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變心(二)
應(yīng)著姒洛的意思,姜如笙每日皆會前往鳳棲殿探望伏宸,更換不同清香益于傷口愈合的草木,淡淡藥香氤氳在草木間經(jīng)泛上些絲絲甜氣。 姒洛許久未曾安眠,精神有些不佳,整個寢室便順理成章成了兩個人的空間。 伏宸桃眸含笑靜靜瞧著姜如笙將湯藥徐徐吹涼了些,藥匙緩緩遞到他前頭,伏宸唇角揚起肆然的弧度,“你心里終究還是有我的。” 四下無人可這里終歸是鳳棲殿,姜如笙心中害怕,便慌慌止了他,“公子此言真是折煞本宮了,平日里夫人……”話還沒說完,就被伏宸一聲微微發(fā)涼的嘆息止住了。 伏宸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躺在榻上,“當(dāng)初空山中箭時,我雖在生死邊緣掙扎著,卻總驀然想起倘若我果真不在了,如笙定會暗自傷心許久,她會悔恨我生的時候沒能完成我的夙愿回應(yīng)我的愛慕,我就想啊,如笙一滴淚定是比這身上的一支箭還要叫我心痛萬倍,這才逼著自己睜開眼睛,可如今醒來卻發(fā)覺夢一場。”說罷,便又添上了些百轉(zhuǎn)千回的嘆息,“還不如死在想象中來的解脫。” 姜如笙聽他這般喪氣,有些急了,“休要胡說。” 伏宸聽她這般著急便又側(cè)頭朝她笑了,俊美容顏生得妖治,雖是病著那咧嘴一笑還是炫得人睜不開眼,“我是那燦爛的向日葵,你是那沉默的九里香,既然我的愛慕有了結(jié)果,如笙為何不回應(yīng)我?你可知我等得有多苦。” 姜如笙眸中漸漸暈起了淚光,她面上染上姣好的緋紅卻驀然笑了,“你絕色無雙滿腹經(jīng)綸,天下的女子任你采摘,卻為何是我?” 伏宸便隱了面上的華美輕浮,伸出手將她的手環(huán)住,兩人握著那琉璃藥盞第一次挨得這樣近,姜如笙聞見他身上隱隱藥香之外那萬千繁華的香氣,心中一動,便聽他道,“弱水三千,我便溺在你這一瓢之中,或生或死都聽你的,我向來風(fēng)流慣了,從不輕信命運天意,卻是見你那一面開始,我只想將你擁進懷中,護你愛你寵你,將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捧在你面前,這樣熱切的話你愿意相信,皆出自我真心嗎?” 若是之前她未嘗情愛,只覺這話酸澀得很,可如今,她熱淚盈眶,“可我是殷商王城的妃子,你是王族至親的血脈,我們的身份注定山海之間,遙遙相望。” “那又如何?你不愛他,我便有的是辦法帶你走,歸隱山林亦或是浪跡天涯,只要你想我們便隨便去哪里。” 姜如笙一時錯愕,竟不知他為他們的以后想了這樣遙遠。 手中的藥盞被緩緩放下,伏宸緩緩升起手指尖輕輕觸著姜如笙的臉頰,曾細細描繪的容顏美面如今近在咫尺,桃花眼似是沾染了落雨一般微微濕著,“如笙,說一句喜歡我可好?只那一句,我會記得一生。” 星光珠簾點點蕩起悅耳的聲響,清風(fēng)吹拂著寢室內(nèi)淡淡草香飛旋到庭院中,日光爛漫流淌在萬木蔥郁之中,又復(fù)而順著風(fēng)照耀進溫木板上,蒸騰出溫木特有的香氣,在這馥郁清香萬種氣味交錯的空間中,姜如笙笑了。 嬌美的女子笑得仍是羞怯,映在姣好日光中卻發(fā)亮一般格外耀眼,好似翠玉頭冠鑲嵌的海域明珠,純粹潔凈,無暇似雪,那平生以來最開懷的笑意閃耀在鳳棲殿溫潤如玉的淺色木槿和一株株翠綠明碧的草木中,像一陣縹緲如紗的青煙,舒展如云。 那便是她送給他的九里香一般沉默無聲的回應(yīng)了。 外頭傳來一陣聲響,兩人好似受了驚鳥兒一般慌忙將緊握的兩只手松開,姒洛身后跟著星月和柑醫(yī)師從正廳緩緩走進來,姜如笙這才想起了今日該為伏宸的傷口換些新鮮的藥汁紗布了,她從榻上起身,為柑醫(yī)師讓開位置,站在一旁瞧著伏宸身上沁出淡淡血色的紗布,心中只覺刺痛。 一旁伺候的下人手上托著清水銅盆,另一個將沾濕的錦絲帕遞給柑醫(yī)師一邊擦拭伏宸傷口處的污血。 柑手上方為伏宸換下來帶血的紗布便如往常一般放進了清水銅盆中,觸目驚心的紅一觸著水便蔓延了一大片,姜如笙心中不忍看見伏宸后背的傷口便索性將目光移開,望著正一直在榻前細心照料的姒洛身上。 她的精神還是不濟,自受著伏宸中箭的消息便從未安穩(wěn)睡過一個好覺,近些時候縱然醫(yī)師告知她伏宸已經(jīng)脫離危險,只等靜靜等待傷口愈合便可康復(fù),可姒洛仍是憂心,傷口潰爛一般的事由再次發(fā)生,縱然休息也總是睡不安穩(wěn)。 此時便強撐著精神陪在伏宸榻前,瞧著柑將寒雪草研成的藥汁細細蓋在傷口處,紗布層層將其包裹,她才緩緩起身有些虛浮踉蹌,姜如笙瞧著她面色不好,應(yīng)是疲勞太過,上前一步方要扶她卻見姒洛下意識用手扶額,頭上插的鳳鸞金步搖張開的羽翼精工細作卻在此刻變成了尖利的利器,將姒洛的手指刺破。 鮮紅的血珠幾乎是一瞬間便沁出來,自蔥白的手指尖冷然垂落,“滴答”一聲滴進了銅盆中,醫(yī)師與下人們皆過去扶她,姜如笙卻立在原地瞧著銅盆中那原就淌滿了伏宸鮮血的一汪水承接了姒洛一滴血珠之后,緩緩相融了。 事情只在發(fā)生在微妙的一瞬間,那邊姒洛似是暈倒了一眾人便慌亂起來,混亂之中不知誰將那盆水打落在地,汪洋鮮紅的水蕩漾著流動到姜如笙腳下。 一樣妖治魅惑的面容,過分疼愛與關(guān)懷,比母親還在意的伏宸婚事,一章一章一幕一幕在姜如笙腦海中回旋,轟然在腦海中炸開,好似祭祀臺上被尖刀狠狠割開血rou,那骨rou分離的聲音在姜如笙耳邊無限放大。 頓時頭暈?zāi)垦#静环€(wěn),她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尋伏宸的身影,卻只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身后百草慌忙扶著她,“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霍然間,眼前一黑,便再也聽不得任何聲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