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說，黃金大盜風頭最盛時，可從來沒有過一次失手。”

    “婚禮會在兩日后舉辦，黃金大盜應該也差不多是時候出手了。”

    隔壁桌交談聲送進衡玉耳里，她端著茶杯，漫不經心聽著。

    她和他們看法不同，她直覺黃金大盜事情和鐘離樂脫不了干系。

    正好接下來幾天沒事做，不如她去探望探望自己工具人好友，順便當個近距離吃瓜群眾好了。

    很快，正忙著設局鐘離樂見到了神采飛揚好友。

    衡玉拎著一壇酒，站在門外朝鐘離樂輕笑：“鐘兄，要不要與我共斟幾杯？”

    鐘離樂愛好不多，酒算一個。

    他將衡玉請進屋里坐下：“你最近忙完了？上回包妹去找你，回來時跟我說你正忙著修煉。”

    他那時候還忍不住感慨，難怪好友年紀輕輕就有如此高深修為，原來竟是個癡迷武學之人。

    “暫時忙完了。”衡玉把她在酒樓聽到事情告訴鐘離樂，“我直覺這和你有關系，想著你可能需要幫手，就自告奮勇過來了。”

    這番話，她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言辭，完全是一副為好友著想義薄云天姿態。

    鐘離樂這樣人幾乎不會猜忌自己朋友，直接就信了衡玉說辭，笑道：“也好，我正在引蛇出洞，到時候打起來怕傷及無辜。你在話也能多個幫手。”

    衡玉轉而問起現在是什么情況。

    鐘離樂長嘆，臉上泛起幾分淺淺歉意：“事涉宋姑娘清白，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我不便告知。”

    他口中宋姑娘，就是七星閣閣主之女，婚禮主角之一。

    事涉宋姑娘清白？

    從鐘離樂透露這句話，再結合部分劇情，衡玉隱隱猜到了事情大致真相。

    “看來兩日后婚禮要出不少事情。”衡玉肯定道。

    鐘離樂詫異抬眸，有些沒想到她會這么說。他抿了抿唇，語氣頹然：“我原本想請靈云派掌門中斷這場婚禮，但現在大半個江湖人都聚集在此地，這場婚禮已經不是說中斷就能隨便中斷了。”

    所以毫無意外地，靈云派掌門拒絕了鐘離樂提議。

    明知道這場婚禮進行下去，會引發很多不好事情，但鐘離樂只能眼睜睜看著婚禮舉行，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衡玉輕叩桌面，將鐘離樂注意力吸引過來，這才出聲安慰：“鐘兄不必自責，你已經盡力了。”

    鐘離樂長舒了一口氣，勉強打起精神：“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出聲招呼衡玉飲酒。

    一大清早，靈云派就熱鬧起來，放眼望去，整個門派幾乎淹沒在喜慶紅色里。

    靈云派沒有發請帖，而是直接廣邀江湖人士來參加這場婚宴，只要是提著賀禮登門，無論禮物輕重，都可以進去吃飯喝酒。

    衡玉提著一份不大賀禮，握著折扇前來。

    將賀禮交給門房后，衡玉慢悠悠走進靈云派里面，一路上有不少人認出她，紛紛向她抱拳行禮。

    衡玉自然都笑著回禮。

    很快，她在接待賓客院子里找到鐘離樂。

    第52章 一劍霜寒十四州10

    鐘離樂這個氣運之子一生, 其實可悲可壯。

    他這一生，幾乎都事與愿違。

    他查案，明明是為了還好友清白, 最后查出來一切卻讓好友身敗名裂。

    他追兇，明明是為了江湖中人不再遇害, 最后卻讓自己紅顏知己為護他而死。

    他光明磊落，也瀟灑肆意, 但一路好友不斷, 到最后在江湖里負劍行走, 想要舉起酒杯與人共飲, 卻發現所有他愛、愛他人都已經消散于時光之中。

    這金麒麟失竊案其實也是如此。

    鐘離樂接下靈云派掌門委托, 在暗中調查金麒麟下落, 其實是為了靈云派和七星閣不生間隙，能夠圓滿完成這場婚禮, 靈云派掌門和七星閣閣主之女能成佳偶。

    但當看到那個背負雙劍、一臉冷漠走進院子黑衣劍客時, 鐘離樂就知道，他又要再次事與愿違。

    衡玉敏銳捕捉到鐘離樂那一閃而過失魂落魄, 順著鐘離樂目光看過去：“你認識他？”

