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楚名開口，其實他年輕時就受過傷，新傷舊傷身上有一大堆，老了若是好好保養也就罷了，偏偏還顛沛流離……

    “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王柏平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突然有些恍惚。

    他的身份非常干凈，作為恢復高考以后第一批考上大學，他一開始從醫，后來成為為國家工作的科研人員，十多年前加入異能組，履歷上沒有絲毫問題。

    不過，也許他對異能組的恨，比楚名還要強上一些。

    其實徐秀兒那會兒，異能組的異能者的待遇已經不錯了，四十年前，全國上下都在破除迷信思想的時候，異能者的待遇才是最糟糕的。

    王柏平有個同母異父，幾乎沒怎么接觸過的哥哥就是異能者，他進入異能組以后就沒過過好日子，最后更是在某個任務中去世了，而去世以后，家人甚至都沒得到消息。

    而且，說不定異能組的人都沒將他的事情記錄在案——當時的異能組，實在是太亂了。

    自那以后，王柏平就對異能組沒有絲毫好感了，但他卻也沒機會接觸異能者，直到后來學醫的他參加了一場國家跟南邊兒某個國家的戰爭。

    熱帶雨林里氣候潮濕，蚊蟲密布，這一切對一直生活在北方的王柏平來說非常痛苦，偏偏他還掉了隊，并且被敵方的一個小隊俘虜了。

    救他的人，就是楚名和徐秀兒，因為不忍心看他死亡，徐秀兒還違反規定幫他治了傷。

    因為是違反規定的，之后雙方都沒有宣揚，暗地里卻有了交情，徐秀兒是治療系異能者，但因為很小就被帶到了異能組，之后又奔波于各個地方，對醫術一點也不了解，他這個外科醫生，就開始教對方人體的構造，也教對方怎么樣可以省異能對癥下藥。

    徐秀兒是單純的，上面的人讓她給別人治病，她從來不知道留點余地，就算是碰上了因為歲數大而身體出了問題的人，她也會耗盡異能幫人治病。

    徐秀兒也是善良的，戰場上出點事，她沒少違反規定偷偷在垂死的人身上用異能，也會傷心地哭泣。

    徐秀兒是好學的，她常常偷偷地在楚名的掩護下找他學習醫學知識，把他帶去的兩本書全都背了下來，想要成為一個救死扶傷的醫生……

    王柏平喜歡上了這個不見得有多漂亮，但溫柔可愛的異能者。

    可是等戰爭結束，雙方的生活也就沒有絲毫交集了，而他再一次看到徐秀兒，對方卻已經奄奄一息。

    徐秀兒和楚名在出任務的時候受傷，奄奄一息地回到異能組，本來經過治療，徐秀兒還是能活命的，頂多就是像楚名一樣沒了異能，可是上面的人卻不滿意這一點。

    他們想要再激發出徐秀兒的異能。

    王柏平當時正好去徐秀兒所在的醫院送資料，無意中關注了一下，就發現了徐秀兒的情況。

    就算已經過去了三十年，想起當初的事情，王柏平也還有些接受不了，而當時的他，卻是對那些壓榨異能者的人恨到了骨子里——異能者，為什么就不能過平常人的生活？

    他領養了顧城，開始放下手術刀轉做科研，最終進入了異能組遇到了楚名，而楚名也是到了那個時候，才知道徐秀兒真正的死因。

    王柏平的臉色很不好看，楚名也知道，對方應該是知道了顧城的打算了。

    這些年王柏平一直有小動作，楚名很清楚，他看著王柏平將異能組的研究資料送出去，看著王柏平扶持成浩，卻從未說過什么，不過楚刃受到襲擊，到底還是讓他變了臉色，楚刃，那可是他帶大的！

    當時他就跟王柏平產生了分歧，但他跟王柏平也有幾十年的交情，而且，徐秀珠的死，他的確非常介意……

    在顧城等人襲擊異能組的時候，楚名很快就發現，徐文的情況的有些不對，略一思索，他干脆就出手了。這么一來，他一方面擔下了所有的罪保下了王柏平，另一方面，也避免了徐文被顧城抓走——當時王柏平，可是想讓顧城把徐文這個治療系異能者帶走的。

