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玉舉起酒杯，示意他飲酒。

    鐘離樂：“今日能與明初兄結識，實為人間一大喜事，來來來，我們飲酒！”

    兩人推杯換盞，涂星華和包妍就在旁邊以茶代酒。

    等到一壇百里醉下肚，四人也相處得越發融洽。

    喝完酒后，天色差不多開始暗下來。衡玉握著折扇起身，眸光依舊清明：“三位，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打算再好好尋找天機，等到有天機下落了，我再來與三位共飲。”

    直到衡玉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鐘離樂才收回目光，與好友涂星華感慨道：“明初兄這樣性子，若不是背負著師門仇恨，定然早早就在江湖中揚名了，也不會一直等到現在才為人所知曉。”

    涂星華無奈笑道：“明初兄如今也不過二十，你這樣感慨，是置你我與何地啊。”

    他們這些人哪怕在幾年前就揚名了，但揚名時候也超過了二十歲。

    鐘離樂抬手拍了拍自己額頭，覺得自己可能真有些喝醉了，居然忘了這件事情。

    對啊，為這種妖孽感慨什么，他更該為自己默哀一番。

    衡玉慢悠悠晃著折扇，踩著這一地星光走回她置辦院子。

    一路上，她察覺到暗處里有不少探究目光，不過里面沒什么惡意，衡玉就沒對暗處人出手。

    被盯得煩了，她方才彈出一道內力作為警告，示意暗處人適可而止些。

    這處院子是衡玉租下來，只是租了一個月。地方很大，里面一應家具都是齊全。

    坐在凳子上，衡玉給自己倒了杯涼開水。

    喝著水時，她垂下眼，思考自己下一步該做些什么。

    現在她三個身份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正道光-師承不詳-明初，擅長使用武器是一把折扇，標志性裝扮是額上綁有一條白色布條，最厲害是輕功身法。

    專門搞事-故劍山莊-戚衡玉，用武器就是洗煉，一手劍術足以驚艷四方。

    她不會主動殺人，但很顯然，只要洗煉一出世，江湖必然會掀起血雨腥風。所以說這個身份是專門搞事也沒什么大問題。

    神秘莫測-來歷不詳-天機，常年身披黑袍戴面具，標志性特點是手握一本無字天書。

    如今前期鋪墊都已經完成，是時候尋個合適時機，讓天機緊跟著出場溜達溜達。

    因為靈云派和七星閣這場婚事，很多江湖人士都聚集在這個城鎮里。

    酒樓又是消息最靈通地方，那天酒樓發生事情被那么多江湖人士看到了，一傳十十傳百之下，只花了短短兩天時間，一流高手明初名聲就徹底在江湖中傳揚開。

    所以說，有實力人想要在江湖中揚名，真是件很容易事情。

    只不過在這件事后衡玉就低調下來，一直沒有再次現身，很多想要找她挑戰江湖人都只能敗興而歸。

    轉眼間就過去了三天時間。

    今天一大清早就下了場滂沱大雨，街道上行人少了很多，偶爾有人走動，也是撐著油紙傘神色匆匆。

    金麒麟失竊一事始終沒有頭緒，鐘離樂一大早上就被雨水敲打窗戶聲音吵醒了。

    他沒有繼續睡下去，起身走到窗邊，支起窗戶望著外面雨水，遲疑片刻，打算出門去附近茶館用些早餐。

    換好衣服，鐘離樂抱著長劍撐著油紙傘，慢悠悠走進雨幕里。

    他神情悠閑，哪怕衣擺被雨水打濕也不在意。

    走了小半刻鐘，茶館便納入眼底。

    這個點還早，天氣又不好，茶館里壓根沒幾個客人。

    鐘離樂挑了個靠門空桌子，從筷子筒里抽出一雙筷子，用筷子背敲了敲桌子，笑著對掌柜說：“掌柜，來一屜rou包子，再來杯豆漿。”

