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將不由大驚，紛紛提韁往下觀望敵陣。

    只見烏桓軍馬聲勢甚是浩大，來勢洶洶，精兵鋒卒皆著黑鎧玄甲，手執(zhí)利器欲向白狼山的方向沖鋒而來。

    敵陣之后，有一頂青色華蓋隱隱約約壓在遠(yuǎn)處，旁邊矗立的軍旗在風(fēng)中耀武揚(yáng)威地飛舞，應(yīng)該正是烏桓首領(lǐng)——單于蹋頓。

    “怎生來得如此快速？”一名將領(lǐng)當(dāng)場大驚失色，“我等已急行了十?dāng)?shù)日，將士們在此長途跋涉□□力已是大打折扣，如何抵擋賊兵這般迅猛進(jìn)攻？”

    這時山下的吶喊聲愈發(fā)洪亮，敵方先鋒一面沖刺，一面舉旗大聲叫喊:“擒獲曹賊，為袁大將軍報仇！”

    氣勢如雷，引得曹cao左右皆懼，有膽小的甚至立時嚇了一身冷汗，阿笙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莫怕，有我?！辈躢ao扣住阿笙的手腕，輕聲說。

    “我沒事?！?/br>
    “主公，”夏侯惇拍馬上前，出言提議道，“依惇來看，不如先鳴金緩兵，等待后續(xù)部隊(duì)增援再戰(zhàn)，到時也不遲?！?/br>
    “不可！”一聲大喝驟然響起，眾人不禁看去，原是蕩寇將軍張遼。

    虎目炯炯有神，掃視時如利劍開刃的寒鋒掠過，令人不由自主地閉口噤聲。

    “主公，烏桓此刻陣型未整，不如趁此機(jī)會我軍出兵急攻，必能敗之?！?/br>
    徐晃慌忙阻止:“張將軍不可！敵軍勢大，我等還是待將士們恢復(fù)體力稍作休整后再戰(zhàn)罷！”

    “戰(zhàn)機(jī)稍縱即逝，敵陣未整之機(jī)難得一遇，此刻不戰(zhàn)更待何時！”

    他向前縱馬至曹cao身側(cè)，拱手請求:“主公，遼請領(lǐng)三千軍即刻下山擊之，望主公允準(zhǔn)?！?/br>
    此言一出，其余諸將的目光頓時齊刷刷盯向他，眼神里有震驚，愧服，亦有如同面對天神的肅然起敬。

    他身下的灰影朝天嘶鳴，像也在為主人的勇氣壯膽，曹cao注視了他幾秒，眼底里光芒閃動，隨后拊掌嘉許:“好！文遠(yuǎn)勇氣可嘉，三千不夠，孤現(xiàn)在給你三萬兵馬，中軍擂鼓壯之！”

    張遼堅(jiān)定抱拳:“謝主公信任，遼定不辱命！”

    “文遠(yuǎn)受劍！”

    倚天的鋒芒驟然照亮在場所有人的瞳孔，像蒼穹的銀光長虹于剎那一瀉千里，嘩然之間，曹cao收劍入鞘，將其擲與張遼。

    張遼雙手接過，攥在掌中高舉過頭頂，縱馬環(huán)顧陣列四周，厲聲高喊道:“倚天劍在此，如司空號令，有違者當(dāng)斬！”

    話音剛落，他劍指烏桓敵陣，雄壯的聲音凜凜有力:“將士們隨我即刻沖殺，斬敵十?dāng)?shù)者重金賞爵！”

