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臟水
“二王子殿下,我在來的路上,就已經(jīng)仔細(xì)想過了,其實方法很簡單,我們只需要在現(xiàn)有的傳言之中,再添一點料就可以了!” 解子元的目光中盡是復(fù)仇的快意,獰笑著說道。 田建似乎興趣缺缺,面無表情道:“什么料?” “我們只要也派人出去,散布這樣的謠言--”解子元y笑一聲:“只要讓舉國百姓都私下議論--如果齊雨成為我們齊國的丞相,齊國的百姓就可以生活的更好,齊國也會變得更加強大!這樣就可以了!” “什么?”田建一驚,不自覺地將瞳孔放大,“難道你想要挑撥齊雨和田相之間的關(guān)系,借田相的手對付齊雨?” 解子元有些緊張地看著田建,極力勸說道:“如此一來,沒人會想到是我們干的,更何況在齊國,能夠有能力對付齊家的,也就只有田相了!” 田建沉默了片刻,搖頭嘆息道:“齊雨雖然是齊家人,但是他現(xiàn)在畢竟只是一個沒有官職,沒有勢力的稷下學(xué)生,如果田相忌憚他,他不僅仕途無望,而且必死無疑……” 田建閉上雙目,似在思索掙扎,過了良久,才開口道:“子元,我不知道你和齊雨之間到底有怎樣的矛盾,但是齊雨是我齊國的英才,等田相老去之后,或許齊國還需要靠他來支撐,你想要用這種手段毀了他,很抱歉……我不能同意!”田建的雙目睜開,看向解子元的眼神中暗藏著一絲痛惜,“今日你說的話,我會當(dāng)作沒有聽過,你走吧!” “不,殿下,你想的太簡單了……”解子元低下了頭,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子元與齊雨為難,并非是因為私怨,而正是為了我們大齊!也是為了殿下和大王!殿下,你深居宮中,卻是不知道齊家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田建皺起了眉頭,看向解子元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滿:“子元,我認(rèn)識你并非一日了,你在我面前,是沒有秘密的!你今日的狀態(tài)不好,我可以諒解,但是,這并不代表,你可以蒙蔽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累了,不想聽你繼續(xù)抹黑齊家,你退下吧!” “殿下!”解子元猛地抬頭,帶著對陸云舟深切的痛恨,拋開了心底最后一絲惶恐,目光直視田建,大聲說道:“子元今日為了我大齊,在殿下面前直言進諫,雖死無憾!殿下可知去年歲饑之時,各地的流民四處逃竄,大批難民曾涌到臨淄城下,田相當(dāng)時為了不讓難民擾亂城中治安,曾命令城防軍將難民拒之于城外,但殿下可知道,在這個時候,齊家做了什么嗎?他們將族內(nèi)的糧倉打開,盡數(shù)施舍于城外流民,這才使那些流民撐到了魯國的糧食送來的時候!那些難民因此對齊家的感恩戴德,奉若神明,四處傳頌齊家的賢名……殿下!這些年來,齊家時不時地就會對百姓布施一些小恩小惠,你知道他們在效仿何人嗎?齊家效仿的,正是殿下的祖先--曾經(jīng)齊國的田氏家族啊!” “放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還不住嘴!”田建猛地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伸手指著解子元,指尖微微發(fā)顫,“你竟敢在背后議論王族先祖的是非!你可知道,就憑你今日說的這一番話,若是傳了出去,傳到父王和田相的耳中,就足以讓你們解氏一族亡族滅種!” 齊國的國君,原本并非是現(xiàn)在的媯姓田氏一族,而是姜太公的后代,姜姓呂氏一族。田氏的先祖陳完,原本是陳厲公媯躍之子,是陳國的流亡公子,因政治傾軋而逃奔齊國,被當(dāng)時的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收留,并且授予了掌管百工的工正一職。從此陳完的后代就在齊國扎根了下來,并且改姓田氏,因此陳完也叫做田完,是齊國媯姓田氏宗族的始祖。 田氏自陳完之后,就不斷地施惠于百姓,拉攏民心。田氏借給百姓的糧食,用大斗借出,卻用小斗回收;對呂氏公族中沒有獲得爵位俸祿的公子、公孫雪中送炭,厚加結(jié)交!因此田氏一族逐步取得了呂氏公族和齊國百姓的擁護,舉國百姓心向田氏,歸之如流水,使田氏家族的實力日益強大。自陳完之后,田氏一族在傳到第五代的時候,就已經(jīng)掌控了齊國國政;而在第八代的時候,則上演了一幕“田氏代齊”的劃時代的歷史大劇!從此田氏一族驅(qū)逐了姜太公的后人,成為了齊國新的王族! 