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磨人妖精
山風吹拂,恰如晚歌。 一場宿醉,我頭疼欲裂,半夜醒來,實在睡不著。 朦朦朧朧間,聽得外面竊竊私語。 我鬼鬼祟祟探出頭去,發現正是窮蟬老兒,還有一縷幽魂,正是青荼的母親月鯤。 我心下好奇得不得了,這二人在此處幽會?一個魔后,一個魔界的軍師,這其中的故事,不可說呀,不可說! “這許多年,多虧你守著我兒,我欠了你,若不是我,你本可以繼位成為天帝。” “你永遠不必與我客氣,若非我,你不會嫁與青虞,后來也不會與青虞形同陌路,更不會身死人亡,你……” 我腦中一激靈,本欲從青荼懷中起來,青荼卻死死抱著我,不得已,我只有支起耳朵偷聽。 “你不必這般,當年你乃天界二皇子,我乃修羅族余孽,你我相愛,本就是錯。青虞與我反目成仇,是因他負心薄幸,為著一語讖言竟想取我兒性命,殺我修羅族人。我身死人亡,是為了保全自己的族人,保全我兒的性命。” 窮蟬嘶啞的聲音抑制不住的悲痛悔恨,“阿月,你可知那讖言……” “窮蟬,無論那讖言出自何處,都不重要了,我只知道,這數萬年來,等著我的是你。”月鯤眉目婉轉動人,自有一股嫵媚甜膩的味道。 窮蟬也不再言語,他干癟的染盡風霜的臉上,散發著一種難以言語的羞澀溫柔。 他伸出干瘦的手,想要撫摸月鯤的鬢角,而月鯤也嬌羞無限地想要投入窮蟬的懷抱。 可月鯤并無實體,不過一元神。窮蟬的手穿過了月鯤的鬢角,月鯤穿過了窮蟬的懷抱。二人明明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兩人相望,無語凝噎。 山風嗚咽,一種悲傷的氣氛彌漫開來。 這魔界的恩怨情仇真是比折子戲里寫得還要跌宕起伏,這一場大戲,你方唱罷我登場。 魔界的先王后,竟與天族之皇子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 我倚在青荼的懷中,他的手勒得我喘不過氣。 我不敢出聲,只得老實聽戲。 良久,窮蟬方道:“阿月,你還是不打算見荼兒嗎?” 窮蟬落寞道:“昔年,我為了保全修羅族人,舍棄了我兒,我兒貴為魔界皇子,一生下來,就被囚禁數萬年,若非你的護持,我兒早就死了,我這樣的母親,有何面目見他?” 窮蟬激憤言道:“阿月,這怎么能怪你,當年,你尚未瓜熟蒂落,青虞那畜生便想殺你,若不是你剖腹取子,活生生將孩兒從腹中剖出……” 月鯤的淚大顆大顆落下來,窮蟬見此再也說下去。 良久,窮蟬方道:“荼兒這小子最愛美人,以前因他未足月而生,一直魂魄殘缺,精氣不能外泄,不能與女子交合,所以一直是童子身,經歷此番劫難,他吸收了青虞的魂魄,又經了百年修煉,如今他的魂魄已穩,如此,想納多少美人兒便納多少美人兒。” 月鯤忍俊不禁,“人人都道我兒是個天下一等一的風流種子,誰又能想到我兒竟是個未經風月的雛兒,我兒大抵也郁郁不快,畢竟,從前魔界那三千美人兒,只能看不能吃,真是苦了我兒。讓那三人美人兒守空閨,也是罪過,如今,我兒倒可以一享風月好事。” 月鯤終于開懷,言語間眉飛色舞、手舞足蹈,窮蟬面目含笑,靜靜望著她。 我也暗自竊笑,往日見著青荼,總是一副浪蕩不羈的風流公子哥樣兒,若不是聽得窮蟬反復與我提及,我也不相信他竟是個童子雞,我知他已醒,密語傳音道:“原來,你之所以是個雛兒,是因為你從前那方面……不行。” “咳咳!” 青荼閉著眼,不停咳嗽,咳得滿臉通紅。 他一邊咳嗽,一邊將我勒得更緊,我亦被勒得滿臉通紅。 月鯤見帳篷里有動靜,一溜煙消隱得無影無蹤。 青荼裝作初醒,斜著眼睥睨著我。 “你還要在本君身上趴多久?比豬還重。” 我瞪他一眼,手腳并用從他身上爬下來。 罷了,誰叫我剛剛知道了你的小秘密,不與你計較。 “魔君既無事,我便退下了。”窮蟬仿佛知道我二人醒來,倒是不避諱,在外間大大方方施了一禮。 “本君與軍師相處數萬年,竟不知軍師曾是天族二皇子。軍師對本君的事事無巨細知之甚詳,可本君對軍師卻一無所知。本君常想,若有朝一日軍師與我為對立,將是我平生勁敵。軍師,你可會與本君為敵?” 明明是平平淡淡的一問,這谷中的勁風卻如刀如劍,斬落枝頭繁花,這夜無端讓人覺得凜冽,肅殺。 窮蟬沉默了許久,嘆息一聲,“我與天族,早就恩斷義絕。” 青荼默然許久,“軍師相伴數萬年的情誼,我并不敢忘,我并無統一三界的雄心壯志,若非天族之人步步緊逼,欲蠶食魔界,我亦不會如此行事,我只想改變魔族仰天族鼻息的現狀,與天族分而治之,并無他念。” 窮蟬也思忖了許久,緊皺眉頭道:“如今的天族行事頗為詭異,這天帝和天后也很是奇怪……” 窮蟬本欲再言,似乎是忌憚我在一旁,便立時閉嘴不言,默默施了一禮,退下去了。 青荼待窮蟬消失后,見我半個身子露在外面,便取了邊上的披風,將我渾身裹住,摟在他懷中。 他揉捏著我的身子,曖昧笑道:“身子怎么這般冷,不如你我動作一番,熱熱身子?” 螢火已滅,夜已深沉,月上中天,露已深重。 他痞里痞氣的笑容掩映在黑夜中,光影錯落間愈發風姿卓絕,我卻僵直著身子,任他如何揉捏,身子也沒有一絲熱度。 今夜聽了一肚子官司,我再無其他風月心思,只皺著眉頭,思索著青荼、月鯤、天帝、天后、主人、窮蟬這一行人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青荼揉捏著我的臉,嫌棄道:“明明是個小羔羊,何必心事重重裝小狐貍?” 我冷哼一聲,“你才是狐貍,老狐貍。” 青荼一臉不可置信,悲憤地望著我,仿佛我做了什么十惡不赦之事。他勻稱如竹節的手指顫抖著,戳著我的鼻尖。 “你……竟敢說……我老?” 我一臉茫然。 青荼少說也有十萬歲,不老嗎? 確實老! 青荼仿佛明了了我的心思,非要我用風華正茂,青春正盛,龍精虎猛,虎虎生威之類的溢美之詞來稱贊他,以此來佐證他并不老。他與我鬧了半夜,一時戲弄著我,一時又撓我癢癢,我不肯聽他擺布,一直抵死不從,受了半夜折磨。 嗚呼哀哉! 果然是個磨人的老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