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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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時俱是默默。還好顧明珠帶著兒子向小離拜年回來,慕容易之跑進來,手里攥著一個大紅色福袋,跑到大皇子面前獻寶,打開給他看那一整袋的夜明珠:“爹爹你看!姑母送給我打彈子玩的!” 大皇子笑著看了國師大人一眼,把兒子抱起來,一家三口向國師大人告辭而去。 ** 送走了大皇子殿下一家,國師大人回到后院,他家夫人正在玩她的百寶箱呢,把她的寶貝們從箱子里拿出來擺了滿滿一桌,國師大人走過去,輕輕的揪了她耳朵,罵道:“膽敢把我送你的夜明珠給人打彈子玩?誰家的夫人如此敗家?” 小離玩得好好的,忽被他揪了耳朵,情急之下隨手抓了一樣東西就扔他。 陳遇白險險接住那價值連城的玉璧,笑罵道:“膽子越來越大!看來為夫得好好振一振夫綱了!” 這夫綱振的一屋子春意盎然,滿桌的價值連城被推的歪七扭八,事畢國師大人把氣喘吁吁的夫人抱在懷里心滿意足的逗弄,低聲問她:“你很喜歡大皇子家的小世子?” “喜歡啊!”小離面生紅暈的靠在他胸口,細細喘著氣:“他叫我姑母的時候,我恨不得把寶貝全都送給他!” 陳遇白覺得好笑,脫口而出:“以后咱們若是有了孩子,你一定是那‘慈母多敗兒’。” 他是無心之言,懷里的人卻聽得渾身一僵。 前兩日她又來過葵水了。 陳遇白暗悔失言,心中更是猶豫——千密一族早已被連根拔起,以往的顧慮都不復存在了。這幾個月來他將她的藥換了好幾個方子,徐徐圖之,如今她的發色與眸色都已隱隱發紫,按理說可以完全停藥了。 停了藥她應該會徹底恢復千密人的紫發紫眸,雖是至陰至寒之身,由他調理憐愛,懷孕并不是難事。 而陳遇白拖著遲遲未下決心,并不是不想她生孩子,其實他心中的擔憂猶豫是——除了紫發紫眸,資質聰穎也是千密一族的一大特征。 眼下懷里滿目純真的小妻子,將會變成顧明珠、秦桑那樣傾城絕色、冰雪聰明——陳遇白并不期待。 他希望她永遠單純快樂,而聰明人總是不快樂的時候多。 “小離……你真的很想要一個孩子是嗎?”他捧起她的臉,正色問道。 他的妻子,認真的點了點頭。 陳遇白心中主意已定,微嘆口氣,將她摟入懷中。 “好。”他承諾她。 他不該替她做選擇,不該因為他自己喜歡、就留住她這個樣子。 無論她變成什么樣,都仍是他的夫人。況且再怎么樣——還能比他更聰明不成? ** 小離從那日起便停了藥,國師府庫房里溫補滋潤的藥材源源不斷的往觀星樓送,國師大人白天給她喝補藥,晚上他身體力行的給她補氣。 國師夫人的發色與眸色一日比一日泛起紫色,好在這時千密族已不剩什么人,城中偶有傳言,事涉國師大人,眾人也不敢多有議論。 一晃到了開春之時,某一日陳遇白清晨醒來,一收手臂,懷里竟然沒有了人! 這還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陳遇白心中已感不好,驚坐起、四處一望,她正在床邊梳妝鏡前坐著。 華麗的純紫色長發披在肩頭,晨光朦朧里美得簡直不似人間之物。陳遇白從床上慢慢坐起,她從梳妝鏡中看向他,一雙紫眸如寶石一般燁燁生光。 “……小離!”陳遇白聽到自己的聲音竟然發顫。 “你醒了。”鏡中人對他微微而笑,“昨夜睡得好么?可有做夢?” “為什么這么問?”陳遇白感覺自己額上背上已冒出一層冷汗。 “因為我做了好長的一個夢啊……今日才醒。”她展顏一笑,美艷不可方物! 陳遇白腦中“嗡”一聲,薄唇緊抿。翻下床時幾乎趔趄摔倒,有生以來他還是第一次這樣狼狽。 他連鞋子都來不及穿,赤著腳大步向她走去,仿佛稍晚一些她就會消失不見。 ** 作者有話要說:每次都好期待完結,因為強迫癥患者很喜歡完美的完成一件事情,可是每次都很害怕完結,因為每晚的八點沒有那么多人為我歡呼,好寂寞…… 第七十三章 陳遇白大步走過去,將她從梳妝鏡前拉起來,握著她肩頭、牢牢控住她。他仔細的分辨她眼中神情,她卻只是微微的笑,不避不讓的任由他緊盯著自己。“怎么了?”她笑得那樣溫柔,“為什么這樣看著我?覺得我陌生么?你不認識我了嗎?”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遠,陳遇白這一生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腿發軟、快要站不住。 焦慮、不安、茫然……害怕。是的,害怕——大夜清貴無雙的國師大人,此刻十分之害怕。 “……怎么會呢?”陳遇白強自鎮定,聲音顫的發飄,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你無論如何……都仍是我的妻子!”“呵……是么?”紀小離笑了,她居然能會這樣的笑容……陳遇白頭皮發麻,握著她肩膀的手都在微顫。 他動了動嘴唇,卻不知道此刻該說什么。她是如此的陌生,令他如此的無助。“紀小離!”被逼到了一生從未有過的境地,陳遇白幾乎崩潰了,紅著眼睛低低的吼起來:“你答應過我的事、若是敢忘記或者不遵守,天涯海角,我不會放過你!”他已經徹底亂了陣腳,下意識的,只能出言威脅。不要忘記你曾答應一生伴我左右,否則我絕不放過你!雖給她停藥之時就想到過會有今日,雖不后悔,但他此時深受折磨。他這一生只想要這樣一個人,如今也要失去了嗎?腦中亂得毫無頭緒,只知道手不能放,必須牢牢的抓住她。 他無意識之下指如鋼鐵,小離被抓得極疼,實在忍不住了,悄悄的扭頭去看掌心里摘抄的要點——沒有說他會這么樣抓著她肩膀啊……疼的骨頭都要斷了嗚嗚嗚……陳遇白雖狂亂但目光仍是犀利無比,她的小動作逃不開他的眼睛,霎時他腦中略過一絲清明,眉頭微微一動。“小離!”他忽低聲叫她,詫異的看著她,“你的臉……”紫眸紫發的人聞言一愣,伸手摸了摸自己柔嫩臉頰,“我的臉怎么啦?”陳遇白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然目光清明,冷冷的說:“你的臉——看起來還是那么蠢。” 果然,那雙顧盼生姿的明艷紫眸瞪的滾圓,和以前的蠢樣子沒什么差別,在他冷冷的注視下心虛的轉了幾圈,忍不住又偷偷的扭頭去看掌心。陳遇白將她的手捏出來,硬掰開她耍賴緊握的拳頭展平——她手心里密密麻麻的抄著一片蠅頭小楷。方才的對話、語氣、神情,那上頭寫得巨細靡遺。“這些是從哪里抄來的?”國師大人面無表情的審問。“話、話本……”他很明顯的發怒了,小離演不下去了,老實的答道。“哪里來的話本?!”“過年的時候明珠jiejie和小石頭來看我那次給的,她說……”“說、什、么?!”國師大人一字一句的問。