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兩百,一百五十米,一百米…… 當日本人的鋒線距離還有一百米的時候,趙勇德手中的步槍輕輕一跳,一百米外,夾雜在日軍人群中的那名高級佐官頭頂噴起一團血霧,那家伙連哼都沒哼一聲,仰面栽倒在泥濘中。 “八嘎!八嘎!”日本人的動作極快,遭到火力打擊,馬上就有人趴下,端起步槍扣動扳機。 “砰砰砰!”無數白煙自槍口騰升,子彈呼嘯而至,從戰壕上方“嗖嗖嗖”掠過,劃出一道道暗紅色的彈痕。 趙勇德身邊的一名士兵悶哼一聲,便一頭栽在滿是泥濘的散兵坑中。 “王老根,王老根!”趙勇德放下槍,使勁搖著他。 “撒尿精,別給老子裝睡,我他媽還欠你一頓飯呢!” 殷紅的鮮血從死者的頭盔下滲出,順著下巴滴下,很快就把趙勇德的前胸染出一大片血紅。 這一切,無不告訴他,懷里的這個家伙,死透了。 “奶奶的,打,往死你打,干死小日本鬼子!”紅了眼的趙勇德拔出腰上的連發駁殼槍,不停扣動著扳機。 隨著趙勇德的吼聲,各個陣地的最高長官接連高喊著:“開火!開火!”參差錯落的陣線上,扣著飛碟帽的國軍士兵匆忙拉開了槍栓。 “砰砰砰!”炙熱的火焰同時從陣地上騰起,一排排子彈如同炸窩的馬蜂樣劈頭而出。彈丸破空而出,帶著強大的動能飛掠向那些仍在河灘中奔跑的日本人。這一輪射擊,距離近,打得準。無數的子彈匯成一堵致命的金屬之墻,碾過之處血rou橫飛。成片的日本士兵發出哀號聲,猶如割稻草一般的倒下。滿地的泥漿更是被打得如開了鍋的熱水,彈雨所過,血水四濺。 只可惜第九師團的戰斗力極為彪悍,雖說有所損傷,但從某種層次上,卻更加激發了他們的血性。而且這幫鬼子兵的槍法又狠又準,協作的集團沖鋒陣型還有裝甲車掩護,所以很快就扭轉了劣勢。獸性的喊叫中,日本人的子彈幾乎是緊貼著戰壕飛過去的,這讓不少國軍士兵不得不再次縮回了頭。 六挺馬克辛重機槍更是成了眾矢之的,密集的彈雨將火力點前打得泥土四濺,不斷有機槍手和負責澆尿冷卻的士兵倒下,但很快又有其他人頂上去,繼續cao起槍猛烈掃射。 “噠噠噠!”震耳欲聾的掃射聲中,咬著牙向日軍射擊的機槍手們臉色陰沉,畢竟,目睹著身旁的戰友一個接一個的喪命,放誰心里,都不是個滋味。 散兵坑里,不時爆出一團火光,有些運氣不好的,直接就被炮彈打成了一個沒有四肢的rou球,在那里哭鬧著翻滾。不算太寬的河道上,此刻已經堵滿了雙方戰士的尸體。經過裝甲戰車的碾壓,不少尸體已經支離破碎、不辨人形。被炸斷的槍支更是俯拾即是,彈殼和手榴彈片幾乎鋪滿每一寸土地。 這就是戰場!豪情、信念通通在瞬間融化,只剩下相互撕咬的本能,然后被不問青紅皂白地玉石俱焚。 隨著日軍不計傷亡的奮進,兩軍的短線交鋒正式拉開序幕。各種彈丸沿著自己的軌跡在天空中穿行,拖著尾跡的、帶著呼嘯的、畫著弧兒的…… 有的在半空爆炸,迸射出耀眼而致命的光芒;有的先深深鉆入泥土,繼而在巨大的爆破聲中將地面上的一切撕成粉碎,拋向空中。 二十米,最適合屠殺的距離,而且雙方早已毫無遮攔。沖在最前面的鬼子兵不約而同的卸掉了彈夾,然后挺著裝上刺刀的三八式步槍,哇哇怪叫著向前撲來。 “拼了!”趙勇德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然后毅然的拔出了背后的紅纓大砍刀,左手按住戰壕的橫木,整個身子翻了上去。 看到這一幕,剩下的國軍士兵也紛紛爆喝一聲,拿起手邊的一切武器,不顧一切的攪進了日本人的方陣。 “噗嗤……” “噗嗤……” 刺刀入體之音不絕于耳,整個防御陣地頓時變成了血的海洋。 由于鬼子的數量眾多,所以畫面里,往往是一個中國士兵同時應對兩三個日本人,打得可謂是步履維艱。不時有人倒下,亦或者就這么直挺挺的被挑開了肚皮。 日本刺刀鋼質好,硬度高,韌口薄,殺徒手之人好用,忌諱刃口相格。而中國的大砍刀厚重,須腰部有力,重在反手刀,在戰場上講究的是撥和劈的技巧。 若論單挑的話,中國軍人沉著應戰,不一定會輸,但此時此刻,又哪里還會講什么平衡?盡管如此,可在場的每一個中國士兵都抱了必死之心。有人被刺入肚腹,卻忍痛向前,趁著日本人的刺刀尚未拔出之前,拼盡最后一口氣把自己的大砍刀撂了下去。