    離開異能組的時候，楚名原本沒打算活多久，直到他發現，天能會并不像王柏平說的一樣，只是致力于讓國家重視異能者，致力于讓異能者可以出現在人前。

    顧城是一個有野心有想法的人，性格還有些偏激，并對普通人充滿了敵意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這樣一個人，又怎么會按照王柏平想的一樣，設了陷阱去抓異能組的人，說動異能組的人加入天能會再給國家壓力？

    他，當然會采取更激烈的做法。

    也正是顧城采取的方法太過激烈，天能會又實在是不把普通人的性命當回事，楚名才會想法子往外傳了消息。

    “反正就是過日子，來，我給你找點吃的吧。”楚名開口，他到了天能會以后，就跟這邊的廚師混熟了，時不時還會用一下廚房。

    天能會的總部，到底還是有些普通人的，正是借著這些人，他才能把消息傳了出去，不過，這時候他卻不會把這件事告訴王柏平，畢竟，顧城說不定還監視著他們。

    做了幾樣小菜，端給王柏平以后，楚名又開了一瓶白酒。

    “義父，生活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好好享受一下，你會有機會見到異能者光明正大地出現在人前的，至于活不長了之類的話，還是少說為好。”顧城笑瞇瞇地來到了王柏平面前，開口。

    王柏平臉色一變，活不長了，是他剛剛和楚名說的，現在顧城就找上了他，這算是一個警告？

    他謀劃了半輩子，現在竟然隨時都在別人的監控之下了……

    天能會的確是打算有大動作了。

    異能者并不能以一當百，但有些時候卻還是很方便的，要做一些事情也很容易，這十幾年顧城就發展出了不少生意，出了走私軍火以外，他還控制了好些黑社會幫派。

    現在，他所有的勢力幾乎都行動了起來，天能會總部的警戒也越來越高了，除了顧城的親信，其他人都不能進出。

    王柏平這次過來的時候，帶來了他能接觸的所有的資料，而且他畢竟是顧城的義父，因此天能會的人對他還算不錯，除了不能出去以外，在內部的行動并不受限制，他理所當然地，就知道了天能會的行動。

    而這一切，讓他心情復雜，畢竟，他是一個普通人。

    “楚名，也許我錯了。”兩個老人靠在一起，王柏平的手在衣服的遮擋下在楚名的手上點著，間或劃上一道，不了解的人看不出意思來，楚名卻能解讀意思來。

    楚名沒有回話，就算這時候王柏平后悔了又如何？很多事情已經發生了，也就不能再改變，至少，他覺得自己滿身罪孽。

    屋子里靜悄悄的，王柏平的眼里還有著不甘心，而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59、覆滅

    利成化纖廠是一家非常普通的工廠,擁有不少工人，王麗萍就是其中一個，她初中畢業以后就在這家廠上班,十幾年下來已經讓她成了一個小組長。

    每天三班倒的工作讓工廠的工人忙的沒空去管其他的事情,王麗萍也一樣,不過最近，路過附近的那片廠區的時候,她卻總是會悄悄地看幾眼。

    因為在兩天前，突然就有人找上了她,給了她一千塊錢打聽那片廠房的消息，當時她絞盡腦汁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說了,然后就琢磨起這片廠房的事情來了。

    這片時不時有人出入,據說是被人租了做服裝廠的廠房,是不是真的跟有些人說的一樣，其實是黑社會的總部？又或者，這里是在做什么違法產品，或者偷稅漏稅了？

    王麗萍看了好幾眼，正好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從里面走出來，瞪了他好幾眼。

    被那個男人瞪了一眼，王麗萍只覺得身上發冷，當下不敢多看，飛快地進了工廠。

    換好工作服，又換了一雙拖鞋，王麗萍就走進了工作間，在工廠里上班的人來來去去的總沒個定性，王麗萍干的時間算是最久的了，因此就算是在廠長面前，她也很有面子，如今和她一個時間上班的女工，就全都是她管著的。

