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巫蠱(二)
門口跪身的奴隸與她問好,“子妃娘娘。”便將門從兩側拉開,婦好將身上的大氅從外邊脫了遞到阿蠻手上便徑直走進去。 剛分了殿宇之時她曾去望玥殿見過胥莞,望玥殿曾是先王后妃文氏的住殿,文氏是個喜好文房書畫的筆墨女子,那望玥殿雖裝點了一些武丁賞賜的稀罕物件,仍滿是筆墨氣息,像是融進了整個望玥殿一般,滲進了空氣里,好在胥莞也是個善文的詩書女子,那一抹淺淡的書筆香墨叫她心儀,便也沒再改什么,自然融入進了望玥殿。 而這,是她第一次來未央殿,原木色地板上鋪滿著淺青色的絨毯,四處盆栽花卉如是另一個小瑤園,房間里滿是清新氣味,不聞香薰便是這清冽的花草凝著淡淡甘甜,沁人心脾,若不是這樣的雨天更會鮮艷亮麗叫人眼前一亮。 婦好從未見過這樣的宮殿,滿目綠意似是將整個春季悉數搬進來,雖剛剛初夏時分卻可預見盛夏美景。 下人們面色匆忙著進進出出,婦好便朝前頭走了兩步越過正廳前的屏風,見著正在后邊榻上坐著的胥莞,便問過去,“發生何事?” 胥莞一見婦好,便起身將她拉著,見她下半身濕著,面上微怒,“我派人過去的時候外頭的雨還沒這樣大,你遇上這樣大的雨怎么還敢來?手上這樣涼,你腿上的傷都好利索了?”轉身招呼丫頭吟雀,“吟雀快去拿些帕子來。” 婦好見她精致眉頭淡蹙著,雖是關心責罵,卻還有些愧疚心思在里頭,她便笑笑,“莞jiejie,我既然已經來了,你也不用再自己傷神,快與我說說姜妃meimei如何情況?” 一個水靈的丫頭從臥房里走出來,對婦好福了福身,便對胥莞道,“胥妃娘娘,我家娘娘還是不大好。” 她這樣說了一聲,似是有淚溢出來,聽著聲音嗚咽著。 胥莞嘆口氣接過吟雀遞上來的帕子替婦好輕拭發髻雨水,便嘆了口氣與那丫頭道,“知道了,你下去罷。” 說罷她牽著婦好的手,朝臥房里邊走去,姜家陪侍的侍女美人們都在一旁侍候著,不大的臥房擠得嚴實,見著胥莞與婦好便紛紛低頭讓出一條路來,滴水觀音大著枝葉掩映床榻,透過這重重綠意,婦好見著了床榻上的姜如笙。 昨日宴臺慶典之上,就聽聞胥莞說道姜如笙身子不好,沒去天地章澤宴臺,今日一見果真是叫人心疼,原就嬌弱的身子瘦得愈發不像樣子,雙眸緊閉著,一張被汗水咽濕了的臉蒼白如雪,不時渾身打了激靈,汗珠子便越發淌落,伸在錦被外頭供塌下一眾草藥醫師號脈的手腕上青淺的脈絡隔著薄紙一樣的皮膚透露著,婦好心中嘆著,才短短時日不見她竟病弱成了這幅模樣。 婦好坐到榻前,輕輕握起姜如笙的手,她不敢用力擔心多一些力道便會將這紙片一樣的人折碎,輕輕喚了聲,“姜meimei,姜meimei。” 肩上被胥莞輕輕觸了一下,婦好回頭看她,見到胥莞深沉著眉對她搖頭,“若是能叫醒,也不至于把整個草藥閣的醫師都搬到未央殿來。” 婦好心頭揪著,“姜meimei這到底是怎么了?” “百草那丫頭是姜妃身邊的侍夜丫頭,聽她說昨天半夜里姜妃夢靨了,說了些‘別殺我’之類嚇人的話,便一直渾身冒冷汗打哆嗦,草藥師也瞧過了,均不清楚為何她如今還不清醒,若是再這樣下去她一直陷著夢靨里,就算是餓也會活活餓死。”胥莞說著,沒有便又深深重起來,“想著派人報大王,可即使人來了又能如何呢?這樣大的雨再出了什么事端,豈不是火上澆油?” 婦好不悅,目光掃過榻下皆低眉搖頭的草藥師,皺起眉頭,“便要這樣叫她難受等著嗎?”她猛然想起什么,便大步朝外邊走去,站在正廳門前招呼阿蠻,“阿蠻,婆婆可曾教過你巫蠱之術?” 之前空山上曾有士兵也有過夢魘,幸得婆婆看出是中了巫蠱,才做法將他救過來,如今姜如笙癥狀更是嚴重些,殷商的貞人祭祀又只為商王武丁做法,想起婆婆臨終前與她說的那番話,她才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問阿蠻。 阿蠻瞧著她,點了點頭,“會。” 她定神瞧了阿蠻一眼,便將她一把拉到臥房,冷聲命令無關的人均數散開,侍女醫師散到正廳,婦好將阿蠻帶到榻前,朝跟過來的胥莞輕輕掩了聲音,“莞jiejie,你且先看著別叫旁人進來,晚些時候我與你說。” 胥莞瞧著她,點點頭。 阿蠻翻看了姜如笙緊閉的眼瞼,面上沉下去,朝婦好看了一眼,“娘娘,嚴重。” 婦好沉著,“能救嗎?” 阿蠻猶豫半晌點點頭,“阿蠻試試。” 婦好點點頭便從外邊喊來剛剛在她與胥莞前頭流眼淚的丫頭百草,“你去找一些干木頭來,越快越好。” 百草紅著眼圈,“喏。”便急匆匆跑到雨簾中去。 臥房里阿蠻已經開始做法,繞著姜如笙床榻四周念著咒文,婦好不懂這些便拉著胥莞在角落中瞧著,“阿嫮,這是驅蠱嗎?” 婦好點點頭,“恩,草藥師瞧不出巫術,阿蠻可以。” 床榻那邊仍是嗚咽著,百草抱著一堆干木進來,子嫮借了芙蓉花型青銅燭臺架上的燈火將一堆干木燃在榻前,并命百草將燭光均數熄滅,外頭大雨傾盆更映襯的屋子里黑壓陰窒,阿蠻盤腿坐在火堆前,紅光撲面映著她的眉眼,紅彤彤一片更顯得四周黑暗,似是有見不到的東西漂浮盤旋,阿蠻嘴中念著咒文,猶如梵音在臥房四處回蕩響徹,聲音時大時小,時重時緩似是在盡力做周旋。 胥莞沒見過這陣勢,臉上嚇得變了顏色,大氣不敢出一口,婦好便拉著她的手在她耳邊輕輕道,“無妨,莞jiejie莫要害怕,想來是有人利用休息站姜妃meimei遇險那一晚,給她做了夢蠱,姜妃meimei受了驚嚇才被困在夢中出不來,阿蠻一定有辦法,莞jiejie稍安勿躁。” 胥莞臉上皆是震怒,“何人竟敢如此大膽,膽敢謀害王妃?” 婦好臉上泛起淡淡笑紋,語氣平靜了些,“莞jiejie不是說這后宮中向來不缺膽大的人嗎?” 胥莞在暗處看了婦好一眼,目光微動,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