有人被刺穿身軀,整個身體仍然向前撲,任憑敵人的刺刀把自己刺了一個對穿,在臨死之前掐住日本人的脖子;還有人倒在地上的時候,死死抱住日本人的腿,同時拉響腰間的木柄手榴彈……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每一個人的倒下,都意味著一個美好家庭的破裂。但他們,卻毫無選擇的余地。畢竟,有國才有家,如果連國都沒了,又哪里去談家? 生命是脆弱的,但同樣也是堅強的。 生命的卑微的,但同樣也是充滿尊嚴的。 “吆!!!” “咔嚓……” 此刻,帶著破棉帽的趙勇德怒目圓睜,仿若殺神一般。 但見他那水牛般的身子一側,機靈的躲過了一個高級佐官的武士刀,緊接著胳膊掄起,腰胯子一用力,便將他劈倒在地。在他的腳下,已經橫七豎八的倒下了十多具日本士兵的殘軀。 “奶奶個哨子,還有哪個不怕死的兔崽子過來,爺爺送你們歸西!”趙勇德砍刀一擺,鋒刃上透著一股寒氣逼人的血光。 連長死了,排長死了,警衛員也死了。文書被分了尸,首級被日本人挑在了刺刀上炫耀,而那封遺書,始終沒能寄出。 整個戰場,就只剩下了他趙勇德一個人,單槍匹馬,便如演義里的張三爺在世。 這強大的氣場,讓圍成一圈的日本人不禁面面相窺,膽怯的退了一步。 但這份畏懼,也僅僅維持數秒罷了。 “八嘎!”為了激發士氣,領頭的大佐當先怪叫了一聲,受到他的刺激,余下的鬼子兵也紛紛嘶嚎了起來。豎起鋼槍,向著近在咫尺勝利發起最后的沖鋒。 閉上眼,趙勇德吸下最后一口氣,面對著北風,揮刀。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聲不合時宜的槍響定格了所有人的動作。 畫面停頓,大佐的黃綠色軍帽上噴出一團血霧,整個身子倒栽蔥般的摔了下來。 “嘩!”黃橙橙的彈殼落地,不遠處,一個身穿灰呢子大衣的軍人冷冷的瞥著這里,槍栓里涌出的煙霧將他的眉線勾勒的如水墨畫一般。 在他的身后,是兩名同樣裝束,身背鐵罐的人。 而在這兩人的身后,更有無數名披著大衣,頭頂鋼盔的士兵,踏著滿地的灰塵,朝著前沿陣地直撲而來。 “當啷!”趙勇德五指一松,手里的武器落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 因為他實在沒想到,這支自身難保的隊伍,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候,雷霆而降! 第六章 最后的國軍(2) “姓趙的,臥倒!”楊開推上槍栓,用最大的聲音,朝著人群里的趙勇德喊道。 趙勇德不知道對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憑借著軍人的直覺,還是飛速的用手護著頭,咕嚕嚕的滾在了地上。而此時,那些驚訝不已的鬼子兵,才堪堪的轉過臉來。 “忽!”隨著楊開背后兩名士兵右手閥門的壓下,兩條長長的火龍自他們左手的鐵嘴中噴了出來,整個散兵坑,頓時變成了一座紅蓮地獄。 由于火舌是橫著潑下去的,再加上相互之間的距離太近,以至于這支日本聯隊幾乎全部被點著,沒過幾秒鐘,他們身上的軍衣就爆燃而起,一個個變成了漆黑的火人,上竄下跳。 此刻的趙勇德也算是明白了,原來這幫家伙用的是火焰噴射器,因為他們背后的鐵罐子里裝的是稠化的汽油,所以點燃后溫度很高,最大時能到八百多度,再加上這個季節還算寒冷,小鬼子穿的都是棉衣,這一火上澆油,就算是個神仙,也只有等死的份了。想到這,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如果自己剛才耽誤了哪怕一秒,現在估計也跟這些日本人差不多了。 慘嚎聲此起彼伏,一個個日本士兵扭曲成一團,身上散發出濃烈的焦臭味,直到燒的露出了半邊骨頭,火焰才堪堪止住。而第二梯隊的日本人,則因為前方所發生的異變遲疑不定,索性一步步的緊逼而上,借著速度差,和后面的裝甲車匯合。 “所有人跳進散兵坑,已經下去的左右分開,給后面的弟兄讓個道!”楊開埋下身子,找了個射擊點,警惕的觀察著前方日軍的一舉一動。 他的身邊,一個個教導隊士兵井然有序的跳下,貓著步尋找各自的位置。 這些人的動作,看的趙勇德又是一陣心驚。因為他自問,以自己那三斤八兩的技術,是根本訓練不出這樣的兵的,甚至連一半都遠遠夠不上。 “坐下,別亂動,小心被子彈削了腦袋。”趙勇德剛想再端詳一陣子,卻被身旁的楊開一把按了下來。 他認識對方,眉清目秀的,正是先前救自己的人。 “呵呵,多謝兄弟救命之恩。”趙勇德搗了搗楊開的胳膊,賠笑道。 “不客氣”楊開仍然端著槍,如同一座雕塑。 瞧見對方冷淡的表情,趙勇德也知趣的不說了,四下里瞅了瞅,淘金似的從尸體堆里摸出一把三八大蓋和幾個彈匣,端詳了片刻,伏在了楊開的身邊。 “怎么,你會用日本人的玩意?”另一側的劉子淑,開了眼。 “哼,當然”趙勇德如數家珍:“老子十六歲當兵入伍,鳥槍,漢陽造,中正式,春田,三八大蓋,什么沒用過?有的是部隊繳獲的,有的是上面發的。這么多年,習慣了,只要能打出子彈的,就湊合用。” “不錯,待會多殺幾個鬼子。”劉子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下了開槍的命令。 隨著交火的越來越頻繁,成群結隊的日軍再次壓了上來,從望遠鏡中看去,前方日軍拉開散兵線,端著上好刺刀的步槍,一步步逼近戰壕。后面則跟著抬有迫擊炮的工兵;再后面,還有幾輛隆隆的裝甲車,甩出一團團泥濘,爬升上來。 “砰砰砰……”不斷有教導隊士兵被爆頭,而前方的日本人,更是割麥子似的成片撂倒。 因為快速連發的湯姆遜沖鋒槍彌補了人數上的劣勢,所以戰壕里的教導隊士兵雖然只有一百余人,卻硬生生的把上千余人的部隊,壓的步履維艱。 “手榴彈!”放下望遠鏡,楊開大吼一聲。 聽到命令,所有士兵全部把手伸到后腰,摸出木柄手榴彈來,咬開保險蓋。 雖然鬼子后繼架起的重機槍火力很猛,此刻根本無法露頭,但楊開還是可以聽聲音,判斷出日本人距離自己還有多遠。 “拉弦!” 隨著楊開的一聲令下,整個戰壕冒出了淡淡的白煙。 停頓了大約三秒鐘,楊開才喊一聲:“投!” 一百多枚手榴彈被甩了出去,轟然炸起一團一團火光。延時投出的手榴彈,在半空中爆炸,碎片下雨一樣落下,幾乎不存在任何死角。集團沖鋒的鬼子,被這輪手榴彈一炸,當場就慘叫著倒下一片。 槍林彈雨中,鬼子兵悍不畏死。而教導隊,更是鐵打不動。 在丟下了幾個聯隊的尸體后,日本人終于害怕了。一個個趴在地上,只是朝著陣地里開槍。而幾名帶隊的佐官,也唧唧歪歪的在那里交談,看視線,似乎是想將裝甲車直接調來沖鋒。 這個猜測很快被證明,片刻,五輛95式裝甲車拖著沉甸甸的履帶,出現在了這批日本人的后方。 “步兵戰車!”楊開眉頭一皺。 “怎么辦,這下麻煩大了。”劉子淑躲開一顆流彈,身子滑進戰壕里,呼呼的喘著粗氣。因為過于激烈的運動,他肩膀上剛剛凝結的傷口,又崩裂了開來。將白色的繃帶染出斑斑血紅。 “有沒有燃燒瓶?”楊開問道。 “這個……”劉子淑搖了搖頭:“沒有。” 燃燒瓶初次亮相于蘇聯的衛國戰爭,因為制作簡易,使用方便等特點,迅速成為了二戰中對付坦克的絕妙武器。但教導隊此次臨時接到命令,根本就是輕裝馳援,連彈藥的用量上都有些拮據,又怎么會帶上這些非制式的玩意? “那手榴彈呢?” “一人四枚,剛才我們已經投了三輪,現在每個人的手里,最多也只剩下一枚了。”劉子淑說道。 “那好。”楊開點頭:“劉隊,你過去吩咐大家不要亂用手榴彈,把剩下的全部給我集中到一塊兒,每十個捆在一起,拉好引線。” “你是想用這個……”劉子淑眼睛一亮。 “鬼子的裝甲車皮厚,一顆兩顆丟下去,杯水車薪。只有把手榴彈聚集在一起,才能發揮作用。雖然這個辦法太耗,但當務之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楊開解釋道:“另外你叫九筒他們把迫擊炮丟了,炮彈勻出來發給大家。” “要迫擊炮干什么?這東西講究仰角,現在這么近的距離,根本打不到目標呀!”一旁的趙勇德突然插了句。 而劉子淑則露出一副和他一模一樣的表情,仿佛在說,我也是這么想的。 “你們……”楊開苦笑。 “把炮彈屁股往地上磕一下,就冒煙了,然后當手榴彈砸出去,這下不用我教了吧?” “原來如此!你的鬼主意可真多。”說到這,劉子淑扶了扶頭上的鋼盔,便貓著腰,朝著散兵坑的另一頭小跑而去。 就在這時,楊開忽然在背后喊了一句。 “子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