    鐘離樂沉默, 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開口。

    但是，已經不用他開口了, 因為那本該安心在后院待嫁新娘宋暮雨穿著一身嫁衣，頭發散亂沒有梳妝，急匆匆跑進了院子里，一瞧見那黑衣劍客，她就忍不住捂著嘴落淚。

    黑衣劍客那冰冷神色逐漸柔化, 他朝宋暮雨走去, 似乎是想要將她攬入懷中。但當黑衣劍客手即將觸及宋暮雨時, 有人伸手，拽著宋暮雨往后退去，迅速拉遠她和黑衣劍客距離。宋暮雨扭頭，發現拽住她人是她爹。而這場婚禮另一位主角，靈云派掌門正站在不遠處，神色晦暗地盯著她看。

    宋暮雨對上靈云派掌門視線，有些狼狽地別開眼，扭頭去看她爹，語帶哭腔。因為情緒太過激動，她說話有些顛三倒四，但眾人還是聽出了她訴求——她希望她爹能夠成全她和黑衣劍客。

    七星閣閣主氣急敗壞，突然抬手指向黑衣劍客。

    就在他指向黑衣劍客下一秒，一道如流星般迅疾暗器從他袖子里猛地爆射而出，速度快到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但還是有人攔下了這道暗器。

    ——出手人出乎意料，竟是靈云派掌門！

    更出人意料是靈云派掌門看向七星閣閣主說那句話：“十年時間過去，看來黃金大盜武功退步了不少。”

    他們對峙早就吸引了滿堂賓客注意，靈云派掌門這句話無異于一道驚雷，落在滿堂賓客耳里瞬間炸開。什么？那個在十五年前為禍一方，又在十年前銷聲匿跡黃金大盜，居然會是名門正派七星閣閣主！？

    因為早在前兩天就已經有所猜測，聽到這句話時，衡玉并不意外，只是覺得命運有幾分弄人。黃金大盜金盆洗手，又為了這場婚事能夠進行而重新偷竊，然而這一次他正好撞到原男主手里，所以再也逃脫不掉，注定身敗名裂，為十幾年前罪孽而贖罪。

    “你說什么？”場中最吃驚人，無異于是宋暮雨，她看向靈云派掌門眼里滿是失措和憤怒，“不可能，我爹怎么可能會是黃金大盜。那金麒麟分明是在你們靈云派失竊，你們怎么能將一切推到我爹身上？”

    鐘離樂臉上失魂落魄慢慢收斂起來，他面無表情走到靈云派掌門身邊，將這段時間他調查成果娓娓道來。

    這整件事，都起于金麒麟。

    半年前七星閣閣主有意為自己女兒挑選夫君，他問過女兒意見后，七星閣閣主開始慢慢挑選合適人選。足足選了兩個月，七星閣閣主都沒選中合適人選。

    恰好那段時間江湖盟遇到了些麻煩事，給幾個名門大派掌門都去了信，邀請他們前往江湖盟商議要事。七星閣閣主前去赴邀，在那里遇到了年少有為又儀表堂堂靈云派掌門。雙方都有意情況下，他們當場就定下了婚事。

    然而在這段時間里，宋暮雨出門打獵險些受傷，恰好被一位路過黑衣劍客救下。兩人在接觸中互生好感，還沒等這份好感進一步醞釀，七星閣閣主一回來，就直接告訴宋暮雨她婚事已經定下。

    婚事已經定下，絕無更改可能，宋暮雨了解自己父親，平生最好面子，她不敢將她有心上人事情告訴父親，暗自焦急之下就出了昏招，用假金麒麟取代了真金麒麟，想要借這件事來從中作梗。

    然而，這件事不知怎么被七星閣閣主知道了。他是愛女兒，但更愛自己面子，所以絕對不允許這場婚事出亂子。那時候假金麒麟已經送到了靈云派庫房里，無奈之下，早已金盆洗手七星閣閣主又再次出手，將假金麒麟盜走。

    “在天機前輩提醒下，我才發現金麒麟是假。”提到那位前輩，鐘離樂沉郁心情好轉不少。

    靈云派掌門續道：“我也是在天機前輩提醒下，才意識到黃金大盜盜取金麒麟目不簡單。”

    “居然是天機？”

    “這件事怎么會跟天機有關系？難道說那個話本不是假？”

