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屈指而算,在獨眼龍的一生中,這種狀況僅僅出現過兩次。 第一次是在柏林軍事學院,和一個德國軍人打生死擂的時候。那次的戰斗獨眼龍奮起反擊,連續使用單手刀揮砍,將這個嘲笑東方人的家伙格斃當場。但結果是自己一個禮拜下不了床,面頰上也留下了終身難以痊愈的傷痕。 而第二次,是在教導隊和楊開練習的時候,他用盡了全力,卻最終被楊開輕易擊潰,對于這個結果,獨眼龍沮喪不已,但也輸的心服口服。 令獨眼龍出于意料的是,在有生之年,自己還會第三次使用這種戰斗方法,而且還是和楊開并肩作戰的前提下。 聽見獨眼龍說話,九筒立馬搭腔道:“就是!趙勇德,今個我總算看清楚了,原來你是個外強中干的孬種。” 兩人一陰一陽的唱和,一字不漏的進了趙勇德的耳朵,他本就是莽撞的脾氣,被人如此冷嘲熱諷,有哪里能受得了?當下臉紅到了耳朵根,對狼群的恐懼也暫且拋到了九霄云外:“九筒,你丫沒人性,你缺心眼,你生兒子沒……” 趙勇德還在那廂里口沫四濺的罵著,就聽‘咔嚓’一聲輕響,楊開五指用力,已將那柄鑲嵌在縫隙里的傘兵刀給拔了出來。 “都這副模樣了,還罵什么,快上去!”楊開哭笑不得的伸出手,穩穩的揪住了趙勇德的防寒服,胳膊用力一提,借著這股升力,趙勇德‘吱溜’一下,就如青蛙般竄了上去。 雪坡上的獨眼龍眼疾手快,彎下腰,將趙勇德那粗壯的身子拖到了安全的地方。 “沒事了吧?老趙。”獨眼龍笑道。 趙勇德的身上倒是沒受多少的傷,但卻是憋了滿肚子的怨氣:“哼!不用你管,我就算被狼叼了,也跟你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 “還生氣呢?”獨眼龍皺了皺眉頭。 趙勇德一聲不吭,嘴撅的可以掛兩個油瓶,算是默認了。 “獨眼龍,別理他,他就一心胸狹隘的……”九筒調侃道。 “你丫才心胸狹隘呢!”趙勇德站了起來,眼睛瞪得老大。 “好了,別斗嘴了,還是想想看,該怎么對付這幫難纏的家伙吧!”楊開用手抓住一塊突起的棱角,就要爬上雪坡。 可就在這個時候,密切關注狼群動態的華伯濤陡然尖叫一聲:“楊開,小心!” 華伯濤聲音剛落,楊開便知道大事不妙,回頭一看,一條壯碩的成年雪狼已經從雪地里躍了起來,張開森森白齒,咬向自己的褲腳。看到這一幕,他猛地縮進了小腹上的六塊肌rou,雙腳在雪坡側面的積雪里猛地一踏,整個人如壁虎游墻般,迅速爬了上來,下一刻,那只雪狼一腦袋撞在了雪坡上,撲了個空。 大家總算成功地爬上了雪坡,暫時擺脫了雪狼大軍的追擊,可以稍稍歇口氣了。楊開端詳了一下眾人佇立的雪坡,整座雪坡差不多有一個臥室那么大,雪坡上面還佇立著十數個竹筍形狀的冰刺,晶光在冰刺間來回流轉,有些耀眼。 雪坡的后面是一條寬約近十米的鴻溝,就像是有人用一把開天巨斧在這里重重地劈了一斧。大朵大朵的寒煙從鴻溝下面縈繞升騰而起,凜冽地風發出凄厲地呼嘯聲,令人不寒而栗。眾人此刻的情況,可謂尷尬至極。前面是虎視眈眈的狼群,后面是難以逾越的冰溝,徹底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地步。 “陳老板,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楊開一籌莫展。 “唉!”陳天頂無奈地搖了搖頭,在雪坡上坐了下來。這塊巨大的雪坡就像是一座孤島,而此刻的眾人,就是被困在孤島上的逃亡者。 雪坡下,狼群恍若潮水一般滾動著,白花花的一片,那灰色的背脊,就像是潮水里起伏奔涌的浪花,全都朝著雪坡的方向撲騰過來。時不時有一兩陣蒼涼的嚎叫,隨著風聲越傳越遠。 