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作弄
轉眼夏至,白日的時光漸漸長起來,燦金的光幕將朗日織成一片錦繡流光的年歲,仿若萬道金光自神明九天灑灑而下,為著人間萬千風光半掩風情,驚艷世人。 因著姒洛的特意照料,姜如笙的身子也漸漸好起來,仍是嬌弱的模樣,我見猶憐如同叫人舍不得觸碰的花,細長眼瞼總是隱隱含光,卻不知是笑意還是淚光,總掩著一抹神秘,淡霧一般朦朦朧朧的。 她從姒洛的鳳棲殿出來,便徑直朝婦好的青鸞殿走去,一身茜素青色浪雪細紗流水曳地裙,淡紫色輕綃妥妥挽在粉櫻花紋廣袖上,翩翩飄落于后尾裙,細紋櫻花瓣巧奪天工,似是方才從瑤園櫻花林中散步出來,接得了一片緋色落紅。 走過宮道轉進清凈雅致的拐角,拐角今后便是青鸞殿了。 她抬手止了殿外要進去通報的宮人,跨進殿門見得庭院之中撲面而來的薔薇花開,多是淡粉色,爭先恐后地肆意盛放,嬌艷的花兒垂掛在院墻上,引得蝴蝶嗅香而來翩飄飛舞之間猶如春之精靈,這樣妙曼的畫卷叫姜如笙不禁止步,卻被窗欞邊驀然一聲笑意引了思緒,蝴蝶們卻不甚在意仍是飛舞著,姜如笙淡淡笑了,便越過這庭院美景進了正廳的門。 “方才剛進院子便聽得胥jiejie笑聲,不知何時這樣好笑,何不與meimei一同說一說?”姜如笙面上恬淡可人與兩位jiejie打趣。 入廳的時候,婦好與胥莞正在坐榻上打鬧著,前頭案上是今日姒洛分到后宮的新鮮草莓果,姜如笙也在自己殿中嘗過幾顆,甜滋滋的格外好吃,卻見著婦好望向她的俏顏分外別扭,似是吃了什么壞東西,姜如笙便關心一句問道,“子妃jiejie身子不爽?還是草莓果不合胃口?” 她不問還好問了這一句卻見婦好面上更憋屈著難看些,倒是一旁方才止住了笑聲的胥莞復而掩面笑出聲來,她那邊笑著便朝姜如笙招招手,笑得上氣不接小氣全然沒了平日里端莊雅致的模樣,笑意深達眼底難得的開心。 胥莞仍是忍不住笑著,“哪里是草莓果子不好,個個都是精挑細選到她宮里的清爽東西,不成想卻與別的殿里味道不同。”說著纖手在琉璃玲瓏盞中隨手撿了個草莓果遞給姜如笙,眸中閃過一抹小算計,“姜妃meimei不信便嘗一個。” 姜如笙瞧了婦好一眼,見她臉上仍是怨念著,手上接過草莓果的時候便有些猶豫了,細細瞧著干凈爽碩的紅果子見不得什么異樣,便輕輕咬了一口,頓時口中五味雜陳一般刺激得她趕忙將口中那一小口吐出來,小臉皺成了桃核,“這是怎么回事?” 前頭胥莞早已猜到結果一般笑起來,她與婦好相識一眼,婦好見著姜如笙吃了毒藥一般的臉也沒忍住便隨著胥莞一同笑起來。 胥莞笑著遞給她一盞淡茶水,“姜妃meimei,快些喝口茶水,這般熱的天里若是吃上這樣一口果子,實在是種折磨。” 姜如笙將那茶水一飲而盡,口中辛辣苦澀的味道才淡淡散去,口中仍留著火燒一般的余味,漸漸回過神來,瞧著案上玲瓏飽滿的草莓果,“何人為之?” 胥莞笑罷,便看戲一般瞧著婦好。 婦好無奈一般深吸一口氣,似是被氣得郁結,“若是知道誰做的,我怎么會受這樣憋屈的火氣,定叫阿蠻將那人五花大綁到我面前,直接打成包子。” 姜如笙嬌弱的小臉被婦好窮兇極惡一般要揍人的神色嚇得一驚,便弱弱勸了一句,“子妃jiejie,也許是不小心而為之的草莓果,打人總歸是不對的。” 婦好聞言便怒目看向姜如笙,滿含委屈的眼中似是能冒出火來,“不小心而為之?” 姜如笙被她這一聲嚇得花容失色,聽見胥莞在一旁肆然而為毫不掩飾的笑聲。 胥莞笑著便與姜如笙道,“算上今日的‘五味草莓果’,前兩日御園竹林中砸到頭頂的小碎石,不久前從浣洗閣取回來被割破的衣裙,半月前庭院中四處亂竄的鼠蟲,此些‘不小心’自然不是姜妃meimei口中的彼些‘不小心’罷。” 姜如笙聽得心驚,“怎會如此?” 胥莞杏眼瞧向婦好,滿目笑著暗有所指道,“這自然要問阿嫮。” 姜如笙略一思索心中清明,“難不成竟還是為著侍寢那日之事嗎?” 胥莞執起白玉清盞微微飲了一口,“已然半月有余,除卻槃玖殿大王卻未曾踏足后宮任何人的宮殿,當真是一言九鼎,阿嫮不侍寢后宮中多的是滿心期待的女子,自然會招致怨言惡意不滿情緒,后宮中這么多女子這些個小把戲恐怕不是出于一人之手,如今卻只看阿嫮該如何是好了。” 婦好眸中倔強道,“僅憑著如此路數便想我投降嗎?” 她喚著甄意到眼前,道,“快些將這一盤東西扔出去。” 甄意低眉笑著,被婦好一眼瞪得趕緊憋住,便乖乖聽話道,“喏。” 她剛從外頭進來身上皆是日光曬得熱意,猛地一觸冰涼的琉璃盞冰得有些刺激,便失手將一盤草莓果打翻在地上,這一番不要緊,紅潤水靈的草莓果攜著下頭的冰塊一同滾出來,卻見得幾只新生的小老鼠從盞底滑出來,早已被冰塊凍得沒了氣息。 眾人一怔,面上頓時難看起來,胃中涌出一股翻天覆地的惡心,她們三人都吃了一口盞中的草莓果,只覺得方才口中的辛辣泛出一股惡臭,腐爛的味道似是滲進了筋脈中,姜如笙沒忍住便直接掩面吐在了絲帕中。 胥莞捂著口鼻面上皆是錯愕,婦好猛然怒了,一拳砸在案上,從牙齒中擠出來的聲音格外惱怒,“甄意,擺駕槃玖殿。” 甄意呆呆反應過來,“喏。”便趕緊小跑準備驕攆。 方才還晴明的天色有些陰下來,這陡然的天象實在叫人琢磨不透,似是上天開著眾生玩笑,卻叫人不知如何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