    這幾天鐘離樂常來店里，掌柜對他不陌生，聞言笑著應了聲好，轉身進廚房把他要東西端出來。鐘離樂正要用筷子夾起包子，余光突然掃見有個全身被黑袍罩住人，慢悠悠走在雨里。

    雨水很大，黑袍人卻沒有撐傘。

    黑袍人目地顯然也是這家茶館。等他走得近了，鐘離樂看得越發真切——這個黑袍人臉上還戴著一張木制面具，手上握著東西似乎是，書？

    聯想到《天機》這個話本，鐘離樂錯愕：不會真那么巧吧。

    鐘離樂剛回過神，黑袍人便已經走進茶館。明明對方打扮非常古怪，但守在門邊茶館掌柜幾乎都沒注意到黑袍人存在。

    很顯然，這是因為黑袍人實力不凡，特意以深厚內力淡去了自己存在，實力不夠人很難在第一眼察覺到。

    似乎是注意到鐘離樂在打量自己，黑袍人慢悠悠看向他，用那帶著淡淡沙啞聲音道：“年輕人，你我有緣啊。”

    鐘離樂一愣，想到話本里面提及內容，他臉上泛起克制激動之色：“前輩，還請前輩快快坐下！”

    黑袍人走到鐘離樂對面，施施然坐下。動作幅度有些大了，隱在黑袍里手露了出來——這只手骨節分明，看上去有些纖細，但手上生了些許皺紋，顯然這天機已經不再年輕。

    手是衡玉故意露出來。

    不過她化得再好，手上皺紋都是畫上去，如果鐘離樂看久了難免會暴露。

    所以只是讓鐘離樂粗粗一掃，她就再次將手收回黑袍里。

    鐘離樂連忙為衡玉倒茶，將溫熱茶水推到衡玉面前后，他才試探性問道：“敢問前輩可是傳說中天機？”

    衡玉微微抬頭，語氣有些悵惘：“原本我這老朽之人只想在江湖中籍籍無名，最后化作一捧黃土。誰知道還是出了名。”

    是啊，我真不想在江湖中出名。

    話說得多了，衡玉自己都要信了。

    忽悠人最高境界就是把自己也給忽悠住，所以鐘離樂被忽悠住也實在正常。

    鐘離樂道：“前輩能知曉世間萬事，你入江湖，是整個江湖幸事啊。”

    “幸事嗎？”衡玉嘆，“當我把消息說出去，那人會用消息來做些什么，就不由我掌控了。知曉太多其實也未必是一件幸事。”

    對此，鐘離樂其實深以為然。

    他覺得自己好像理解了天機不想揚名原因：如果有人用天機前輩透露消息為禍一方，那那些無辜者死，該不該算在前輩頭上？分明不是前輩出手，但與前輩也有那么一兩分因果在。

    但好友明初做這些事……

    唉，鐘離樂不便發表任何看法，好友也是事出有因，好友立場和天機前輩站立場不同，實在說不出是誰對誰錯。

    “也罷，閑話休提。”衡玉溫柔地摩挲著手中空白書卷。

    她手上這本書非常簡單粗暴，封面直接用凌厲而瑰麗字跡書寫上‘無字天書’四字，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它是一本沒有字天書般。

    天機神秘人設已經立住，鐘離樂注意到‘無字天書’這四個字，只會感慨這字跡著實漂亮，完全沒往別地方想。

    衡玉道：“今早我掐指一算，才往這里走了一遭。年輕人，既然你我有緣，你想知道什么事情話，盡管問我。但只能問我一件事，所以，你認真斟酌。”

    鐘離樂抿了抿唇，問：“天機前輩，我想要知道金麒麟下落。”

    擔心這位前輩不太清楚金麒麟是何物，鐘離樂還很認真地解釋道：“這尊金麒麟原本是七星閣珍藏，因為閣主之女出嫁，閣主為了表示對婚事看重，特意將金麒麟作為彩禮送來靈云派。”

    “只是八日前，金麒麟意外失竊。靈云派掌門便委托我尋找金麒麟。”