    上次向她打聽那片廠房里的消息的人讓她決不能把對方的消息傳出去，她也沒膽子把那人的消息說出去，但心里卻總惦記著那里的事情，以至于來回走看著機器的時候，還在琢磨著到底是黑社會還是違法的個人工廠。

    “麗萍姐，廠長讓你過去。”突然有人喊了起來。

    王麗萍應了一聲，馬上去了廠長辦公室，卻不想竟然在那里看到了兩個高大英俊的青年，而且，這兩人問的，還是那片的廠房的事情。

    “那里進進出出還有有人的，之前出來買菜的老頭我還聊過幾句，不過這兩天就沒看見他了，說不定是不做了回老家了，他本來就是外地人……”王麗萍絮絮叨叨地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

    那兩個青年向王麗萍道了謝，王麗萍看著這兩個明顯不是本地人，甚至跟電視里的明星一樣好看的年輕人，心里更好奇了，因此一回到廠房，她就跟人說起了那片廠房：“你們說，那片廠房到底是用來做什么的？”

    “那片廠房里有人住？”

    “是啊，麗萍姐，我都沒見過那里有人。”

    “我倒是看到有人，這邊好多工廠都把空置的房屋租給外地人了，過去點還有好幾個大型倉庫，說不定那里也是。”

    “說起來，當初這邊也是盲目開發了吧，還好弄得是廠房，要是蓋得是樓房，就是鬼城了。”

    “這可不一定，現在房價不還是在漲？”

    ……

    說著說著，話題就歪了，王麗萍也跟人討論起了最近鎮上的房價，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外面響起了驚呼聲。

    在這個小地方，見到最多的穿制服的人是時不時會在大街上轉上一圈抓摩托車無證駕駛抓酒駕的交警，可現在，竟然突然出現了一些穿著迷彩服帶著槍的……這是叫武警吧？

    化纖廠胖胖的老板從樓上跑了下來，揮舞著自己胖乎乎的胳膊：“都到屋子里去，千萬別出來，大家躲好了別掉隊，會有人來保護我們的！”

    化纖廠的工人們擠在一起，全都驚訝不已，王麗萍更是瞪大了眼睛——看這場景，難不成那里真的是黑社會大本營？那他們一直跟黑社會比鄰而居，真的是太危險了！

    “大家都呆在這里，別出門，要不了多久就結束了，到時候會給大家補償的。”大宇大聲開口，他們這次的行動非常隱秘，這些武警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他們要做的是什么，就是為了不打草驚蛇，因此他們也沒辦法提前疏散了周圍的居民。

    王麗萍招呼了女工們找了凳子坐下來，自己卻來到了窗戶邊上。

    那間廠房離他們的工廠到底還有幾百米的距離，中間又有建筑擋著，王麗萍看不到具體情況，倒是聽到了不少爆炸聲，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聲音。

    就算是打仗，也就這個樣子了吧？

    不用干活了，一群人呆在小房間里聊天，還一起吃了武警帶來的盒飯，第二天的時候，而他們的廠長跟人談過以后，又表示這個月會給他們加獎金……

    王麗萍對于暫時失去自由這件事毫無怨言，等第二天從新聞上知道這么大的動靜竟然是打擊了一個大型恐怖組織以后，她更是覺得自己也當了一回英雄，而且還能讓她跟人談一輩子。

    不過，王麗萍大約一輩子也不知道，這場她在側面見到了的戰爭，到底有多么地激烈。

    天能會很厲害，但是面對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將他們團團圍住的正規部隊，以及隊伍里異能組的成員的時候，也都有了一種大勢已去的感覺。

    顧城的計劃很好，他們畢竟是在暗處，如果真的一切按照他的設計來，那么最后也許整個國家都會亂起來也說不定，可是，偏偏他們一開始對付了楚刃想讓異能組亂起來的計劃，就沒能成功，之后幾次雖然也讓異能組受到了打擊，但卻根本沒有傷及根本。

