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要挾
陸云舟作為使者,出使團一應事宜只有他才有權力拍板做主,因此殿內眾人便都紛紛看向陸云舟。 其中公子滿的眼神最是明亮,他對陸云舟的一切都似是十分好奇。 在眾人的注視下,陸云舟微微一笑,起身不卑不亢地行禮道:“外臣多謝君上厚贈,來而不往非禮也,外臣同樣有一件禮物要回贈君上!” 衛君眼中閃過意外之色,面上卻是不動神色,笑呵呵地道:“齊使者實在太氣了,孤何德何能,得蒙上國使者垂愛,特意費心準備了厚禮,孤真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陸云舟伸手一揮,在肖月潭等人詭異的目光中,昆胡這巨漢帶著兩名親衛,一人押著一名刺俘虜走到了偏殿中央。 三名俘虜目光躲閃,唯唯諾諾,在三名親衛的推搡下跪在了偏殿中央的地板上。 琴清明眸微斂,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場面,她的腦海中回想起了兩日前陸云舟在船上對她說過的話: “琴姑娘,兩日后便能到達衛都濮陽城,這衛君如此自私可恨,想不想狠狠地欺負他一下” 琴清看了一眼上方的衛君,此人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城府極深,執禮甚恭,表面上看絲毫也沒有暴君之相。但正如同會叫的狗不咬人一樣,往往笑面虎才是那個背后捅刀最狠的人。 琴清的心中泛起了擔憂之情,衛國雖弱,此刻眾人卻畢竟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她不知陸云舟究竟要做什么,也難免心憂陸云舟在“狠狠地欺負完衛君后”最終能否全身而退。 成松看著三名俘虜被押出來,眼皮一跳,開始進入緊張戒備的狀態。 韓竭的眼神同樣凝重了起來,悄然把手按在了劍柄上。 而肖月潭卻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笑瞇瞇地看戲。 韓非卻是苦笑一聲,頗有些無奈地看了陸云舟一眼。 公子滿眼神靈動,偏殿內氣氛的詭異,眾人的反應,這一切都落在了聰慧敏感的公子滿的眼中,他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收起探究的目光,頗有些戒備地看著陸云舟。 陸云舟張開雙臂,雙手一攏,深深一禮,認真地道:“回稟君上,按照我等的行程,本該在兩日前便抵達濮陽城,之所以耽誤了兩日,正是為了準備這份大禮贈予君上。” 說著展開一臂,攤開手掌,伸手示意了一下地上跪著的三名俘虜。 衛君眸光一動,他其實早就注意到了親衛押著的這三個俘虜,但礙于情面和齊國的威勢,之前忍住了沒有多問。 一向養氣功夫極佳的衛君,心中雖波濤起伏,面上卻仍是一片平和,并未流露出任何不對勁之色,反而似是十分訝異地詢問道:“原來這三名壯士便是禮物?齊使者精心準備了兩日,莫非是這三位壯士身負甚么奇特之技?” 陸云舟笑瞇瞇地說道:“君上真是獨具慧眼,世人大多口是心非、口蜜腹劍、言辭虛偽,而此三人卻恰恰相反,他們三人身上有一種特異功能,與世人恰恰相反,他們在任何情況下,只會說真話,不會說謊話!君上若是感興趣,不妨親自一試!” 衛君終于有些驚訝了,他實在摸不透陸云舟的路子,他沉吟片刻,將目光移到三名俘虜的身上,問道:“既然如此,孤便問一問三位壯士,爾等是何身份?” 這問題問的很有水平,衛君自然不相信陸云舟真的只想給他呈現什么“說真話表演”,但既然陸云舟這么說了,衛君便也接受了,順水推舟地通過詢問三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試探陸云舟的用意。 陸云舟目光微斂,絲毫沒有動容,淡然自若地站在原地。 出使團眾人皆有些擔憂地看向地上跪著的三名俘虜。 