這聲音,令整個大興安嶺,也令眾人,聞之戰栗。 “狼不是晝伏夜出的動物嗎?”看了看刺眼的太陽,陳天頂的目光里滿是不解:“我真想不通,為何大白天的,咱們會遭遇如此數目的狼群,這種情況不消說是大興安嶺,便是世界上狼類最多的非洲草原,也是難得一見的。更何況,我們還不是直接走的雪狼湖,而是繞著這狼窩轉了一個大圈。” “華老,你說的是這個理兒,其實我又何曾想到呢?”陳天頂摘下腦袋上的小皮帽,讓開始發汗的頭部或者瞬間的降溫:“時間,路線,甚至于可能發生的結果咱都預算好了,但……呵呵,有時候,結局就是這樣出人意料。” “看來我們要活活的困死在這里嘍!”陳天頂苦笑。 “你太悲觀了,只要人還在,就有機會。”華伯濤說道。 “機會,哪來的機會?”陳天頂不為所動。 “機會,是靠自己去爭取的。”華伯濤說完,再次觀察起了雪狼群,企圖尋找其中的破綻所在。 “九死一生呀!”雪坡上,這位老教授喃喃自語。 “陳老板,現在情況緊急,我們必須要用槍了。”在雪坡上轉了兩圈之后,楊開面色鐵青的再次回到了陳天頂的身邊。 如果一兩只,乃至七八只狼,冷兵器搏擊倒還罷了,但現在搖搖欲墜的雪坡下,放眼望去,鋪天蓋地都是雪狼,還怎么拼殺? 若是再不用槍支彈藥,大家絕無生還的希望。 第一一二章 狼圖騰,最后的舞蹈(19) “下面多少狼,你還剩多少子彈?”陳天頂反問了一句:“而且裝子彈和機槍的行李箱還在那邊的雪地里吧。” 他的話算是點醒了楊開。 的確,剛才被四股狼群追擊,大家驚慌失措之下,把行李箱,帳篷之類的東西全部都丟棄了。現在這些東西正掩埋在被狼群包圍的開闊地里,以大家現在的能力,別說去搶奪,只要一只腳下了雪坡,另一只腳就別想踏回來了。 摸摸后背,空空如也。 因為當初陳天頂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和小股狼群作戰只能使用冷兵器,所以楊開也就沒往彈藥上去想。甚至為了節約,他還特意吩咐大家不用帶備用彈夾。現在想來,楊開的腸子都悔青了。 陳天頂說的沒錯,自己的卡賓槍里也就三十發子彈而已,手槍十五發,其他人的情況和自己如出一轍。這么少的子彈,面對七八十匹成年雪狼,能起的了什么作用?當真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估計貿然開了槍,不但解脫不了大家的險境,反而會把小組逼入絕路,因為這樣會更加激發起狼群的血性,甚至會引來更多的雪狼…… 到那時候…… 楊開倒吸一口涼氣,已不敢再往下想了。 沉吟片刻,他暫停了紛亂的思維,將卡賓槍解下了肩膀,隨意地丟棄在了雪坡上:“所有人集中,開會!” 聽了楊開的命令,眾人頓時圍在了楊開的身邊。雪狼湖外刮起了陣陣寒風,吹得脊梁骨直癢癢。 “現在是什么情況,你們長了眼睛耳朵,我也就不需要多解釋了,咱們開門見山。”楊開嘆了口氣,說道。 “大家看,我們現在身處的雪坡,一共有四個方向,東邊是天然的溝壑,我們下不去,雪狼也過不來,所以不用去考慮,唯今之計,只需要守住余下的三個方向而已。”楊開說道。 “思路很清晰,接著說……”華伯濤點了點頭,在他看來,面對狼群的圍攻,楊開第一個去想的,不是怎么撤退,想辦法。而是如何去守住腳下的據點,這種分清主次的思維,的確值得欽佩。 就像司馬光砸缸一樣,看著簡單,但真到了那個時候,還真沒幾個人能做到。 “嗯!”楊開點了點頭:“剩下的三個方向,分別為西面,北面,南面。剛才我發現,狼群主要盤踞在西面,南面也有少數,北面暫時還未出現。因此,獨眼龍,你和趙勇德負責守在西面,你們的傘兵刀個頭大,適合這類砍殺。