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試探
久雨過后便是大晴,青石板路積了些舊雨,淺顯的一小潭水被正午溫?zé)岬娜疹^蒸了個干凈,燕飛檐角高翹著,自午日艷艷中心堪堪遮住角落,顯得陽光更足,光暈齊齊涌上來把犀利的棱角映得朦朧圓潤,成了沒有鋒利的模樣。 子將軍府邸是王室分支,恢弘壯麗自然是普通世族難以比擬的,整個府邸占據(jù)極大面積,青磚白瓦圍墻內(nèi),半點不見戰(zhàn)場廝殺的雄偉,四處奇異花草,小花園亭臺樓閣精致溫和,流水潺潺圈養(yǎng)著錦鯉嬉戲,春風(fēng)一吹攜著冒芽兒的柳條鋪上盎然翠色,府邸不見武人,唯有清凈恬淡與歲月詩意。 青石板路旁桃枝妖妖,桃色灼灼,飄落而下的粉嫩花瓣小巧惹人憐,似是美人眉心一點,雅致卻不俗氣,曲徑通幽盡頭便是子嫮閨房,子兮立身于拱門園,望見不遠處子嫮正背對立于桃枝旁,花瓣落在肩頭,思緒似是在游離。 婆婆大喪,俊俏女郎身上無半點亮色,一身玄色銀針繡白鹿騰躍藤蔓間緞袍,袍底與領(lǐng)口袖口側(cè)皆以銀線錦繡密密麻麻紋路,勾出雅致銀邊十分亮眼,腰間系碎金累絲籠白玉腰帶,配一枚黑瑪瑙雕家族朱雀九天圖騰,長靴凜然,黑發(fā)高束,這些年似是習(xí)慣了男子般俊朗灑脫裝束。 這十余年,小小的姑娘竟長成了如此這般,時光如斯竟讓他這做哥哥的有些恍惚,恍若隔世,心中不免悸動,臉上多些疼惜神態(tài),心口泛著酸酸之楚,不甚好受。 眼風(fēng)掃過不遠處低頭跪坐在地上的奴隸十分臉生,倒是小奴隸方才朝他看了幾眼,好生凌厲敏捷的目光叫他有些驚嘆,似乎是個會功夫的。 邁開步子朝子嫮走過去,腳步微輕,心緒卻密麻愁緒。 “許久未見,哥哥還當(dāng)阿嫮是好捉弄的小孩子嗎?”子嫮轉(zhuǎn)身,清風(fēng)恰從南方而來,攜卷過銀紋勾邊的衣袂,尾袍微揚與飄飛的幾縷烏色青絲隨風(fēng)而動,桃色漫天粘粘在頭發(fā)上,子兮微頓,今夕何夕,子家的阿嫮竟出落得這般春風(fēng)如面,明眸善顏,傾城絕色。 方才她雖背對著,周身感覺卻比五官更靈敏,子嫮背著手走向子兮,多日愁容有些憔悴的臉頰上終于可見點點笑意,如一夜春風(fēng)沁人心脾。 “阿嫮到底是長大了。”子兮輕嘆,眸中似有點點星光,一手輕輕舉過子嫮頭頂摘下桃瓣,手掌一頓,繼而緩緩撫了撫女兒青絲。 子嫮不言,仰頭望向哥哥,他們眸型生的都極像母親,相視一笑似是抵了這些年輪回復(fù)始日夜不見的歲月。 子兮眸中色澤黯了黯,面上有些凝重,清雋面容暗郁難掩,“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的。” 子嫮臉上笑意微凍,這才是哥哥過來的用意,便不動聲色往后留了一步。 兩人原本親近的距離有了些空隙,子兮突然被放空的手掌頓在空中,眼中神色欲絕,將手伸回來才挽唇一笑,“到底還是讓你先知道了,如今你是商宮的人,我是下臣,自是授受不親的。” 況且商宮中派了專程跟過來的人,光天化日自然不能有任何逾越,如今既是兄妹但也是君臣啊。 子嫮眼中淡然,看不出什么表情,只仰著頭開始端詳他的全面,母親是城中人盡聞名的美人,對比書房母親畫像,子兮的一張臉傳得了母親太多美好之處,只是眉宇間還是有武家世代傳承的傲氣與凜然,俊美面容平添一些朗約傲氣,星目入神,長身而立,十幾年休養(yǎng)生息溫書養(yǎng)性,竟然生成了這般顛倒眾生,入眼誤人終身的君子模樣。 一身墨綠色長衫著墨色飛鳥翔游雅鶴雙翼而飛,腰際配與子嫮一般的家族朱雀九天黑瑪瑙,頭冠玄玉鏤空,烏絲隨風(fēng),清冷桀驁,恍若神人。 兩人定了定神,收起各自心中歡喜憂愁,子兮眼風(fēng)掃向一旁的奴隸,“四月春色滿園,同哥哥出去走走如何?” 子嫮抬眸明了子兮用意,喚了聲身后跪地的奴隸,與哥哥一同走出小院,乘上下人牽來的駿馬,慢步行出府邸。 人間四月天,百姓大都歡喜,街道遍處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春種秋收正是恰好的節(jié)氣時令,耕種之色猶如美景不勝收,子兮與子嫮談天論地,子嫮雖在空山習(xí)武接觸詩書不多,為便習(xí)得戰(zhàn)術(shù)之法,大多字還是識得的,淺草漸沒馬蹄,兩人馬后跟著各自小廝,不覺夕陽而下,周邊草地空涼涼無人駐足,長橋之上落霞余輝,斜斜映入河渠,遠遠看去粼粼一片霞光,美則美矣,卻迎起一陣料峭春風(fēng),似是透著一股莫名寒意。 齊刷刷的腳步自身后而來,腳步聲整齊有序,子嫮耳風(fēng)一動驀然回頭,卻被一旁馬上子兮摁住手臂,她有些狐疑,卻看著哥哥眼中安定神色對她微微搖頭,心中才漸漸明曉后知,便松下全身力氣,靜觀其變。 整個諸侯國中,怕是除了子家婆婆、父親和哥哥再沒有其他人知曉子嫮經(jīng)歷,只覺這女子應(yīng)是閨房待嫁的女兒命,卻不曾知道她這一身在空山習(xí)得十余年的武藝,子家上下都對她此事皆緘默再三,論起外人知曉的話,自然只有傅說罷。 腳步聲逼近,子嫮卻如同未聞,身后猛然傳來凜冽掌風(fēng),接著一陣廝打拳腳動作,子嫮與子兮駕馬回身,見黑衣刺客群中被團團圍住的小奴隸正大開殺戒,身手凌厲赤手空拳招招致命,有幾個小刺客揮著大刀砍向子兮,子嫮側(cè)身掩住子兮,手上卻沒有動作,眼見大刀要劈在她喉間,刀刃卻被一只瘦小筋骨的手狠狠止住,鋒利割破手掌,鮮血在刀口蔓延,開出一朵朵妖治紅蓮。 子嫮看向小奴隸,眼神黑白空然,卻有絲難擋的血腥在寒意春風(fēng)中漸漸氤氳,最后凝在她眼中。 子嫮被小奴隸蠻力拽下馬,身子在草地上翻滾兩圈,抬頭見小奴隸用身體將她擋在身后,對著面前漸漸涌上來的刺客時刻警惕,伺機而動。 她盯了盯小奴隸單薄蓄力的脊背,對著高頭大馬上嘴角微動的子兮招招手,“夠了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