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你謝叔叔就住在我們家了。”盛萬努力緩和著氣氛。“你們以后要好好相處呀！”

    謝盛垂下眼去，頭發軟軟地落在肩上，右耳上的黑色耳環也耷拉下來。他輕輕應了聲好，好像是被拋棄了的幼崽，看上去讓人想揉揉腦袋。

    盛萬安慰他道：“開心一點嘛，多和你謝叔叔聊一聊天，爸爸去給你做好吃的！”說完就拿著rou和菜溜溜達達進了廚房，將兩人留在了一個房間里，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辛苦了。”謝有情看著房門合上，眼神毫不掩飾地落到了謝盛的身上。“這五年來，你過得如何？”他扯了扯自己的鉆石袖扣，有些散漫地問道。

    “他好像是個不錯的人，是吧？他一定是已經猜到了我們是種什么東西，卻還表現得若無其事，甚至沒有一點驚訝的樣子。我第一次看見這種人，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

    “這和你有什么關系？”謝盛重新在床上坐了下來，從枕頭底下掏出了游戲機打開，嘈雜的游戲音樂一下子涌了出來，將不大的房間充滿。

    “那我換個問題吧。”謝有情走到了謝盛的床邊，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你這五年里，死了幾次？”

    他的陰影從身后落下，被光投到謝盛的臉上，模糊了他的神情。

    “是一次都沒有吧，真是個不幸的家伙。如果他真的愛你的話，他早就應該把你給殺了，而像是現在這樣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不會真的把你當成他的孩子了吧。”

    “那我猜你應該是死了很多次吧，嘖，真可憐。”謝盛修長的手指在游戲按鍵上跳動著，人物角色輕盈跳躍在各種障礙之間，將各種攔路的怪物毫不留情地殺死。

    “十五次。”謝有情隨口道，“五次是用刀劃破了臉，三次是用繩子勒死，兩次是被人從高處推下，還有四次是偽裝成了車禍，一次是海難。”

    謝盛抬頭看著他，臉上露出自從謝有情進入這個房間之后的第一個笑容，那笑容天真又嘲諷。

    “有著自己死去之前的記憶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對于普通人來說，一輩子體驗一次就夠了。但是對于我們這樣的東西，能夠每時每刻地回想起自己死去之前的痛苦回憶，那并且不是一次死亡，而是數不清次的死亡。”

    “明明什么都還記得，包括之前學校里的所有記憶，竟然還裝成一無所知的樣子，欺騙別人就真的這樣有趣嗎？”

    ——好像他喊你叫做謝盛，你就不是謝有情一樣。

    “那你為什么還要回來呢？你回來找他干什么？”謝盛問道。

    “你為什么在他身邊呆了五年都沒有離開，我就為什么回來找他。

    那么，謝盛，之后就好好相處吧——說不定，以后我還是你的爸爸呢。”

    謝有情意味不明地加了一句。

    當盛萬端著餡餅出來的時候，謝盛和謝有情就坐在了桌子前，見他出來，兩雙同樣黑沉的眸子看過來，一時間讓盛萬有種自己是正在喂養嗷嗷待哺幼崽的鳥mama的感覺。

    “看來你們聊得不錯。”他把醬rou餡餅放到桌子上，滿足感簡直爆棚。

    “是的，謝叔叔是個好人。”謝盛點頭，“我們很談得來。”

    將謝有情帶回家的的第一天就如此順利的過去了，盛萬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他晚上有點吃多了，現在有點不消化。

    于是他終于思考起自己走向越發奇怪的主線任務來。

    好吧，盛萬承認，自己在這個副本里確實有點墮落，完全只是順著劇情主線在走流程。不僅是因為這個副本明顯有些奇怪的劇情發展，還有那更加奇怪的，相比恐怖游戲更加像是戀愛游戲一樣鬧著玩似的主線任務。

    主線任務的第一環節完成得過于輕松，只要完成一個送情書的任務就完成了，簡直像是白送的基礎技能點。而第二環任務又過于詭異，要他在殺死謝有情和得到他的真心告白之間選擇一個。他打定主意不到最后時刻是不會通過“殺死謝有情”這個選項來完成任務的。畢竟謝有情人還不錯，自家小孩更是又乖又甜，他肯定下不去手。可類似得到某某人的告白這種任務，對于一個母胎solo到現在的大齡男青年來說，難度就特么有點超標了啊！