張道長一個人守在南面,而我則和石頭作為預備隊,隨時替換你們,或者在雪坡的北面遭受突然攻擊時,前往支援,畢竟,對于任何一個可能被攻擊的方向,我們都不能放松警惕。” “好!就這樣。”幾名老兵點了點頭,散開了。再看張鶴生,早已拔出長劍,威風凜凜的立在了楊開指定的位置,大有一夫當關之勢。 “華教授,陳老板,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楊開目光炯炯的說道:“希望這不是咱們在大興安嶺的最后一天。” 華伯濤和陳天頂對視一眼,隨即面色難看的點了點頭。 雖然不知道怎么辦,但他們會盡力而為。 “指戰員,快,那些雪狼又開始進攻了!”剛剛走到西面的獨眼龍,大驚失色的喊道。 “什么?”楊開心下一驚,走到雪坡邊緣向下一看,只見那些雪狼已經搭建起了許多的rou梯,無數的雪狼就像攻城的勇士,踩著這些rou梯一個勁地往上爬。 “快!攔住它們。千萬不能讓它們跳上來了!”楊開說完,拔出了黝黑的四棱刺。 趙勇德揉著酸軟不堪的臂膀罵咧道:“他大爺的畜生,都不給我一點休息的時間。” 獨眼龍抄起傘兵刀來到雪坡邊上,一刀又一刀地將那些快要躍上雪坡的雪狼給砍落下去。怎奈雪狼的數目實在太多,拍落了這邊,那邊又快跳了上來,獨眼龍手忙腳亂地忙活著,沖趙勇德等人叫道:“少廢話了,快過來幫忙!” 眾人倚仗著居高臨下的地理優勢,成功擊潰了那些雪狼的第一輪沖擊,雪坡下,橫七豎八的躺滿了數十具狼尸,黑色的血液順著巖壁緩緩滴落。 不等大家緩過氣來,那些雪狼居然發動了第二輪沖擊,楊開和石頭松松筋骨,想也不想的就接過了獨眼龍和趙勇德手里的大號傘兵刀,開始進行第二輪的防守戰。 有幾只雪狼沖破眾人的防守跳上了雪坡,被劍術高絕的張鶴生幾個突刺給逼了下去。一刻鐘之后,楊開和陳天頂累得氣喘吁吁,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瓦解了狼群的第二輪沖擊,雪坡下面又增加了幾具血跡斑斑的尸體。 休息了片刻,獨眼龍和趙勇德又從楊開的手中接過傘兵刀,輪換上陣。那些雪狼仿佛根本就不知道疲憊,而且它們更加沒有死亡的概念,在兩輪沖擊失敗之后,又反動了第三輪沖擊。 如是再三,狼群前后總共發動了四次沖擊,都被眾人地抵擋住了,不過這四次沖擊也把大家累的夠嗆,每個人的手足肢體,都產生了一種脫力的感覺。雪坡下面,十多只雪狼的尸體堆積了差不多有近半米的高度,這等于是間接縮短了雪坡和地面的高度差距,使得后面的那些雪狼能夠更容易地沖上來。 獨眼龍擦著那張布滿刀疤的臉,焦急的說道:“指戰員,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呀!它們數量眾多,但我們卻只有這幾號人,要是被這些雪狼再發動幾次沖擊,我們遲早會抵擋不住的!” 其實楊開也知道,大家現在根本就是在疲于奔命。說白了,就跟等死差不多,前前后后,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他甚至想到,等到彈盡糧絕的時候,就跳下雪坡后面的鴻溝吧。一了百了,總好過被這些雪狼殘忍地啃噬來的痛快。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連續發動四輪沖擊的狼群,居然出乎意料地沒有繼續發動第五輪沖擊。 瞧著這一幕,楊開眨了眨眼:“它們會不會是知難而退了?” 第一一三章 狼圖騰,最后的舞蹈(20) “不!”陳天頂搖了搖頭:“我看沒那么簡單,說不定它們在積蓄力量,下一輪的沖擊可能會來得更加猛烈!” “這就是野獸的思維,狼的個性。” “事實并非如此!”