在眾目睽睽中,三名俘虜卻是一齊趴伏在了地板上,齊聲回答道:“小人是君上的走狗!” 這一聲回答又響亮又干脆,把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 琴清愣了一下,隨即心中暗自佩服陸云舟,感嘆他準備如此充分。 地上三名俘虜自稱是衛君的走狗,在衛君看來,只會覺得他們三人已經自知被作為禮物贈送給了衛君,但在出使團在眾人看來,這個回答,卻是俘虜在大庭廣眾之下當眾招認他們是衛君派出的刺! 這三名俘虜自然不是衛君所派的,而是圖先潑給衛君的臟水。 但陸云舟現在卻正是要視而不見,借著圖先的東風來一招順水推舟了! 只是琴清到現在為止,還是不太明白,陸云舟順水推舟,順勢把臟水潑在衛君身上,究竟是為了什么? 衛君微微怔愣了一下,在衛君看來,地上這三人,多半是齊國送來監督自己的人,他們既然已經被贈送給自己,此刻回答是自己的人,卻也沒有什么問題。 對于衛君而言,齊國派來幾個監督他的人,他不但不會有任何意見,反而會舉雙手贊成,并且歡天喜地地歡迎這三人來監督自己。 只因齊國既然都派人監督衛國了,自然便代表了齊國不會主動來攻打衛國,反而是一種變相的結交,這對被動弱小的衛國而言,絕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至于被監督的情況下,衛君會因此而沒有秘密? 衛君對此毫不在意,對于一個弱國的國君而言,需要什么秘密了?他最需要的是活下去,他需要的是在有生之年能繼續享受榮華富貴,而不是淪為一個空有骨氣、沒有活路的亡國之君! 衛君心里已然接受了這三個壯漢,微微一頷首,便不打算繼續問下去了,正打算正式收下這三人,一旁的公子滿卻是躍躍欲試地站了起來,好奇地目光打量著地上三名壯漢。 公子滿問道:“你們三個人,除了會說真話,還有其他什么本領?” 在陸云舟帶著深意的笑容下,三名俘虜齊聲回答道:“小人是刺,可以替君上刺殺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 此言一出,公子滿失聲驚呼道:“你們說什么?” 衛君也忽地嚇了一跳,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轉折,一時之間似是有些接受不了,驚愕地看向垂手而立,一派云淡風輕的陸云舟。 公子滿有些不知所措地后退了一步,同樣震驚地看向陸云舟。 衛君的臉色終于變了,有些緊張地問道:“齊使者,這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陸云舟面上表現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訝然道:“君上何以竟來問外臣?此三人可是君上的走狗,外臣對他們可不熟悉!” 衛君既驚愕且疑惑地看了仍舊十分淡定的陸云舟一眼,心中升出了十分不妙的預感,他的念頭同樣轉得很快,此刻已經覺察出此事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簡單了。 思來想去,衛君勉強按捺下心中的惶恐,強顏歡笑道:“原來如此,齊使者的禮物孤十分喜愛,孤便厚顏收下了!” 說著便要立即命人將這三個燙手山芋帶下去,試圖以此來中止事情的發展。 陸云舟卻是搶著立即拱手道:“君上滿意便好!” 然后轉向三名俘虜,提醒道:“你們三個,還不謝恩?” 三名俘虜一個激靈,連忙趴伏在地上,齊聲道:“小人慚愧,此次刺殺行動失敗,不敢乞求恩賞,請君上責罰小人!” 衛君的臉上露出了極度驚愕不安的神情。 陸云舟連忙在一旁拱手道:“君上開恩,這三人刺殺行動之所以會失敗,那完全是因為外臣的緣故,外臣念著他們對君上忠心耿耿,想著君上費盡心血培養出來這些刺,心中實在不忍,便將他們送還了回來,人歸原主!” 衛君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坐立不安地勉強回答道:“齊使者此言何意?