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預(yù)備回家，”唐恬道，“傅相答應(yīng)了我，同圣皇討一張赦令，至多在廷獄呆五日。”

    裴秀招手，“過來。”

    唐恬擲下東西，走過去俯身道，“怎么？”

    “別弄了。”裴秀道，“不夠晦氣的，明日走時，都扔了便是。”

    “哥哥真奢侈。”唐恬說完，亦覺有理，張臂抱住他，下巴支在他肩上，“咱們從這里出去就走，從京水河出京，坐船去江南。”

    裴秀久久道，“為何要坐船？”

    “馬車太顛簸，哥哥病著，坐船平穩(wěn)，路上好生養(yǎng)病。”唐恬手掌撫過他的脖頸，“哥哥如今，話都沒氣力說，倒把我悶得緊。”

    裴秀張一張口，“我不是——”

    “不是什么？”唐恬挽著眉毛，“哥哥不是沒氣力說話，而是不想同我說話？”

    裴秀將她扯到身前，上半身一傾，埋在她懷中，久久念一聲，“唐恬。”

    唐恬手掌輕輕撫過他脊背。

    裴秀低聲道，“我想吃小楊燒餅。”

    “走啊，我?guī)Ц绺缛ァ！?/br>
    “好歹是奉旨羈押廷獄，怎能到處亂走？”裴秀仰起臉，“你去買吧，晚間我們一同吃。”

    唐恬轉(zhuǎn)念一想，余山偏遠(yuǎn)，離中京尚有一個時辰奔波，倒不如自己走一趟，欣然道，“我這便去，哥哥等我。”把火盆提近一些，囑咐道，“哥哥閉上眼睛睡一覺，醒來時我便回來啦。”

    合上門走了。

    裴秀望著緊閉的門扉發(fā)怔，唐恬一走，滿室空寂漸漸凝作實體，是一匹怪獸，齜著牙向他兇猛撲將過來，混亂中有人喋喋怪笑，“死在這里也沒人知道。”

    裴秀強(qiáng)忍心悸，同它對視。

    ……

    房門自外打開，唐恬探頭入內(nèi)，指一指案上一只紙盒，“那里有糖漬的梅子，哥哥吃一點兒。”

    怪獸被唐恬生生一沖，軀體扭曲融化，尖聲怪叫。

    裴秀激跳的心平靜下來，緩緩抬頭，凝視唐恬。

    唐恬笑著看他，“哥哥？”

    怪獸尖叫著煙銷云散，陽光重新透了進(jìn)來。裴秀翹起嘴角，“唐恬，你把我當(dāng)小孩子嗎？”

    唐恬撲哧一笑，合上門跑走了。她一路下了余山，打馬回中京，買了燒餅再回余山時，已經(jīng)是過午時分，勉強(qiáng)算蹭上了午飯。

    剛到山腳，迎面遇上獄監(jiān)急沖沖出來。唐恬點一點頭，自顧自往山上跑。

    “姑娘！”

    唐恬回頭。

    “姑娘尋中臺嗎？”

    “對。”唐恬急著走，腳下不停。

    獄監(jiān)叫一嗓子，“中臺失蹤了！”

    “什么？”唐恬止步，回頭道，“你什么意思？”

    獄監(jiān)糾結(jié)一時，豁出去道，“傅相讓瞞著姑娘，這個怎么瞞得住？姑娘別上去了。中臺為匪人所劫，掉下落星臺，此時余山上下守衛(wèi)盡數(shù)趕往山下，往余山谷中搜尋中臺下落。”

    唐恬一聽“掉下落星臺”五個字，兩眼生生一黑，后面便什么也沒聽見，好一時耳畔嗡鳴噪音消失，“你說什么？”

    獄監(jiān)囁嚅著又說一遍，小心道，“廷獄一眾守衛(wèi)已經(jīng)搜遍余山山谷，沒看見人，說不定在阻在山樹之間，尚有生機(jī)。”

    唐恬腦中嗡嗡作響，好半日反應(yīng)不過來，“怎么會掉下落星臺？”

    獄監(jiān)道，“為匪人所劫——”

    “什么匪人能闖廷獄？”唐恬大怒，“你們守衛(wèi)是吃干飯的嗎？”

    獄監(jiān)頓足，“不知是何處來人，中臺偏生要單獨見他，還屏退了所有侍從。中臺同他說了一頓飯工夫，那匪人突然狂性大發(fā)，劫持中臺往落星臺跑。我們一群人追上去，只看見那廝發(fā)瘋拉著中臺跳下去。”

    唐恬渾身如浸冰雪，“那人什么模樣？”

    “是一條大漢，滿面胡須，武藝極是高強(qiáng)。”

    唐恬道，“為什么偏要見他？”她百思不得其解，惶惶然道，“究竟是為了什么啊……”

    一名守衛(wèi)從山路小跑過來，向獄監(jiān)高聲大叫，“監(jiān)長，找到了！”

    二人齊齊轉(zhuǎn)身。

    守衛(wèi)道，“輝哥派了十來個人綁著繩子下去，發(fā)現(xiàn)落星臺絕壁上，有一條極其隱秘的通道！”

    “通向哪里？”

    唐恬心念電轉(zhuǎn)，喝命獄監(jiān)，“先不用問通向哪里，立刻傳信傅相，命各地衙守即刻關(guān)防戒嚴(yán)，嚴(yán)查出京人等。此人既已劫持中臺，必定尋機(jī)出京！”

    獄監(jiān)一怔。

    “還不快去！”

    “是！”獄監(jiān)一路小跑走了。

    唐恬命那守衛(wèi)，“帶我去通道處！”

    二人一路飛奔上山，到得落星臺崖邊，已有許多人圍在那里。唐恬斥一聲“讓開”，欺到崖邊，果然垂著幼兒手臂粗的麻繩，不時晃動，應(yīng)有人在下邊。

    守衛(wèi)道，“等繩上人下去，姑娘可綁著這個下去看看。”

    唐恬皺眉看一時，等不及繩索，緊一緊束腰，自己攀巖而下，攀下丈余時，不遠(yuǎn)一處探出的枯枝上一小片破碎的衣襟。唐恬伸手取下，衣料紋理，是裴秀墨色官服樣式——裴秀養(yǎng)病期間莫說正裝官服，便連外裳也不大穿，每日里只是家常棉袍度日。今日為了見唐鳳年，想是特意整衣束冠，卻落得這種下場。

    唐恬心中大慟，將那塊碎片塞入襟口。攀援而下，足足下了十余丈，果然在樹枝隱秘處找到一處洞口——若非早知此處有洞，尋常經(jīng)過，全無可能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