    有敲門聲從房門外響起，盛萬起身打開了門，高大俊美的男人站在他眼前。盛萬下意識地看向了他的左耳耳垂。

    哦，沒有耳環，是謝有情不是謝盛。

    于是他的態度拘謹了一點，站在門口扶著門框問道。

    “有什么事情嗎？”

    “只是換了新房間有點睡不著，所以想過來看看你，沒有想到你也一樣沒有睡。”謝有情輕柔地回道。

    “你在這里多住些日子，等到熟悉了就好了。”盛萬看到有一絲頭發滑到了謝有情的額前，在他漂亮的眉眼前劃來劃去，于是沒忍住，伸手幫他撥弄到一側。

    謝有情任由他動作，卻在他離開的時候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無名指指腹上含咬了一口，他咬得并不重，只是輕輕含住了撥弄一下。清俊的側臉蹭在他的手背上，一觸既離，好像是被羽毛撓了一下，讓人牙根發癢。想要讓他多咬一咬，但是卻又不忍欺負他。

    手很快被松開，謝有情好像做了什么錯事一樣用黑沉的眼睛看著盛萬。明明那么高大的個子，卻硬是給人一種溫馴得好像牧羊犬一樣的感覺。

    盛萬輕笑了一聲，對著謝有情招了招手。“你喜歡我嗎？”他單刀直入地問道。

    “是的，我喜歡你，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男人真誠地看著他，好像他此生從未說過謊話。

    這句完全可以被歸為告白的話語卻沒有引起系統一絲半毫的反應，顯然這也并不是所謂的“真心”告白。盛萬扶了扶額，覺得自己仍舊任重而道遠。

    接著謝有情彎下腰吻了吻他的額頭，說道：“晚安。”盛萬回吻回去，沒有猶豫地接了一句“我愛你。”

    系統的提示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已發動技能【死神的愛吻】！

    技能判定中——

    判定成功！]

    bingo！

    運氣還不錯，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連中兩次！

    兩人分開的剎那，盛萬看見在謝有情修長潔白的脖頸上，生出了和謝盛同樣的猙獰蛇頭，難以計數的蛇頭密密麻麻地圍繞著謝有情的頭顱，甚至比謝盛脖頸上的更多更加猙獰。而在謝有情的側臉上則是生出了細密的黑色菱形鱗片，瞳孔由原本人類的圓形瞳孔變成了類似蛇類的黑色豎瞳。膚色變得更加白細，像是冷水魚類剖開的細rou，原本臉上還存在的三分溫柔神色也變成了高傲和漠然。

    假話，假話，他說得全都是假話，他的話里全無半分真心。但是當他披上那樣好看的偽裝對著他人說話，就好像他的話真誠無比，毫無虛假。總有人前仆后繼地去信他的假話，信以為真。

    在盛萬的房間對面，從門縫里透出一只窺視的眼睛。謝盛直直地站在門口，安靜地聽著盛萬和謝有情之間的對話，直到那房門合上，月光明亮如素絹，微涼的夜風從微開的窗戶涌入，奏響了小夜曲。

    他緩緩松開手心，攥著的那把美工刀早就將他的手心割裂得鮮血淋漓。血水滴落到地上，順著褐色地板的縫隙蔓延。

    無邊的嫉恨和占有欲從心里升起，這種情緒是如此的強烈，如此的生動，以至于甚至超過了他之前曾經感受到的一切情感的總和。將仇恨作為人生的目的，果然比用那些被人們所歌頌的溫暖情緒作為人生的目的要簡單得多。

    他盯著手心那道皮rou外翻的長長傷口，看著它如同蠕蟲一樣扭動收縮，最終愈合如初，恢復成皮rou光潔的美好樣子。

    你這不死的怪物，丑陋的怪物，他心道。

    這座房子里，不論是謝有情還是謝盛，或是別的什么怪物，只需要一個就夠了。

    于是他坐到了桌前，在臺燈下用紙巾仔仔細細地將那把美工刀擦拭干凈，對著雪亮的刀鋒，他看見了自己的黑色影子。屋內黑沉沉的陰影壓迫過來，似要將他單薄的影子吞噬，或是溶成一團更大的黑暗。

    盛萬正在他對面的房間，早已沉沉睡去。當然，睡前也沒有忘記和他的可愛觀眾們道晚安。他現在擔心的是能否在最后的游戲時間內完成任務，而謝有情又到底怎樣才肯對他說出那句真心的告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