“她說……一刀還一刀。”紫發紫眸的小姑娘,再漂亮也是一臉懵懂,如實的傳完了口信,還疑惑的問他:“哪有刀啊?明珠jiejie說我演完了話本就有刀了?可是刀在哪兒呢?” “在這兒。”陳遇白居然微微的笑了起來,手指著自己心口,“你剛剛把刀□我這兒了。” 紫發紫眸的絕色,大驚失色:“我沒有啊!”她還想解釋,可是他笑得那么好看——她嫁他那么久,當然知道這是他極其生氣的神情。小離伸手想去拉他袖子求饒,被他“啪”的打開了手,她扁扁嘴正要哭,被他一把揪過來抱入懷中。“紀小離,”他聲音悶悶的,帶著某種奇異的顫,guntang的呼吸噴在她耳畔肌膚上,“你這個……蠢貨!” 他喃喃的罵,一面罵著一面在她耳畔、鬢角點點的親。小離被他截然相反的話與動作迷惑得暈頭轉向,直到被他捧住了臉熱切的吻,她吮他唇瓣時有水珠滑落抿入糾纏的唇舌間,有點咸。小離摸摸自己眼睛——她沒哭啊,哪里來的眼淚?手被他抓住,然后她被扭著手背過身去,被輕輕的推倒在梳妝桌上……她“哎喲”一聲,爬起來時他已經走了。 國師大人生氣了。一連幾日,白天他除了上朝就在前院萬千堂里,用膳時低著頭默然不語,晚上回來也是歇在書房里,連正眼都不看她、更別說同床共枕。老管家和小天都來問小離:“夫人您又怎么惹大人生氣了?”小離覺得自己冤枉死了:“我沒有惹他!”“不可能!”沒有人相信她。小離急了:“我真的沒有惹他!他罵了我蠢貨、我都沒有與他計較!”老管家與小天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寫著“如此實話,何須計較?”小離:“……你們!” 在眾人苦口婆心的慫恿與勸說下,國師夫人在被冷待的第十日上……爬上了萬千堂的二樓。許多日未曾爬柱子,當初“蹭蹭蹭”幾下就能上去的的修仙小少女身手有些生疏了,翻窗而入時腿一軟從窗臺摔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好幾圈、一路滾到了桌前看書的人腳邊。 國師夫人掙扎著從頭上把裙擺扯下來,一抬頭,她家國師大人正手持書卷、目光冷冷的望著她。“你不喜歡我了!”紀小離突如其來的覺得極為委屈,眼中迅速的蒙了一層霧,哀婉凄怨,“我摔跤了你也不來扶我!我摔疼了!”“活該!”陳遇白冷聲罵,“誰讓你爬上來的?!” 嘴里這么說著,手里已放下書卷要去抱她,可地上的人未等他伸手去抱已經放聲大哭:“你說吃了能生孩子的藥、頭發和眼睛都會變成紫色……我是為了生孩子才吃的……可我變成紫色你就不喜歡我了!”她哭得伏在地上,“……嗚嗚嗚我要回娘家去……我也不喜歡你了!” 原本是打算再冷她一陣給她長長記性的,可是她竟哭成這樣,陳遇白未曾料到。 心總是比理智更快,他回過神來,已經將她抱到膝頭了……他心中默默為自己嘆了口氣。“回娘家做什么?”他摘下掛在她簪子上的衣帶,理她亂糟糟的紫色長發,故意問她:“叫你爹爹和哥哥們再把我打一頓?”“對!”她哭著大聲答,理直氣壯的。陳遇白忍不住笑起來。 他學貫五車、滿腹韜略,權謀縱橫之術天下能敵他者寥寥,可是他的滿心算計,對她而言毫無用處——你喜歡我、我就嫁與你一生;你不喜歡我?那我也不喜歡你了!就這么簡單。這種白白算計的無力,陳遇白卻品出了滿心歡喜之意。 春天已經來了,溫柔的春風從開著的窗戶吹拂進來,早春清新的氣息生機勃勃的充盈滿室,膝頭的人在酥軟春風里哭的越發大聲。吵死了……陳遇白看著她,愉悅的皺著眉。 