而“田氏代齊”這一事件,也和“三家分晉”這一同樣劃時代的驚天大事件一起,共同成為了后世區(qū)分春秋時期和戰(zhàn)國時期的歷史分界線,將春秋戰(zhàn)國五百多年的歷史劃分為兩個階段,是春秋戰(zhàn)國歷史中承上啟下的標(biāo)志性的大事件,為青史所銘記! 而正因為田氏一族是篡位得來的齊國王位,因此對于自己一族的過往諱莫如深,歷代齊王都嚴(yán)令國內(nèi)百姓不得議論此事,私自議論者以抄家滅族論處! 面對田建的雷霆震怒,解子元此刻只感到他的心、肝、脾、肺、腎--全身上下都在恐懼地顫抖,但是-- “成功失敗只在此一舉!” 解子元猛地壓下心頭深深地恐慌之情,目光堅定的直視田建,大聲道:“殿下!晏嬰曾經(jīng)預(yù)言:‘齊政卒歸田氏。田氏雖無……以公權(quán)私,有德于民,民愛之。’而子元不才,今日也在此作出同樣的預(yù)言:齊家擅施小恩小德于民,欲裹挾民心以窺伺大位,百姓不知其心險惡,皆愛之,頌之,擁護之!若齊家一日不滅,田氏危矣!齊政卒歸齊氏矣!” “你!”田建指著解子元,驚得竟一時說不出話了,良久,田建把手放下,頹然坐倒,看向曾經(jīng)好友的目光中,不再帶著探究,而是帶著深深的疲憊,仿佛失去了神采。 “呵呵……”田建嘲諷似地苦笑一聲,道:“晏嬰的那句話,你為何偏偏隱去二字不提?原話難道不是:‘田氏雖無大德,以公權(quán)私,有德于民,民愛之’嗎?” 解子元謙卑地將頭底下,躬身道:“媯姓田氏一族代替失德的姜姓呂氏一族,乃受命于天!秉承天命,順應(yīng)人心,更有周天子親口加封,毫無疑問,媯姓田氏一族自當(dāng)有大德于世間!晏嬰無知妄言,子元不敢復(fù)述!” 田建啞然,看向解子元的目光中,多了一抹荒唐的意味:“如今連晏子在你眼里,都已經(jīng)是一個無知之人了,我這區(qū)區(qū)二王子的話,想必你也是不放在心上的……子元,我收回之前的那句話,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看不透你了……” “殿下!”解子元的眼中,終于有了一絲真情流露:“殿下對子元的親近愛護,子元豈會不知,但子元此番言語,句句都是真心為了齊國,為了二王子殿下而發(fā)啊!殿下你想,如果田相對齊家生起了猜忌之心,出手對付齊家,那么齊家一定會奮起反抗!齊家背靠東萊人,又握有南疆十萬大軍的兵權(quán),以齊家的實力,田相與之相搏,必然兩敗俱傷,這樣的結(jié)果,也是一直受到田相壓制,毫無權(quán)威的大王心中所盼望的啊!而田相一向都是太子殿下的支持者,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旦田相實力受損,太子必然也會受到牽連!大王一向心中更加喜愛殿下,而非那草包無能的太子,到了那時,田相的威勢江河日下,這太子之位,自然就是殿下的囊中之物了!” 田建一怔,不再言語,良久,方才嘆息一聲,從懷中掏出了一枚令牌,甩手扔給解子元,道:“罷了,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只是切記不要留下任何把柄!” 解子元連忙伸手接過令牌,心中大喜,拱手深深一禮,肅容道:“殿下請放心,子元定然不負(fù)殿下厚望!子元告退!” 田建輕聲道:“去吧!” 大殿外風(fēng)雨蕭瑟,夜色凄迷,解子元卻毫不在意那劈頭蓋臉打來的豆大雨點,轉(zhuǎn)身走出大殿,一臉興奮地扎入雨幕中,很快就模糊了身影…… “柔jiejie一定是我的!齊雨,等你成為一條喪家之犬的那一天,我會親眼看著你狼狽逃竄的樣子!” 看著解子元志得意滿,匆匆離去背影,很快融入大殿外深沉的夜色中,消失不見,田建臉上現(xiàn)出寂寥之色,深深地嘆息一聲。 “若是成功……自然甚好!只是……若是失敗,只怕齊國從此就要陷入內(nèi)亂之中了……我,會成為齊國的罪人嗎?但是……子元,你可知道我身邊并不缺乏謀臣策士,缺的只是……真心對待我的朋友罷了……” 人心,若是變了,可還會回轉(zhuǎn)? … … 歌樂殿堂。 燭火“嗤嗤”地燃燒跳躍,光影明滅不定,陸云舟忽然驚醒-- “……怎么回事?我竟然真的睡著了……是今天太累了嗎?” 陸云舟回想剛才聽到的黑衣刺的對話,這才想起,他是在他們的對話結(jié)束之后,又聽了一會動靜,想聽聽會不會有人再折返回來,說點別的,然后才在這過程中不知不覺睡著的…… 陸云舟坐起身子,發(fā)現(xiàn)身上披著的一條白綢披風(fēng)正自滑落,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歐陽馨月正一臉笑容地看著自己。 “齊公子,方才睡得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