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寵幸
明月高懸綴著周身朗星璀璨,濃重夜幕暗得深沉,饒是如此良辰時分,卻徒然生出幾分凄涼顏色。 青鸞殿內(nèi)四處飄著濃重刺鼻的蒜味,為著防止婦好的病傳染,草藥閣便將大蒜搗碎了與清水兌在一起,庭院花草香早就被熏蓋過去,深深吸上一口氣只覺得辣眼睛。 甄意服侍著婦好躺靠在軟榻錦墊上,婦好目光微怔望著窗欞外頭茫茫無邊的夜色出神,那雙明眸清澈如水,似是暗中思索著,她整整昏迷睡了三天,醒來聽甄意說是明妃特意將家族中的醫(yī)師闕樓昭進(jìn)商宮,為她開了方子才救了她一命。 子賞的傷勢已無大礙,現(xiàn)留在驛站中養(yǎng)傷,武丁已經(jīng)派了最好的醫(yī)藥師過去救治,增添了這一路的兵將侍從,卻對那路刺客毫無線索。 婦好細(xì)細(xì)聽聞著甄意將她昏迷這些時日發(fā)生的事,只覺這一幕似曾相識,突然沖出來的一群刺客繼而消失無蹤,如同當(dāng)日武丁凱旋一般,遇刺之后無從查起,父親此去兇險在所難免,卻不想竟招致這一群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 眉頭微微皺起凝思,似是有什么千絲萬縷的暗絲編制出一張巨大的網(wǎng),悄悄靠近之前無聲無息,卻逼迫著網(wǎng)中的人壓抑一般難以呼吸,甄意瞧著婦好蒼白的臉色十分心疼,將她身邊的錦被掖了掖,“娘娘,吃了藥怎么不再睡一會兒?” 婦好不答,卻轉(zhuǎn)眼瞧著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閃著澄明的光,暗藏著一股許久未見的冷靜神態(tài),“大王最近在做什么?” 甄意被她這眼神看得一驚,自進(jìn)了商宮她便一直懨懨的,再沒見過她這一副肯打起精神的神色,現(xiàn)如今放在這等時分,卻叫人歡喜不起來,便重重嘆了一口氣,說話難免澀澀的,“大王今夜召幸了姜妃娘娘。” 夜色正深,大王身旁佳人在側(cè),這種時分便無法前去通報婦好醒來的消息。 婦好一聽淺淺皺了一瞬眉眼,她本來問得不是這些,而是武丁最近追查刺客的事有無進(jìn)展消息,卻聽得甄意說他的恩寵私事,甄意將那微微一皺的眉頭瞧在眼中,自覺說錯了話,以為婦好聽聞武丁召幸了其他妃子心中不悅了,便忙開口慰藉,“娘娘,大王雖召幸了其他王妃娘娘,卻不像寵愛您一般連著幾日恩寵不斷,先是召幸了明妃娘娘,第二天便召幸胥妃娘娘,今日才傳旨將姜妃娘娘召了過去。” 跳動的燈火在珠簾上映出璀璨光斑,隨著珠簾輕蕩微微晃進(jìn)婦好眼眸中,她自然不在意武丁召幸了哪位妃子,倒是她原以為胥莞也是同她一般不愿侍寢的,怎么如今肯了,“莞jiejie今日如何?” 甄意道,“胥妃娘娘侍寢后無甚變化,今日早上還如常過來探望娘娘,當(dāng)時您還沒醒來,胥妃娘娘坐了一些時辰才走的。” 婦好的嗓子似是有些干涸,心頭被猛地墜下一塊大石頭,繞著最柔軟的地方搖搖欲墜,繩頭發(fā)絲一般的細(xì)線拼勁力氣擋著石頭的墜落,她心頭涌起一股潮熱的暖意,險些將膜中的淚光催下來,不過是擔(dān)心明妃趁著自己掙若無防守的時候趁火打劫,胥莞才想憑著武丁的寵愛護(hù)她一時罷了,婦好眸中有些酸澀十分不舒服,轉(zhuǎn)眼仰頭望了望潑墨一般的夜色,“怎么今夜這樣黑,若是適應(yīng)了這樣無邊的暗色,該如何迎接明早的日光,甄意,你去將外邊的燈盞點上。” 甄意望了婦好幾眼,便點點頭走出去,借著正廳的燈臺將距離門口最近的兩盞琉璃宮燈引燃,五彩斑斕的光宛若化成翩躚的蝶隨著燈乍起縹緲而出,有些帶著彩色的光悄悄隱匿在夜色中,有些則披著五彩霞光映著火光飛撲進(jìn)去,將點點星光愈發(fā)熱烈起來。 一聲飛旋,阿蠻不知從何處奔到甄意前頭,清澈的大眼睛用力望了望甄意背后的廳門,說得有些著急,“娘娘,醒了?去看。” 甄意一把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靜一點,看著阿蠻將大眼睛眨了眨,她才把手拿開,匆匆拉起阿蠻的手走到長亭里,壓低聲音訓(xùn)斥道,“娘娘才剛醒,你一進(jìn)去豈不是叫她想起將軍的事?”沒好氣地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卻徒生出許多無奈,“你啊,快少讓我cao點心吧。” 阿蠻聞言將脊背挺直,她年齡小一點,站得筆直也比甄意矮上一些,黑白的眸子在黑夜中似是流光,“阿蠻守夜,安全,不cao心。” 甄意瞧她一副十二分認(rèn)真的模樣,還是忍不住笑了,颯爽的袍子穿在她身上倒有幾分當(dāng)年婦好在空山上的樣子,青絲高束系以金鈴紅繩,還是甄意幫她編的吉祥物,她目光溫柔下來輕輕摸了摸阿蠻的頭發(fā),“娘娘最近心里煩,阿蠻關(guān)心娘娘,我們都知道,但是眼下娘娘的安全才最重要,你明白嗎?” 阿蠻重重點了點頭,發(fā)繩的金鈴在夜色中靈動如歌,像極了豆蔻少女的笑容。 她將阿蠻胸前的衣襟緊了緊,“夜里還有點微涼,阿蠻可不許生病,不然,到時候我照顧娘娘,還要分身照顧你。” 阿蠻重重?fù)u搖頭,“不生病,不生病。”金鈴又響起來,似是朗目少年的開懷,她將手輕輕摸了摸甄意的臉頰和眼睛,“甄意,也不許生病。” 這些日子婦好一直昏迷著,甄意擔(dān)心有人會趁著子家落魄的時候?qū)D好下手,加上婦好身染重病,便衣不解帶夜以繼日的在床榻邊守著,如今被阿蠻這樣微涼的手摸著眼睛竟才感覺到眼眸的酸澀,險些流出淚來。 外頭的鏤空亭燈一盞一盞燃起來,婦好隔著窗欞瞧著外頭明燈如星微微暖光映進(jìn)眼眸中,才覺得漸漸平靜下來。 甄意從外邊進(jìn)來,目光復(fù)雜著看了她一眼,緩緩道,“娘娘,姜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