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你演我?
十一歲的孩子學高數,這河里嗎。 不管里香覺得合不合理,反正蘭堂認為她可以,不僅高數可以,國內外文學鑒賞她也可以。祈本里香作為他蘭堂的養女,毋庸置疑是必須優異過人的。 順便,蘭堂合上了新買的教輔書,淡然出聲道:“里香,想學外語嗎?” 祈本里香埋在高數卷子里,迷茫地抬起小腦袋:“……?” 蘭堂卻已經自顧自地說下去了:“都二十一世紀,國際化的時代了,只掌握英語是不夠用的。以后里香想出國的話,語言不通就是巨大的障礙之一?!?/br> 里香:出、出國……? “等過段時間,工作量變少了以后,我可以教你法語?!碧m堂終于說出這個早有預謀的打算,“要求不高,你掌握了這兩種外語就夠了?!?/br> 已經知道蘭堂先生是法國人的祈本里香:“……好的?!?/br> 明顯的夾帶私貨呢,蘭堂先生。不然為什么不學俄語德語或者中文啊… 瞅著被排得滿滿當當的學習表,祈本里香明智地閉上了嘴。 不,她已經不想再給自己增加學習量了。 有一說一,種花家的學習資料怎么這么多啊,刷完一本又一本,寫完一套又一套,好不容易干完了五三之后,前方又是必刷題的血戰場。 只能說萬分慶幸,里香失憶沒有把那些知識常識都一同格式化了,她只要稍微回想,曾學過的知識就會浮現于腦海中,基礎打得十分牢固。 蘭堂離開了書房,輕輕合上書房的門,把安靜還給了正在奮筆疾書的女孩。 他在心里估量祈本里香的承受力。 蘭堂并不是真的心里沒有一點數,他的確會對自家的孩子高要求嚴標準,但那并不代表著他是那種只會一味施壓的家長,更多時候,蘭堂傾向于根據孩子的承受能力布置適當的任務。 他給里香排的初版學習表,是故意把它排滿的,中間留下的休息時間少得可憐,也就泡杯茶的功夫而已——他在試探祈本里香的壓力界限在哪里,如果是正常孩子,看到這樣的課程表早就哀嚎出聲表示做不到,但蘭堂卻沒有等到里香的一句不滿。 她只是微蹙了眉宇,然后輕松地將之接了下來。 之后根據蘭堂不動聲色的觀察,他能看出來里香并沒有在勉強自己,作息都十分規律,她在每日固定的那幾個小時的學習時間里,完成了其他孩子數倍的學習量。 而且看她的樣子,這還不是極限。 蘭堂有幾次choucha了她的功課,卷面考試也好,平日的作業也罷,都完美得找不到一絲紕漏。 全科的修習都在以驚人的速度推進,再過一段時間,蘭堂估計里香都能用法語和他自如對話了。 超出常人數倍的吸收能力??胺Q過目不忘的記憶能力。 祈本里香……從各個方面說,都是非常聰慧的女孩。 如果說養女兒的這些時間,唯一的缺憾是什么,那只能是,里香太“清心寡欲”了。 蘭堂給她的學習任務全盤接受,祈本里香自身卻沒什么想討要的東西,女孩普遍的喜好在她身上無法體現,其他十歲左右的女孩子還在擺弄洋娃娃、纏著父母買漂亮的小裙子,里香卻連眼神都欠奉,明顯的不感興趣。 啊,跟同事說的完全不一樣呢。 養女兒的樂趣就這么喪失了大半…… 還有一點就是,祈本里香太懂事了,相對于其他同齡的女孩而言。 即使蘭堂沒有要求,她也熟練又自覺地承擔起家里的瑣碎家務活,其他孩子還在嬌氣地向父母撒嬌時,祈本里香就早早地自立了起來。 “唉……”蘭堂那異國風情的俊美面容上,流露一點淡淡的憂郁,他苦惱道,“怎么辦呢,家里的女孩完全不會撒嬌,太獨立了,每天只知道學習,我想買點禮物獎勵她都無從下手。” 同事們:= = 啊,這撲面而來的凡爾賽氣息…… 忍住,這是準干部,得罪不起的。 森首領不知怎的又“不小心”得知了蘭堂的煩惱,友情提醒道:“也許可以從她身邊的事物調查推測出小姑娘的喜好?嘛,每個人都會有愛好的,蘭堂君家里的小女孩可能是太內向了,不好意思說出口呢?!?/br> 實話說吧,森首領,你對我家里香的關注度有點超過了。 蘭堂面無表情。 “真過分呢,我明明是在關心下屬的家庭狀況,居然被蘭堂君這么懷疑。” 蘭堂沒有說話,只是把視線投向了森鷗外身邊的金發蘿莉上,然后又默默地挪回來,一切盡不在言中。 森鷗外的“關心”很令人警覺,不過一碼歸一碼,他一些建議確實有用。 蘭堂當然干不出翻女孩子的私人物品這么掉價的事情,他的方法是,借著檢查功課的功夫,從里香的作業和答卷的蛛絲馬跡里推測出她的偏好。 尤其是他出的一些主觀題,非常具有參考價值。 即使失憶了歐洲頂級諜報員的敏銳度和推理能力都還在,蘭堂不相信自己連十一歲小姑娘的心思都看不出來。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是雙周周末的飯點前兩個小時,也是蘭堂定下的一月兩次的檢查功課的時間。 