    異能組的人以及專門征調過來的特種兵是打前站的，過來的武警們，卻守住了附近的一大塊地方，于此同時，那些調查到的，可能跟天能會的人有關的官員也全都被抓了起來……

    這一天，整個江南官場都人人自危，大部分人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只有小部分知道異能者存在的人，以及被抓到的人，才知道真實原因。

    等到了第二天，這些人的擔憂倒是全都消失了，原來那些被抓走的官員都跟某個恐怖組織有關。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房間，房間里的床上，卻躺著一個受了傷的男人，而他這會兒，正在看著電視。

    電視里的主持人正在報道著國家摧毀了某個隱藏的恐怖組織的消息，一個記者站在廢墟里向人們解說著昨天的那場戰斗，畫面里，還有不少武警正在來來往往地抬著一箱箱的軍火。

    正是這個恐怖組織，之前在j省制造了上百起殺人案，正是這個恐怖組織，大肆販賣軍火造成了好幾場黑幫械斗，也是這個恐怖組織，挑動了民族矛盾……

    幸好，這一切都還來得及。

    戰斗已經結束，因為徐文要先去救治有生命危險的人的緣故，楚刃身上的傷口都只做了簡單的處理，用羊腸線縫起的傷口有些凹凸不平。

    躺在床上，楚刃摸著自己肚子上的傷口，不知道該松口氣還是傷心，倒是又想到了昨天的那場戰斗。

    昨晚異能組和天能會的戰斗異常激烈，因為朱淼這些異能組原本都已經退伍了的異能者，也全都參加了的緣故，他們從一開始就占據了上風，不過他到底還是有些擔心，就怕之前被俘虜了的石頭等人會成為人質。

    不過，誰也沒想到，楚名竟然會想辦法放了石頭，那時候，顧城也猜到出賣了天能會的人是誰了，當下抓住了楚名，就要威脅他們……

    “楚名，我算是小看你了。”顧城開口，雖然楚名身份特殊，但他之前并沒有懷疑對方，畢竟楚名和王柏平關系極好，這些年他得到的消息，其中不少還是楚名收集了給王柏平的，之前楚刃出事的時候楚名都沒什么表示，他原以為楚刃是將異能組的那些人恨到了骨子里的。

    “你做的過了。”被緊緊地抓著脖子，楚名的神情卻依舊非常淡然，他其實真的是想過在天能會終老的，但是顧城的想法太過偏激，行為也有些過分了。

    “什么叫過了？我過了？異能組難道就沒過分？徐秀兒是怎么死的？”顧城冷笑道，剛才楚刃和朱淼已經帶了人將他的手下都抓起來了，而他們這里既然已經暴露了，那么其他的那些人……

    楚名臉色一變，卻還是道：“你放棄吧，也能給他們留條活路。”他說著看向了顧城身后的一個通道，如今正從那里傳來了一些腳步聲。

    “會長，退路已經被封死了，實驗室的那些人也已經不在了！”揮舞著幾根藤蔓的常青帶著幾個異能者狼狽地來到了顧城身邊，他的身后跟著的，卻是的成浩帶著的手下。

    很顯然，顧城抓著楚名想要為自己的手下爭取時間，但卻沒能成功。

    常青身上照舊糾纏著不少藤蔓，其中還卷著一個人，正是不久前離開了異能組的王博士。對于一個沒有異能，常年從事科研活動的老人來說，被藤蔓裹挾著絕對是非常痛苦的，王柏平的臉色就異常蒼白，身上還有一些被勒出的傷口，而常青剛剛停下，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沒事吧？”楚名突然開口問道。

    王柏平咳了好一會兒，終于停下以后，才看向楚名：“你背叛我！”雖然他后悔了，也不滿顧城的某些做法，但這畢竟是延續了三十年的仇恨和執念。

    楚名沉默了，在這個空間里，一時間竟然只剩下了在場的人的呼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