華伯濤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楊開的身邊,他的面色很難看,以至于讓轉過腦袋的楊開平白無故的詫異了一下。 華伯濤一直以來,都是小組里智慧的代稱,他的無數次斷言,讓小組轉危為安,但現在,這個天塌不驚的老教授,面上竟寫滿了絕望二字。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亦或者想到了什么? “華教授……”楊開的聲音,有些個顫抖,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從華伯濤的口中將會傳來什么噩耗。 “你們看見這四股狼群的動作了嗎?”華伯濤指了指遼闊的雪原:“如果是積蓄力量,它們沒必要打散現有的攻擊陣型。而且看它們的姿勢,倒不像是休息……” “不像是休息?”楊開眉頭一皺:“那它們是在做什么?” “像是在等待著某種東西的到來。”華伯濤淡淡的說道,說完,他俯下身子,撥開了腳邊蓬松的積雪,將整張側臉都貼在了雪坡上。 “華教授,難道……”華伯濤的動作,讓楊開的心頭突了一下,因為先前,華伯濤就是在有所察覺后,用耳朵聆聽著地面,判斷出了遠方有大股狼群來襲。 那么,這一次? 想到這,楊開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將視線從狼群里挪開,轉向了林子里密密麻麻的白樺樹。 “我們還真是夠走運的,別人一輩子都遇不到的事兒,咱們這一趟,一撞一個準。”華伯濤自言自語道。 “您這話是什么意思?”其實從華伯濤的表情中,楊開已經猜測出了大概,但殘存的一絲僥幸心理,還是讓他相信,這些,不是真的。 “雪狼湖那邊有動靜了,又是一批狼群,大股的狼群。”華伯濤凄然的搖了搖頭:“我想,現在這檔兒,開槍也沒事了,整個狼窩,已經洞悉了我們的方位。哼,還冷兵器交戰,咱們從開始到現在,都不過是掩耳盜鈴罷了。” “還……還有新的狼群?”此刻,雪坡上的眾人已經全聽見了華伯濤的話,趙勇德神志恍惚之間,手中的傘兵刀已經啪的一聲脫離五指,落到了地面。 死神的羽翼,已悄悄地裹向了每個人的心靈。 “石頭,你他媽的趕快整理下,看看小組里還剩多少子彈,還有槍,全部給我堆一塊,統一分配!”楊開啞著聲音吼道,隨即飛快的拾起了被丟棄的m1卡賓槍,拔出彈夾,數了數子彈,然后再插回去,麻利的上膛,開保險。 片刻之后,雪坡上已是亂作了一團,所有人紛紛將手槍,左輪槍全部集中在了楊開左邊,還有獨眼龍的狙擊步槍,九筒的散彈槍,趙勇德的沖鋒槍。 令楊開欣慰的是,在這些槍支里,還夾雜著幾個滿滿的彈夾,他一問才知道,那是趙勇德這廝偷偷帶著的,沒想到這個本應受到懲罰的舉動,此時此刻,卻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 雖說深究起來,也并不多。但好歹能再堅持一個回合了。 “趙勇德,你的槍還有多少子彈,報數!”楊開喊道。 “子彈,我沒數,但彈夾有三個,加槍上的,一共四個。”趙勇德回答。 “好,將功贖罪了。”楊開嘴里干渴,抓了把雪潤了潤喉嚨:“待會節約點子彈,給大家當主火力點。” “明白。”趙勇德一邊吼,一邊敬了個軍禮。 他雖然智商不高,但也感覺,這是小組在大興安嶺最后的戰役了。既然是死,他就要做個軍人的樣子,擺出個軍人的氣概。 “像個樣子,到了陰曹地府,也能混個兵頭當當。”楊開爽朗的笑了。 “石頭!” “在!”石頭踏步,停在了趙勇德的身邊。 “挑兩把手槍揣著,還有,拿著散彈槍,跟我殺一回。”楊開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