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我是誰？

    我要做什么？

    當許纖纖一頭撞進血木之門的時候，只覺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灰暗了下去，以她的視覺能力，都是伸手不見五指。

    不...

    與其說是看不見東西，不如說是她周圍空無一物，沒有光線、沒有風、沒有人、沒有生物，只是漂浮在一個混沌深邃，沒有上下左右之分的世界里。

    小女孩全身輕飄飄的，像是在一片汪洋中游泳，連思維都開始變得遲鈍起來，連思考問題都要半天才反饋回來。

    “我還存在嗎...”許纖纖伸出自己的‘手’，已經是一片透明，還在不斷地淡化，“我難道死了？”

    她的聲音說出去后，一開始還有聲音傳來，隨后則是逐漸降低，然后細不可聞的消失了。

    身上的丹氣外殼早就四散分裂，只露出其中嬌小可愛的外表，但她的身體卻在飛速的消失著，逐漸透明、淡化，然后徹底消失在這片虛無的空間中。

    這里沒有光，沒有時間，沒有空間的意義，身體已經虛化，聲音不復存在，思維逐漸停滯，連呼吸都忘記該怎么去做。

    到了最后，許纖纖這個個體的概念，徹底消失。

    但就算處于這樣的狀態，許纖纖依然保持著自己的意識，哪怕她沒有了身體，沒有眼睛，沒有了鼻子，沒有耳朵。

    她聽不到，看不到，聞不到，感知不到，但依然在這混沌不堪的世界中漂浮著。——她已不再具備人形，而是一個兔子發夾，寄托著她的意識，保持著靈魂不滅。

    就這樣，許纖纖不知道自己漂浮了多久，仿佛是過了無數年，仿佛只是一瞬間，只是每次的思維反饋，都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才有一點反應。

    在這期間，小女孩忘記了一切，她忘記了自己的姓名，忘記了自己的年齡，忘記了自己的家人，忘記了經歷過的事情，一切的記憶和回憶，在漫長的漂浮中，已經化作了塵埃和灰燼，再也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她只剩下最為純粹的精神，受著發夾的保護，沒有徹底迷失消散，但同樣也被困在發夾里，出不去，也無法行動，只能呆呆的望著外面。

    因為在此刻，小女孩的意識看到了，在遠處閃過的一絲光線。

    她本該是看不見東西的，但卻確確實實‘看’到了。

    一絲血色的光線。

    猶如頭發絲那般纖細，同樣漂浮在混沌寂靜的虛空中，恒古不變。

    在看到那絲血光的瞬間，女孩那原本近乎枯寂的思維中，猛然迸發出一點智慧的火光，這點思維火光點燃了靈魂深處，那潛藏于最底下的渴望和貪婪。

    “我...要...得...到...它...”

    小女孩的意識近乎枯竭，哪怕只有五個字，思維的每次反饋，都仿佛隔了許久的時間。

    在她產生這種貪欲的時候，兔子發夾則是微微一顫，在虛無的空間里，閃爍起了淡紅色的光澤，開始迅速接近著那道血色的光線。

    就在這時候，許纖纖的意識接觸到那道血光之時，‘看’見了一面鏡子。

    ‘你看到了什么？’

    在心底的深處，一道無法分辨男女的聲音，猛然響了起來。

    在這面鏡子中，一頭羊身人面，腋下生眼，虎齒人手的兇獸，全身上下都冒著黑色的氣息，正猙獰而恐怖的盯著許纖纖，它扭曲著世界的每一處，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浩大。

    “我...我看到...”許纖纖的思維依然有些凝滯，但是隨著思維的迸發，卻是漸漸恢復了正常：猶豫著發出聲音：“我看到了一頭兇獸...好像是饕餮...”

    她雖不了解夏聯邦所有的上古傳說，但這種代表貪婪和暴食，鼎鼎有名的四兇之一，還是有些了解的。

    但隨后鏡中的畫面一閃，一只頭生羊角，面容猙獰，雙瞳猩紅，背生雙翼的恐怖惡魔，浮現在她的面前，對方周身堆砌著無數的金銀財寶，無數衣衫襤褸的門徒，跪在其下祈禱著財富和力量。

    ‘你看到了什么？’

    心底深處的那道聲音，又驟然響了起來。

    “我...我看到了...an（瑪蒙）...”

    許纖纖思索了許久，才緩緩地說道。

    瑪蒙在新約中出現，是代表金錢的化身，是邪惡的魔神，誘使人為財富互相殺戮。

    隨后鏡面之中，又閃爍了幾個不知名的物種，都是扭曲猙獰的模樣，許纖纖雖無法辨認，但是卻能感受到這些都是貪婪的化身。

    而在鏡面跳到最后的時候，之前的那些兇獸、惡魔一類的盡皆不見，只剩下一個精致甜美的小女孩，正微笑的看著許纖纖。

    “這是...”