孤聽不明白!” 陸云舟十分驚訝地直視著衛君,拱手道:“君上不明白?君上派刺來刺殺外臣,外臣僥幸未死,君上可感到失落?” 此言一出,衛君頓時驚得臉青唇白,公子滿又驚又怒道:“你胡說,我父君平白無故地,為何要派刺刺殺你們?” 陸云舟微微一笑,從座位后走出,站在三名俘虜的一側,忽地厲聲質問道:“現在衛君就在你們的面前,都給我老實回答,兩日前的夜晚,你們在做什么?” 那三名俘虜惶恐地趴伏在地,齊聲回答道:“小人跟隨管中邪參與了刺殺行動!” 陸云舟并成劍指,指著三名俘虜道:“你們刺殺的目標是何人?” 一名俘虜回答道:“小人該死,刺殺的目標正是使者團的諸位大人們!” 陸云舟前迫一步,疾言厲色道:“是何人指使你們來刺殺本使者,阻撓本使者的出使任務的,幕后之人莫非是存心藐視我大齊國威?” 三名俘虜渾身顫抖,一齊回答道:“是衛君指使了管中邪和我等!” 此言一出,衛君驚得一張臉頓時煞白了起來,顫抖著扶住了席位,幾乎坐不住。 衛國國衛君面對大國一向都是謹小慎微的,又何曾碰到過如此可怕的指控! 衛國的國勢實在太弱,一旦齊國真的認定了這個指控,借此借口發兵討伐,只怕衛國隨時會陷入傾覆之危! 公子滿又驚又怒,騰地一下從位子上站起,指著地上的俘虜道:“混帳!爾等小人竟敢空口說瞎話,污蔑我父君,究竟居心何在?” 三名俘虜連忙向著公子滿的方向磕頭如搗蒜:“小人罪該萬死,實在扛不住審訊,只能說實話了!” 公子滿急得直跺腳,一張稚嫩的小臉漲得通紅,連忙轉向了陸云舟,極力分辨道:“使者大人明鑒,照劍齋此人雖是衛人,卻一向不受父君招攬,何況他不是死在了齊國嗎?或許管中邪的此次行動,只是在尋私仇!這些刺被抓之后,定是自知不能免罪,便故意將臟水潑在了我們衛國頭上!” 衛君連忙起身走了下來,苦笑連連地行禮道:“孤一向待貴國有如父母之邦,孤可指天發誓,絕對沒有派人刺殺過齊使者,此事背后一定另有陰謀,還請齊使者千萬勿要相信小人的污蔑之言,反而教真正的幕后黑手得逞!” 見衛君走了下來,出使團的其他人也紛紛站起了身,看著衛君面對指責,態度卻仍舊恭順,難免都有些佩服衛君的忍耐功力,但同時又難免擔心陸云舟將衛君逼急了狗急跳墻! 齊國無論如何強勢,衛國無論如何弱但此刻眾人尚在衛國的地盤上,卻是個不爭的事實! 如果衛君當真感受到了亡國的危機,未必不會為了保全自己的國家,避免消息傳回齊國而鋌而走險,冒險殺人滅口,最后想辦法掩蓋!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陸云舟卻是忽地一笑,深深地看了衛君一眼,拱手道:“君上莫要緊張,外臣亦是感到此事頗有些蹊蹺,因此先讓傳送消息的使者先回到齊境等候我的指令,若是外臣當真完全信了刺的招供,自然會直接將遭遇刺殺的消息傳回臨淄給田相,今日又何必特意找君上求證呢?” 在場大都是聰明人,陸云舟的言下之意,簡直太明顯不過了,他指明了信使在齊境等候他的指令,這根本就是在裸地要挾衛君。 既然信使已經在齊境內待命,那么衛君不但不能動在場的任何人,反而要盡可能地討好陸云舟,否則一旦消息傳回臨淄,到了田單的手里,田單才不會管你衛國清不清白,這根本就是一個現成的發兵借口! 此等要挾之言一出,偏殿內的氣氛卻反而一松。 雖是要挾,但陸云舟卻已然給此事提供了商榷回旋的余地! 衛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身體晃了晃,差點站不穩,在公子滿的攙扶下,稍稍定了定神。 衛君是何等聰明之人,陸云舟的言下之意他如何聽不懂,此刻一點就透,連忙對著陸云舟深深一拜,感激不已地道:“多謝齊使者的信任,齊使者保全我衛國的大恩大德,孤銘感五內,必有重謝奉上!” 公子滿有些不知所措地面對著突如其來的轉變,見自己的父君都在行禮,便也連忙在旁一同行禮。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