    “我如今已經想到那人是如何盜走金麒麟，但始終無法鎖定那人身份，更無從得知金麒麟具體下落。”

    眼看著還有幾天時間，七星閣人就要抵達靈云派。如果想要完成靈云派掌門交付給他任務，他必須要在剩下時間里將金麒麟找回來。

    留給他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鐘離樂期待注視下，衡玉緩緩開口：“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如果說，從頭到尾都沒有金麒麟這樣東西呢？”

    第49章 一劍霜寒十四州7

    從頭到尾都沒有金麒麟？鐘離樂微微擰起眉。

    “或者換個說法, 如果從頭到尾，七星閣那邊送來金麒麟都是假呢？”衡玉再次道。

    鐘離樂臉上浮現出驚色：“可這場婚約，是七星閣主動提出來。”

    衡玉笑而不語。

    提示到這里就夠了, 她想這句話已經能為鐘離樂指明下一步調查方向。

    而且……原劇情里沒明寫很多東西, 再往下提示, 她就要暴露自己神棍本質了。

    鐘離樂垂眸，腦海中思索萬千：如果天機前輩所言非虛，問題肯定是出在七星閣那邊。

    “雨停了。”衡玉用喑啞聲音淡淡道, 捧著天書起身。

    “前輩要走了嗎？”鐘離樂連忙回神, 跟著起身。

    “該走了。”

    鐘離樂沒有挽留, 只是出聲問道：“不知道我該付給前輩多少報酬？”

    衡玉聲音里蘊上淡淡笑意：“我看過話本, 里面說遇到符合我脾性人, 我會分文不取。這個說法就錯了, 我是賣情報人，怎么可能會分文不取，這可不符合江湖規矩。”

    “我先前已經說過, 你我有緣, 所以一文錢足矣。”

    沒有分文不取，而是取一文錢來成全這場緣分。鐘離樂眨眼微笑，覺得這位前輩真是個妙人。

    他取出一文錢，恭敬地遞給衡玉。

    衡玉寬大袖子從他手上方一拂而過, 下一刻，銅錢從鐘離樂手中消失不見。

    不經意、低調地露了一手，展示了高人風范后，衡玉就要轉身離開。

    “前輩請留步。”見衡玉頓住腳步, 鐘離樂抿了抿唇, 抱拳道, “前輩，我與明初是好友，他寫話本舉動也許給前輩造成了困擾，但本心不壞。還請前輩不要責怪他年少輕狂。”

    原男主品性確不錯，居然能為一個剛認識一天友人說話。衡玉摩挲著手里無字天書，長嘆道：“那孩子何必執著？”

    鐘離樂苦笑道：“明初也是想為他師父報仇，事出有因。”

    衡玉好笑道：“你倒是知道得不少。”

    她微微抬起頭，似乎是正在回想往事：“那孩子是個孤兒出身，當初在街邊乞討時，因為怎么都不肯把自己乞討來兩文錢給其他乞丐，被其他乞丐揍了個半死。他師父無意間路過，出手將他救下。”

    “那孩子倒是奇怪，明明前一刻還護那兩文錢護得死死，但被他師父救下來后，卻將兩文錢遞給了他師父作為感謝。這場師徒緣分，就是因這兩文錢而來。”

    “收他為徒后，他師父對他傾囊相授，再加上他本就是個練武奇才，所以武功進展一日千里。”

    說到這里，衡玉聲音惆悵下來：“其實他師父待他算不上多好，只有在傳授武藝時足夠用心，還說了如果他不能成為天下第一高手，幫忙報仇雪恨，那就絕對不能向外人透露他師承。可惜啊可惜，在他十二歲時，他師父打算出門尋一朵血蓮為他洗經伐髓，但沒想到后來，他沒有等回他師父，只等回了血蓮和他師父死訊。”

    從那之后，明初就陷入了執念。

    他想知道是誰害死了他師父，更想知道當初是誰滅殺他師父滿門。因為他當初隨他師父去拜訪過天機，知道天機存在，所以才心心念念想找明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