    虎豹騎乃天下驍銳，大將在前身先士卒沖鋒，騎兵們無不受到鼓舞，爭先提兵往前沖去。

    烏桓始料未及曹軍整軍如此迅速，當(dāng)下陣勢大亂，先鋒不一時即被擊潰而走。

    張遼持麾于軍中親自指揮，孫子兵法云麾前則前，麾后則后，麾左則左，麾右則右，不聞令而擅前后左右者斬。

    精銳的騎兵皆隨其布陣將令奮勇戰(zhàn)斗，中軍的擂鼓助威震山動地，引得將士們愈加無畏廝殺。

    “張將軍真乃天神也?！?/br>
    觀戰(zhàn)的眾將皆贊嘆拜服，此時徐晃張郃等人皆率所部軍馬前往掩襲增援，直突后方，毫無疑問給了烏桓致命一擊。

    “主公！”遙望見渾身浴血的張遼策馬奔上山來，曹cao不禁親往相迎，卻見他手里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眾將驚愕之時，張遼利落地跨下馬，將人頭擲于地上，頓首再拜:“此乃單于蹋頓的首級，遼賴主公之威幸而斬殺，現(xiàn)將其頭顱獻(xiàn)上。”

    一片驚嘆之聲頓時響起，曹cao立刻將張遼扶起來，親解自己的披風(fēng)系在他身上，大笑道:“張將軍今番大建功業(yè)，此神威足以令烏桓聞風(fēng)喪膽，社稷可安。傳孤命令，將蹋頓首級前往招降，三日內(nèi)孤要看到柳城的綬印?！?/br>
    烏桓敗降，北方自此大定。

    柳城的慶功宴格外熱鬧，士兵們圍著篝火與百姓載歌載舞，傳來的肆意笑聲不絕于耳。

    “遼西的酒，夫人可還喝得慣？”

    “好酒?！?/br>
    阿笙沒抬頭看他，自顧自斟著，身旁的立鳥蓋懸鈴銅罍里滿是上好的清醪，自從曹cao頒了禁酒令，已經(jīng)許久沒有遇上這等佳釀了。

    曹cao覺得好笑，正欲繼續(xù)戲謔兩句，見郭嘉從不遠(yuǎn)處慢悠悠走過來，不禁站起身微笑:“奉孝可是來討酒的？”

    郭嘉挑眉，晃了晃手里的銅樽:“嘉聞見這里的酒香，饞蟲就勾起來了?！?/br>
    “你可不能再喝了?！卑Ⅲ献o(hù)住酒罍，“你瞧瞧你身子現(xiàn)在這副模樣，我可不敢再給你亂喝?！?/br>
    郭嘉勾起唇角笑了聲，“嘉好得很，夫人放心，一時半會兒還能活蹦亂跳?！?/br>
    阿笙忍不住端詳他幾眼，許是因贏了勝利的緣故，他此刻的面色確實(shí)比一月前要好些，兩頰終于有了血色，看上去也精神了許多。

    “那我就給你一樽，你切莫再多喝了?！?/br>
    郭嘉接過斟了大半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然后咽了咽喉嚨，意猶未絕地嘆息:“夫人能否再慷慨些，這點(diǎn)連塞嘉的牙縫也不夠?！?/br>
    “這還真不是大方不大方的問題，你是真的不能再喝了，就連剛才的那杯本來也是不該給你的，不然整壺送你也不礙事?！?/br>
    “唉，”郭嘉煞有介事?lián)u頭，“那真是太遺憾了，攤上這么個節(jié)儉體恤的老板娘，既然這樣，那我到別處去討。”

    曹cao聞言暗笑，故意攥了把阿笙的手臂:“奉孝都這么說了，你就發(fā)發(fā)慈悲再給他點(diǎn)?！?/br>
    “阿瞞！”阿笙把眉一皺，裝出生氣的樣子責(zé)怪道，“到底我是他主公還是你是！怎么做主公的這么不照顧軍師的身體，這么慣著他就是害他知道么？”

    “哎喲，這還真像個老板娘呢。”曹cao忍不住大笑。

    這邊正打趣著，那邊小秉信步過來，瞧見這里的熱鬧不禁也露出笑容，朝阿笙喊了聲“姐。”

    她抬眼見是弟弟，連忙招呼他圍著火堆坐下:“小秉來這里坐。”

