那邊如果需要帶隊,我可以去。” 安亦杰小小地驚訝了下,沒發表什么意見:“那你要準備好,過幾天就出發,得收拾一下。” 他一直很看重薄幸月未來的發展,去北疆這事兒是個苦活,但這姑娘不一定就吃不了這茬苦。 “行,謝謝主任。” 由此,組建去北疆的隊伍臨時成立,由她跟戚嘉禾帶隊,加上呂司如和幾位男同事一同出發。 飛機上,薄幸月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視野里云層綿密,霧氣朦朧席卷。 恍惚間仿佛回到六年前的那趟旅程,穿越著時光隧道,回憶不斷在腦海中翻涌。 來之前,她偶然間去翻季云淮的朋友圈。 只有一條,內容發的是【八千里路】,配圖的景色顯然位于我國西北。 北疆,她居然也有一天踏足他曾經來到的土地。 就是沒想到一落地天氣驟變,一連數天的熱浪將歇,天色瞬間陰沉,雷聲轟然作響。 機場來接帶隊醫生的司機感慨說:“你們來支援的辛苦了。” 薄幸月笑著說:“您也辛苦。” 他們行駛的路線必須經過山路,車子一路顛簸不平,晃得厲害。 幾個女同事都有點兒受不住,呂司如強忍著暈車的沖動,臉色慘白還不忘吐槽兩句:“怎么感覺來支援都快跟變形計差不多了……” 狂風拍窗,暴雨不歇。 車上,鐘靈的電話打過來,薄幸月摁下接聽鍵說:“還沒到呢。” 鐘靈長嘆一聲:“月亮,我真是沒想到,你說去北疆就去,又把我一個人丟江城了。” “幸好我今天用的眼線筆是防水的,要不然現在肯定花了。”她這話帶著一貫的夸張勁兒。 薄幸月難免失笑,聽到緊急剎車的聲音后,她眉間微蹙,就此打住:“等會兒再跟你說,前面的路段好像出了點狀況。” “好,那你到了跟我報個平安。”鐘靈戀戀不舍地掛了電話。 近來多雨水,前方路段很顯然是遭到了山體滑坡的堵塞。 幸好他們還沒開到那個路段,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司機急得焦頭爛額,示意交待道:“我跟他們軍區的人聯系一下。” 現階段這個情況,除了等待軍區的救援,似乎別無他法。 她注視著前方的路段,在他們的這輛車前,好像還有一個差點被泥石流卷入的行人。 醫生的本職就是救死扶傷。 薄幸月注意到后,果斷推開車門,也沒顧忌地上的泥水,直接單膝跪在地上將奶奶扶起來。 身后,軍區的車及時趕到。 吉普車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