    還有不少人看向衡玉，似乎是想看看她對此有什么看法。要知道寫出《天機》話本人就是她，因為這個話本，她在江湖中還多了很多書迷。

    這本就是衡玉計劃中一環，衡玉自然沒什么看法，更多精力還是放在了宋暮雨身上——自從知道七星閣閣主就是黃金大盜后，宋暮雨情況就有些不對勁起來。然而眾人注意力都放在事情真相上，壓根沒注意到宋暮雨身上異常。

    未免發生什么意外，衡玉抬步，朝宋暮雨走去。

    就在她距離宋暮雨還有幾步距離時，一道匕首突然從宋暮雨袖間劃出，她舉起匕首，猛地朝自己脖頸揮去。

    衡玉暗道不好，迅速施展輕功貼近宋暮雨。

    在銀白色匕首即將送入血rou間時，一只骨節分明手從身后伸來，緊緊握住匕首，讓它不能寸進分毫。

    鋒利匕首刺入血rou，溫熱血液噴濺而出，直接灑了宋暮雨一臉。她臉上決絕之色頓時化為錯愕。

    “現在一切都已經成為定局，哪怕你自盡也于事無補。”衡玉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沒有指責，也沒有安撫，就是用一種很平靜語氣，客觀地將這句話道來。

    衡玉臉上神情也很平靜，連眉梢都沒顫抖一下，若不是她掌心還在噴濺血液，誰也看不出她正承受著巨大疼痛。

    宋暮雨神情怔仲。

    趁著她走神發呆時，衡玉用不會傷及宋暮雨力道，迅速奪走她手上匕首。將染血匕首一把丟到地上，衡玉往后倒退兩步，從袖間取出一瓶自制藥粉，拔掉瓶塞后將藥粉倒到傷口上止血消毒。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直到衡玉在清理傷口了，那些在糾結事情對錯人才意識到剛剛宋暮雨想要自盡。

    七星閣閣主顧不上與眾人對峙，連忙跑到女兒身邊。宋暮雨失魂落魄，幾乎是下意識地抱著七星閣閣主痛哭起來：“爹，都是我錯，如果不是女兒任性，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明初！”包妍趕到衡玉身邊，取出干凈手帕要把她把手掌包扎起來，聽到宋暮雨那句話，她有些不滿地嘟囔，“可是不管如何，七星閣閣主就是黃金大盜。”

    鐘離樂也走到了衡玉身邊，他朝衡玉歉意一笑，才回應包妍剛剛那句話：“是這樣沒錯，但是站在宋姑娘立場來看，如果不是她任性，這件事一輩子都不會被人察覺，她爹就還是那德高望重七星閣閣主。”

    衡玉笑著向包妍道謝，看向鐘離樂：“你還好嗎？”

    鐘離樂啞然失笑：“明初，你不覺得這個問題應該由我來問你嗎？”

    衡玉輕輕勾唇：“因為有時候，太過正直人會陷入一種邏輯怪圈。明知那是別人造成錯誤，但還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沒有介入其中，很多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鐘離樂身上有種很美好品質。

    比起‘明初’這個身份，其實鐘離樂更符合‘正道光’這個人設。

    原劇情里，他給原身描述了一個非常美好江湖，那樣江湖令原身心生向往。其實江湖本質并沒有那么好，但鐘離樂眼里江湖就是如此充滿吸引力。這是一個明明見過很多黑暗，依舊只能看到美好人。也許正因如此，他才更容易陷入對很多事情糾結之中。

    對上鐘離樂目光，衡玉平靜道：“我們在面對很多事情時，總想要分辯個對錯。但很多事情它是灰色，它踩在對與錯界限上，你站在不同立場，就會得出不同看法。”

    “所以不必糾結對錯，做你想做事情就好了。”

    這個世界上，永遠做對事情很難。

    所以，與其讓自己永遠不犯錯，不如從本心出發，只做自己想做事情。

    要知道這可是快意恩仇江湖啊。

    鐘離樂認真聽了許久，然后他有些許不自在。明明他要年長明初很多，闖蕩江湖經驗也比明初充足很多，怎么倒是需要明初擔憂、需要明初來開導自己呢。

    想到這里，鐘離樂心底因為這個案子而升起悵惘消散不少。

    他側頭看了眼宋暮雨他們所在方向，出聲對衡玉說：“接下來應該就沒我們什么事了，你現在受了傷，我們陪你回去吧。”

    第53章 一劍霜寒十四州11

    金麒麟失竊一案, 以婚禮被中斷取消、七星閣閣主入獄而告一段落。

    然而它造成影響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