    只見小秉哎了聲，隨即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塊大雞腿便塞往嘴里咬，吃得滿手都是油，一副很久沒吃過rou的模樣。

    阿笙不免好笑:“在家吃素呢？”

    “別提了，靜兒近來素日一直吃齋，弟弟我只能隨她一起不沾葷腥，好不容易來軍營了才有rou吃?！?/br>
    “過去的幾個月你連日征戰(zhàn)也辛苦了，別拘束，大魚大rou多吃點(diǎn)兒，省得抱怨說姊姊虧待了你?！?/br>
    “不辛苦不辛苦，”小秉擦了把油亮亮的嘴角，“這些都是戰(zhàn)士的職責(zé)，卞秉食國俸祿，受朝廷爵位封賞，怎能不鏟除異族為國效力？”

    阿笙又給他遞了塊雞rou:“行了，想不到這么多年別的沒長進(jìn)，這些官話倒是學(xué)得爐火純青了?！?/br>
    “這可不是官話。”小秉連忙義正辭嚴(yán)地反駁，“這都是弟弟心里真實(shí)的想法，我來的時候子建侄兒還拉著我的袖子讓我把他也偷偷帶上呢，他一個小孩子都迫切希望建功立業(yè)，我何嘗不想?！?/br>
    “子建？”阿笙嚇了一跳，而后嘆口氣，“但他也不小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轉(zhuǎn)眼間我也老了，不過阿姊倒還是和原來一樣年輕呢。”

    “阿姊是得道的仙人你信嗎？跟我一同修煉去，也保你永生永世長生不老。”阿笙開玩笑地眨眨眼，仰脖咽下一口酒。

    曹cao也不知是不是附和，手撫上她的肩膀笑道:“你姊姊還真是個仙人，小秉你是不知，孤每日都在恐慌，隨時隨地都怕她飛遠(yuǎn)不回來了呢?！?/br>
    她望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同樣也在看著自己，眼神里的情緒復(fù)雜難辨，一時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手上的力度也悄然大了許多，似乎要將她緊握在掌中。

    “司空不好了！”正當(dāng)小秉哄然大笑時，侍衛(wèi)突然氣喘吁吁地前來稟報，還未站定便焦急大叫，“郭軍師酒喝著喝著……突然就暈倒了，屬下幾個怎么救也救不醒??！”

    “奉孝！”曹cao立刻站起身，“快，快傳軍醫(yī)！”

    他全然失了往日風(fēng)度，急切地奔向郭嘉的營帳，掀起帳簾便向昏迷臥榻的后者連喚了數(shù)聲。

    “奉孝，奉孝？”

    然而并無任何應(yīng)答。

    床上的男子雙目緊閉，原先那雙清亮明澈的眸子此刻被凹陷的眼瞼蓋住，嘴唇蒼白得近乎如紙，鼻間的呼吸均勻卻微弱。

    他的面頰極其消瘦，曹cao原來還沒發(fā)現(xiàn)，他竟會瘦成這副模樣，比他所再熟悉不過的郭嘉……還要再瘦了幾分。

    他伏在榻邊凝視熟睡的軍師，低聲喃喃:“奉孝，你萬萬不可有事。”

    “嘩啦”一聲，門在此刻倏然推開，從外面匆匆跑進(jìn)來幾位軍醫(yī)，持藥箱誠惶誠恐地跪拜于地:“司空，卑職奉命前來為郭祭酒醫(yī)治?！?/br>
    “醫(yī)治醫(yī)治，孤給過你們那么多時日，為何他還是這般模樣！真是一群庸醫(yī)，孤要汝等廢人有何用！”

    曹cao緩步站起來，卻駭?shù)帽娷娽t(yī)肝膽俱裂，紛紛跪喊求饒:“司空恕罪！非是我等怠慢，實(shí)在是郭祭酒病根已入膏肓，吾等盡觀醫(yī)書亦是無計可施啊！縱然神醫(yī)華佗也是束手無策，我等想破了腦袋也沒有辦法呀，還望司空明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