    許纖纖的思維一頓，因為她在鏡面之中，看到的不是其他東西，而是她自己的模樣。

    清純甜美的外表，像是個精致的洋娃娃，可愛的眉眼彎彎，像是兩片月牙兒，紅潤的嘴唇輕輕抿著，鑲嵌在白皙如玉的臉蛋上，紅裙似血，長長的裙擺落在地上，褶皺層層疊疊的旋轉著，就像是一圈又一圈的圓環。

    特別是對方秀發上的兔子發夾，在此刻顯得尤為刺眼，一閃一閃著紅色的光澤。

    ‘從始自終，你看到不是其他的，本來就是你自己啊！’

    原本不分男女機械化的聲音，此時變得清脆甜膩起來，隨著鏡面中的血色蘿莉唇瓣的開闔，而發出揶揄的話語。

    ‘來吧...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鏡面中的血色蘿莉甜美一笑，有些柔弱的伸出手，‘與我融為一體吧...’

    “你是我...”許纖纖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情不自禁的將感知延伸過去，喃喃著：“我是你...你是我...我們本是一體...”

    ‘是啊...扭曲的心靈產生怪物，而我就是你內心深處，那無法抑制的怪物...’

    血色蘿莉笑容愈發甜美了，伸出手似乎想要觸碰許纖纖的靈魂。

    “怪物...”許纖纖本來都要觸碰到對方了，但此刻思維停頓了幾秒，不由讓她退后了幾步，透明的身形漸漸浮現出來，她皺起可愛的小眉頭：“但我不喜歡怪物...它們都好丑的...”

    ‘額...我這么可愛...不，是我們這么可愛，一點都不丑，難道你不喜歡嗎？’

    血色蘿莉雙眼垂落下血淚，似乎覺得被許纖纖嫌棄而難過，看上去十分詭異。

    蘿莉許看了一眼鏡子中的血色蘿莉，雙手環抱于胸前，做出思索狀，表情呆呆萌萌的，很是認真的搖了搖頭。

    “我是很可愛，但是...”

    “你不是。”

    說完這句話，許纖纖的身體重新凝成實質，她從秀發間摘下兔子發夾，用力的砸在血色鏡面上。

    ‘你...！’

    血色蘿莉看到許纖纖的舉動，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精致的大眼睛瞬間睜大。

    啪——

    血色鏡面瞬間碎裂，重新化作一絲血光，流入進許纖纖的眉心位置。

    然后在這一瞬間，重新恢復意識的蘿莉許，只覺得天旋地轉，這片虛無的世界，從她的所處位置開始坍塌毀滅。

    所有的一切，重新化作誕生之前的模樣。

    “啊！”

    小女孩下意識的慘叫一聲，然后張開了雙眼，她看了看四周的情況，不由從地上坐起來，拍了拍身后的灰塵。

    許纖纖站在原地，看了一眼身后開闔的血木之門，揉了揉有些酸澀的脖頸，輕聲自語著：“這算是發夾的反噬嗎...不過我又不傻子，早就防備著這一手了，這樣的誘惑沒有任何意義。”

    “我的本質是可愛，可不只是貪婪。”

    從當初被兔子發夾纏上，她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這東西果然不懷好意，居然想要融合替代她。——別看許同學大大咧咧，實際上比誰都小心謹慎。發夾幫助了她這么多，也從未有一天信任過。

    或者說，在許纖纖前世被殘忍殺害后，她就再也無法百分百相信任何東西了，不論是人還是事物。

    不過她倒是無法想象，真被融合了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真是一把雙刃劍，如果是強制性的，我還真沒轍。不過居然要經過我的同意，那你就再等幾輩子吧！”

    許纖纖表情沒有一如既往的愜意，而是凝重一片，她攤開左手，本該被她捏碎的兔子發夾，依然好整以暇的躺在上面。

    發夾上兔眼睛的紅光一閃，隨后迅速黯淡了下去。

    “早晚有一天，我會徹底支配你，甚至毀滅你。”

    而許纖纖眼中閃爍著紅光，搖了搖頭，重新將發夾別在秀發上，她眉心間浮現一朵精致的血色薔薇，猶如血液般鮮艷欲滴。

    小女孩看了一眼下方的木質螺旋階梯，表情淡漠，緩緩的往下走去。

    每走一步，就有一個小巧的腳印留下，腳印的凹陷處，從地面中溢出粘稠的血液。

    經過這次血之洗禮后，蘿莉許似乎又得到新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