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戴綠帽兒
殘月幽涼,荒漠深處的風嘶鳴著,穿過寂靜的夜。 沙漠里很冷,漫長的沉睡后我醒來了,但我的身子愈發冷了,鮮血凝固在我身上,如今我的身體已然是殘破不堪,一點力氣也無。 應龍自然也是涼透了,汩汩外冒的鮮血染紅了大漠,我躺在血染的沙漠里,禿鷲在我周圍盤旋。 它們睜著一雙銳利的眼,試探著往下飛,尖利的爪子抓過我的小腿,鋒利如刀的喙不時啄食我的肌膚。 我知它們起先是在試探于我,當發現我確實無力反抗后,為首的禿鷲長嘯一聲。 隨后,無數的密密麻麻的禿鷲趁著月色而來,在廣袤的夜空下遮住了最后一點兒的星光,天地寂滅了一般。 那些禿鷲俯沖而下,啄食著應龍以及我的rou。 我試著掙扎,發現越掙扎血流得愈發快,那些禿鷲愈發興奮,一撥一撥圍攻我。 頭、臉、身子、腿,我幾乎被啄食了遍,起先有針刺一般的痛,漸次有火燒的灼熱感,最后竟然渾身沒有了知覺,只有一股麻麻的感覺掠過脊髓。 我不甘心,難道今日就要葬身禿鷲之腹嗎? 猛然間,那些眼睛充血的禿鷲竟瘋狂向后退,天空忽地降下赤色的火焰,禿鷲黑色的羽毛瞬間被燒著,它們掙扎著,咆哮著,向蒼穹退去。 成千上萬的禿鷲都被艷麗的火焰包圍,整個夜空似乎都被點燃了一般,它們在黑夜里亂竄、嘶鳴,又墜落,像艷麗的云霞落滿了人間。 恍惚中,竟見到青荼擋在我面前,他殷紅繁復的袍衣在烈火中翻卷,漫天的火在他身前墜落,他像一簇黑夜里溫暖的燈,照亮我的路。 真的是他。 我癡癡凝望著他,他背對著萬千火團,長嘆一聲,瞳孔明明滅滅,沒有往日戲謔人間的風流,只帶著難以說清楚的晦暗莫測。 他定定望著我,我心內一慌,囁嚅道:“魔頭,我找到了龍骨,這下可以救你的母親……” 我努力勾出一個笑,他的面容卻有些艷麗的冷,“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我心口一窒,呆呆張望著他,“我心悅與你,我想為你做些什么,讓你開心一些,我……” 他冷酷的聲音從沙漠深處傳來,“你施恩于本君,想挾恩求報?想讓本君以身相許?” “我……我不是……”我著急地想要解釋。 他驀地又笑了,“這點恩惠就想讓本君獻身,那本君的身價未免低了些。你以為本君會領情?放眼整個三界,想為本君做事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你又算老幾?還要靠本君來救你,你這些舉動,不過是畫蛇添足,給本君徒添困擾,以后莫要做此可笑之舉。” 方才屠龍時未覺得渾身疼痛,被禿鷲啄食時也未覺得難受,如今卻覺得青荼的一言一語竟比刀子還利,刺得我五臟六腑都縮在一起。 我用盡力氣將身子蜷縮在一起,大口大口喘氣,有一種呼吸不上來的窒息之感。 青荼仍在喋喋不休地罵我,他氣急敗壞在沙漠里轉來轉去,“你一個毛孩子,以你的身量閱歷換成凡人不過十一二歲,懂什么人間風月情情愛愛,如今竟然為了這些荒唐可笑的事情不顧性命,何等愚蠢?你見過的人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不過見到一個稍微齊整的人就陷入情愛不可自拔,以至于輕擲生命?我看你是凡間的風月話本子看多了,膚淺可笑,不知所謂……” 他見我傷勢實在太重,一邊罵,一邊將我扶起來,運功為我療傷。 我躺在他溫暖的胸膛里,聽見他喋喋不休地罵我,又不難受了。他額頭的青筋暴起,面容十分焦灼,我一把握住他的手。 “我喜歡的人不是稍微齊整,他風華絕代,三界之內最好看。” 他有些無措,拍開我的手,又細細為我清理傷口。 “我心悅于他這件事,是我數萬年來,是我做的最認真的一件事。” 他不再言語,只是撕開我破碎的衣衫,見了我傷痕累累的身子,手有些微微發抖。他摩挲著我的臉頰,有些刺刺的,有些暖暖的。 他的眼里流動中一股說不清的脈脈流水,我實在精疲力竭,實在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我養傷的數月,再沒有見過青荼,他只留給我一句話,“莫要再做這些無謂的傻事,待我傷勢一好,便要送我去找主人。” 從前若是得知要見著主人,我是心中歡喜無限的,可如今卻沒有那般開心。 花柳這廝煩人得很,我如今受了重傷,渾身都是被禿鷲啄食的點狀瘢痕,他無事便要奚落于我。 “從前,你只是丑,但是丑得平平無奇。” “如今,你竟丑得這般千奇百怪,更像一只癩□□。” 我不理他,他說得愈發起勁兒,“丑八怪,惡心,看到你就想吐。” “魔君這般人物,怎么會喜歡一只癩□□?” 我本來用薄紗遮面,這廝惡劣得很,時不時掀開我的面紗,還陰陽怪氣道:“今日心情不佳,讓我看看你的丑臉,開心開心。” 我覺得我的忍耐到了極限,他還在笑,笑得前后俯仰,“你長得真像一個笑話,看一眼,可以延年益壽,太開心了,我可以笑一年……” 我實在忍無可忍,反唇相譏道:“我不變成癩□□,怎么吃到青荼的天鵝rou?倒是承你吉言了。” “我便是再丑,還有頭發,不像你,一只禿了頭的胖蛇。” “禿頭就算了,頭還這般大,還戴一頂綠帽子,活像頂了只烏龜王八。” “胖得像頭豬,有什么資格說旁人?” …… 我罵了他半個時辰,那家伙氣得跳腳,卻不知怎么回事,竟沒有向往常一般上來與我動手。 而且,他禿頭這件事也頗為詭異。 我記得去沙漠前,花柳的頭發茂盛烏黑,他常以此沾沾自喜,這次待我醒來,發現他竟然成了個禿子,而且不知怎地還要戴綠帽子,每日還要去大街上轉一個時辰,惹得整條長街的人圍觀嘲笑。 他每每恨得牙癢癢,可是倒也不曾出手傷那些凡人,且每日頂著一張肥碩的臉風雨無阻地出去晃蕩,倒是成了街上稀罕的景兒。 還有就是他就跟充了氣兒似的,一天比一天胖,雖說到凡間他確實胖了不少,但細看仍是一個清秀的美男子,如今這體重竟一日千里,跟鼓皮球似的,不過短短幾天,就長了好幾百斤。 往往望著他,活像是一只移動的小rou山。 從前,還能見著眼睛,如今,連眼睛都見不著了,只偶爾能瞥見臉上有一星半點兒的光。 他臉上的rou都能夾死蚊子,聽了我的話,他的rou也隨之波濤洶涌,起伏不定,雖然見不著他的表情,但看他抖動的rou,我亦能知曉他被氣得夠嗆。 見說不過我,他艱難地移動步伐,因為太胖,一步三喘,挪到屋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