他從不是愛熱鬧的人,可是自從遇見她,他再也沒有清凈過。 也許是上蒼看不過他以往的二十多年清凈太過吧?感謝上蒼。 陳遇白心中愉悅的想著,懷里摟著哭得亂七八糟的人,輕吻著她鬢角哄著她:“好了好了……別哭了——我沒有嫌棄你,只是要給你個教訓,以后不能輕易相信別人的話。我是你的枕邊人,你怎么可以與外人一道捉弄我?” “嗚嗚嗚我沒有捉弄你……你明明就是不喜歡我了!”紀小離哭得傷心極了,本來是老管家教了以進為退的一個借口,這會兒她自己都信了,悲從中來,天都塌下來了…… 若是端密太后早看到這一幕的話,不消地圖飛灰湮滅她也會徹底打消念頭的——這樣的千密圣女,千密一族哪還有指望?天神對千密一族的眷顧果然已經到了盡頭 國師大人教訓妻子的決心也已到了盡頭。“沒有……怎么會不喜歡你呢?”一顆心都被她哭得化了,國師大人把她抱在懷里軟著嗓子哄她:“我喜歡你的……來,我來看看,是哪里摔疼了……”哄她玩、牽了她的手替她把脈,可是片刻之后,那張風靡了上京城萬千少女春閨好夢的俊臉,血色褪得干干凈凈。 “小天……小天!”國師大人平地驚雷般一聲大吼,把懷里人嚇的一縮,他又立刻驚慌失措的放低了聲音:“沒事沒事,你別怕……啊!” 門外候著的管家和小天從未聽到過國師大人如此驚慌聲音,以為不知發生了什么,連忙推門一起進去。 “快馬入宮!請御醫來!”國師大人白著臉從腰間扯了腰牌甩過去。“怎么……了?”小離嚇呆了。國師大人望著她懵懂的臉,不知該如何告訴她才好——往來流利,如盤走珠,應指圓滑,脈率飛數。是喜脈。她懷孕了! 他的小妻子,被他冷落了足足十日!剛剛還從樓上爬上來、翻窗時還摔了一跤,還聲嘶力竭的哭了這么久……陳遇白恨不得揮劍自盡! 悔恨不已的抱緊她,心尖都是顫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盼著御醫快來,親口告訴他他的妻子平安康健、會順利的生下他們的孩子。可憐的國師大人,已經連自己會醫術這種事都忘得一干二凈的了。小天還愣在那里——自他記事起,只有宮里御醫拿不準來請國師大人垂憐診斷,還從未有過去請御醫的時候。 國師大人腦中“嗡嗡嗡”,恨不得一抬眼御醫已經到了,可一抬眼卻見小天還愣在那里,他差點沒抬手將桌子掀翻了砸過去!國師大人暴怒!老管家拖著小天連滾帶爬的駕車入宮去了。果然,國師府請御醫,連皇帝都被驚動了,派了貼身太監來問。鎮南王府更是鎮南王妃與紀西親自前來,一時之間國師府迎來送往、熱鬧不已.從前最討厭熱鬧的人,如今恨不得整個上京城都來熱鬧一番,他的喜悅太多,一個國師府已經承載不下。縱使推演占卜天下第一,以前的陳遇白做夢也沒算到自己會有這樣熱鬧的以后。 這世上再精妙的算計,也是算人不算己,身在世俗便難逃悲歡離合,惟愿你們都能遇見一個人,一生只被他一個人算計,甘之如飴。 《白算計》正文至此完結。第五個年頭的第十本,謝謝看到這行字的你們,參與過我的青春。 長著翅膀的大灰狼,二零一三年九月二十九日晚八點,于南京。 作者有話要說:每一本的結束都與你們道別,都感謝你們這一路相陪。 茫茫人海里,寫故事的我、看故事的你,萍水相逢、陌路知己。 我們都會老去,沒有人能抓住時光,我只能以故事標記我的歲月,你若看到我的故事,我們便見證過彼此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