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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我魂體寒涼,本想背你尋路下山。”他那絲笑又斂下,垂目道,“只可惜……” 連久抱你都不敢。 容與看出晏昭的黯然,這神態令他覺得莫名刺眼。他認識的太陽,永遠驕傲耀眼,不會露出這樣自卑的神色。 至陰之體,至陽之魂,身體與意志極度排斥之下,自我厭棄是必然結果。 再遇上一個心愛的人,他明亮奪目,形如火焰,就更令鬼魂自慚形穢。 “是挺涼的。”容與開口,“你捶這幾下,我以為是冰鑿,再鑿幾下,我這雙腿就變老寒腿。” 晏昭手一僵,不敢再碰。 容與卻沒把腿從他膝上放下來。 晏昭不解,抬眼看去,發覺容與也正望著他。 這時起了一陣風,吹得簌簌葉落,容與衣袖翻飛,未得任何裝飾的墨發凌亂飛揚。鴉睫鳳眼,紅唇雪膚,艷如妖魅。 再清秀白凈的皮囊,裝了魔王的魂,都會透出幾絲魔魅氣息,迷人心,惑鬼心,奪神心。 晏昭面色突然微變,正要出手,容與率先一步,抓起一條從身后沿著石頭爬上來的紅色赤鏈蛇。 動物對強者擁有本能畏懼,對危險的感知也更敏銳,被拎在容與手里一動不動,連蛇信都不敢吐。 容與曾經也是令萬獸臣服的存在,再怎么虎落平陽也不至于馴服不了一條小蛇。 “正好缺一根發帶。”容與將赤鏈蛇綁在頭發上打了個結,“拿你湊合吧。” 赤鏈蛇:“……” 晏昭:“……” 血玉鐲:你你你不嫌惡心嗎? 見過拿活蛇做腰帶,拿活蛇當發帶的真是恐怖如斯。 容與:惡心倒不至于,就是有點委屈。我以前有款發帶是條燭龍,戴幾天膩了,就給放生了。早知道現在淪落到拿赤鏈蛇當發帶,我說什么都不嫌棄燭龍。 血玉鐲:…… “怎么不繼續捶了?”容與埋怨,“我沒叫你停。” 晏昭被容與一通cao作驚呆,確定了那蛇很乖不會傷害容與后,才回過神道:“你不是嫌冷——” “我若嫌棄,便是太陽神,我都不覺得他暖和。我若喜歡,便是陰間鬼,他在我心里,還沒方才吹過的這陣風冷。” 只不過,兩個都是你。 嫌棄的是你,喜歡的也是你。 容與說:“我不嫌你冷。” 晏昭心尖微顫。 不嫌他冷,便是喜歡他了。 晏昭仍不敢碰:“你不嫌我冷,我卻怕你冷。” “這就是你不敢與我拜堂成親的緣由么?”容與問,“搶了親,又怕會傷到我,覺得你配不上?” 他們隔著陰陽。世俗眼里,陽世的人尚有大好人生,若得陰間鬼糾纏,實乃大不幸。當然大部分鬼魂不是這么想的,鬼魂都是“老子看上你是你的幸運,別不識抬舉”。 可晏昭當然不會這么想。 他愛容與。 因而自卑。 晏昭沉默。有這個原因,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無從說起。 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一股直覺,他不敢正式成親,總怕過得太圓滿,心上人就會離他而去。 所以寧可不那么圓滿。 再大的遺憾,也好過失去。 “你那些有的沒的想法都給我收起來。不就是溫度不協調,多大點事兒。”容與道,“要想解決這問題,要么你還陽,恢復人的體溫。要么我去死,大家一起冷。你還陽是不太可能了,還是我去死一死吧……” 晏昭難得慍怒:“不許!” “你不想要我死,那只能讓我來習慣你的體溫。一天一個時辰的擁抱計劃都定了,還不敢背我下山?我同你說腿冷,不是讓你別碰我,是想加緊鍛煉。”容與說到這兒嘆了口氣,“連皮膚外都不習慣,身體里怎么受得住呢?” 晏昭:“……?!” 容,容容方才說了什么? 是他想的那個意思嗎? “還不繼續捶?捶好了背我下山找路。”容與說,“早點適應,早點成親。洞房的儀式都完不成,確實也不必拜堂。” 他說得這樣直白,晏昭再聽不懂就真是傻子了。 他感到并不存在的心跳瘋狂加快,踟躕片刻,還是說了實話:“不止如此。” 容與問:“還有什么理由?” 晏昭低聲:“怕成完親,你就離開。” 容與不動聲色:“這是什么理由?成完親就會一直在一起了,我怎么會離開。” “不知道。”晏昭抿唇,“可我很怕。” “你這叫杞鬼憂天。我不會成完親就離開你的。” 至少不會立刻離開。這次的長明燭可以燃燒三年,拜堂成親綽綽有余。 “真的,不騙我?” “騙你這個做什么?”容與揚眉,“難道還要我發誓?” “不用。”晏昭哪舍得讓他發毒誓,連忙阻止。 容與做最終確認:“那肯成親了?” 晏昭猶豫:“再說吧……” 容與:“……” 得,白費口舌。 不成親就不成親,原本他也只是兌現上輩子的諾言,怎么整得跟他求著成親似的。 容與也是有脾氣的,并且脾氣特別大。晏昭再拿喬幾次,到時候就算改變主意想成親了,容與也不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