寬敞的別墅房內,一大一小正對坐著,面前擺放了一摞習冊,氣氛分外和諧。 蘭堂滿意地合上了國文套卷,給里香一如既往優秀的答案打上了滿分,正打算伸向外語試題本的手,在眼角余光瞥到一處時忽地一頓。 祈本里香背后的手還沒來得及藏好,深色封皮的筆記本露出了一角,就這樣猝不及防撞進了蘭堂的視野。 蘭堂:“里香?這是什么?” 祈本里香低著頭沒看監護人:“……只是學習筆記而已?!?/br> “這樣啊。”學習筆記,這也是個好習慣。但是里香的微表情有點不自然? 蘭堂面上不露,聲線柔和地說道:“里香的筆記,應該不介意給我看看吧?這樣,我也好清楚里香自學到了哪里,方便我之后給里香安排學習表。” 無懈可擊的理由。蘭堂在充當監護人的同時順帶兼職“家教”,根本沒法拒絕“老師”伸出的手。 里香啞然,找不到反駁點,只能眼睜睜看著蘭堂從她手里拿走了自己的學習筆記,他翻看的每一頁動作在里香的眼里都無限放慢。 剛翻了十來頁時,蘭堂的心里掠過淺淺的疑惑。 祈本里香沒有說謊,的確是學習筆記沒錯……而且筆記的格式記錄都十分好看,圖解文解雙管齊下,娟秀的字體更是讓內容一目了然——一看就是好學生的那種。 果然是他家的里香,超前的進度還能保持這等高效的學習效率…… 然后蘭堂翻到了最后幾面。 蘭堂手猛地僵住了,臉上的淺笑也凝固了。 一看蘭堂的神情,里香就知道他看到了,索性把眼睛一閉,頭一扭,開始掩耳盜鈴。 筆記本的最后幾頁白紙上,鋪滿了里香的字跡,從整齊到雜亂,墨水遍布紙張,仿佛快要掙出二維的平面。 從“憂太”到“乙骨憂太”,這個不知屬于何人、但顯然是一個少年的名字,從里香的手底下、筆尖上流淌而出,她用這個名字,蓋滿了自己的筆記本。 蘭堂合攏了筆記本。 并不是多厚的冊子,卻讓他的心里經歷了一場海嘯。 “里香。”長久的靜默后,蘭堂終于開口了,“‘乙骨憂太’,是誰?” 是誰?占據了你失憶之后的全部腦海,讓你這么多天藏在心里頭連他都不告訴,讓你在高強度的學習中還不忘摸魚,摸魚的方式是在筆記本上寫滿這個人的名字! 細思恐極。 蘭堂的心情現在就是復雜,非常復雜,宛如廚房柜子里那一堆里香新買的調料齊齊打翻在心里,五味雜陳,滋味酸爽無比。 閨女,你要是看上誰了可以和爸爸說,雖然你年齡有點小,但爸爸畢竟是法國人還是很開明的……可是這種癡.漢行為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祈本里香垂頭喪氣,兩只小手糾結在一塊,悶聲道:“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他是對我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但是我連他的長相都想不起來?!彪y過得像一只耷拉著耳朵的小狗勾。 是失憶前認識的人,那屬于不可抗力,不是自己能影響的。 可惜了。蘭堂有些惋惜地想,如果是里香失憶后趁虛而入的哪個男生,他就能直接開著彩畫集去和對方“友好交流”一番了。 而且,疑似還是里香很重要的人。 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唯獨記得你”,這種重視程度已經相當可怕了。 “蘭堂先生……”祈本里香難得用這種軟乎乎的聲音,祈求地看著他,“比起我自己無頭蒼蠅般的尋找,我知道蘭堂先生有更高效的手段。我的記憶都可以擱在一邊,只希望能盡快找到憂太……”這是她失憶以后,唯一的執念了。 “里香。”蘭堂揉了下自己的眉心,他算是反應過來了,“你是不是故意讓我發覺的?” 隨著相處時間的推移,里香也慢慢對蘭堂放下了戒備,在她判定能夠對蘭堂付出一定信任時,她不會放著近在眼前的資源不利用。 祈本里香確定了蘭堂不會對自己不利,他也是真心在幫助自己尋找記憶,所以里香就順勢讓他發現自己的那本筆記,借由這位準干部的人脈去調查她的“乙骨憂太”。 這姑娘是從哪學的這么多彎彎繞繞……他無奈地想。 “你是故意的吧?!碧m堂屈指,彈了下心虛的女孩的腦門。“下次,有事直接說就好了。” 沒必要這么演他,真沒必要。 女孩吐了下舌頭,乖巧道:“知道了?!?/br> ※※※※※※※※※※※※※※※※※※※※ #乙骨學長今天回國了嗎# 沒有。和國外認識的朋友去看了電影《異形》。 在驚叫連天的電影院面色如常地吃爆米花,在朋友忍不住問“你都不害怕嗎”后,回答說“其實挺可愛的,異形?!?/br> 得到了朋友驚恐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