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敲打
從報紙抵興安街并沒有要多久,徐子先后來騎馬趕路,很快就到了侯府。和魏翼看到的情形一樣,侯府這里的守備十分松懈,一直到他和李儀一起走到側門前時,守門的兩個牙將還在閑聊,天快黑了,連風燈也沒有人點亮。“吳畏三,金抱一。”李儀輕輕喝了一聲,說道:“你們倆個狗才,這是怎么看的大門,只顧自己閑聊么。”兩個牙將這才抬頭,見是世子和奉常,兩人也并不顯露怎么畏懼的神色,兩人懶懶的起身,金抱一是個三十來歲的矮壯漢子,吳三畏年歲和金抱一相當,但身形要利落的多。兩人好歹都是武人,動作還算利落,當下抱了抱拳,說道:“見過世子,見過奉常大人。”徐子先點了點頭,說道:“我記得畏三是漳州人,抱一是泉州人?”吳畏三抱拳道:“是的,世子。”金抱一先是一征,接著也抱拳道:“在下是泉州同安。”兩個牙將對世子的記憶和此時說的話都略感詫異,態度也是比適才認真的多。“你們在府中效力多年,是老人了。”徐子先淡淡的道:“先父將你們從軍中選拔出來,帶在身邊立下戰功,我記得都以軍功在兵部備案,都是武忠郎?”武忠郎是大魏武散階的最低一等,此前歷朝的勛、階制度較為混亂,特別是前朝將武階定為六十級,太祖感覺太過繁雜,故將六十武勛改為九品九階,散階則是六品止步,所以較為易記錄,便是百姓也大略知道勛階高低。武忠郎是武勛最低一級,九品,再一級是八品的保義郎,七品的秉節郎,到六品就是云騎尉,五品驍騎尉,四品騎都尉,三品上護軍,二品左右柱國,一品上柱國。兩個牙將都曾立過軍功,故有武勛勛位,算是九品武職,如果他們離開侯府,有某個統制或哨官愿意用他們,照樣可以到軍中任職,可以任哨長或節頭,節頭也就是副都頭。兩人都明白徐子先這是拿話來責備他們了。都是在軍中當過武官的人,自是知道凡事要有規矩體統,散漫敷衍實在不成體統。另外徐子先提起老侯爺,也是叫這兩人體會到知遇之恩……不過這兩人也有委屈,只是不敢言,只得抱拳認錯。徐子先卻是不理兩人,走到門房就看牙將的排位。門房里有木牌,牙將也有節頭統帶,按木牌排位輪流上值,徐子先看了看,果然并不是這兩人該當輪值,而是節頭楊英明和另外一個老資格的牙將。“我知道你們是替人代役。”徐子先點點頭,說道:“不過要么你們不答應,要么,就得有個牙將的體統模樣放出來。我南安侯府在福州各府里算是平常,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果自己都覺得沒指望了,別人又怎么會高看你一眼?就算有人想幫襯你一把,你是扶不起的死狗,人的心也就涼了。府里的牙將尚有十余人,都是我父親在歧州軍中使過的老人,若是能聽我的,便留下,好生效力,將來總有起色。若是不肯聽我的,桀驁不馴,不聽使喚,不守規矩,那么好來好去,腰牌交還給我,自去謀生,我南安侯府不會攔著,有需要幫忙的,只管言聲……”徐子先說話之初,門房里坐著的幾個牙將就已經都站起來了,后來陸續所有牙將都趕了過來,待徐子先說完,匆忙趕過來的楊英明一臉愧色,叉手彎腰,請罪道:“世子,近來侯府的規矩是松懈了不少,在下罪責不輕,請世子嚴罰。”說起來這些牙將也是頭一次看到徐子先這樣不怒自威的模樣,而且說的話相當有條理,層次分明,打動人心,亦能叫人深思,楊英明的請罪也是迫不得已,他不請罪,在場的牙將們都不會服氣。“楊節頭是有些懈怠了。”徐子先淡淡說了一句,轉頭看向其余諸人,問道:“秦東陽在何處?”一個牙將答道:“秦兄弟老父今天過壽,秦兄弟請了假,提早半個時辰走了。”秦東陽便是徐子先這一次回府城的第二個目的,甚至比在報社的事還要更重要一些。秦東陽,崇德八年武舉人,弓馬嫻熟,武藝過人。其是徐應賓在兵敗之前,多處尋訪找到的武道高人,在福建路的武道中人里秦東陽的名頭十分響亮,這人性格外隨和而內剛毅,很多綠林大盜包括海上五大盜都曾經招攬過他,都是被秦東陽給拒絕了。而徐應賓招募秦東陽時,只說請他一起剿滅歧山盜,還歧島百姓太平,秦東陽二話不說便是同意到南安侯麾下效力。由于剛至軍中,未立戰功,所以也只是保了一個武忠郎,徐應賓打算過一陣子就保到七品秉節郎,然后再任為侯府典尉,將牙將也交由此人統帶。在歧州兵敗之后,徐應賓很短時間后就離世了,秦東陽被晾了起來,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典尉人選,可是沒有正式任命,后來徐子先也未將這事放在心上,秦東陽在牙將隊伍里便很受排擠,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徐子先道:“我這次過來,任秦東陽為典尉,挑幾個人隨我去別院,侯府這里我會加派壯丁力役,到時候牙將領著守好侯府。”徐子先沒有多說,直接對牙將們宣布了此行的目的。節頭楊英明的臉色有些復雜,可是他也沒有反對的理由,這事其實是老侯爺在世時就定下來了,只是世子不放在心上,導致耽擱至今。“謹遵世子之命。”“我等一定聽秦典尉的調遣。”“守衛侯府是俺們的份內事,定然不會再懈怠,請世子放心。”徐子先笑道:“放不放心有軍法,有天理人情,你們總要做出個樣子給我看。再有,我知道牙將奉給菲薄,這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今年年尾時,總不能再叫你們給別的府里的牙將笑話了去。”這話令得牙將們心頭一陣火熱,世子以前可是沒說過這般話。侯府并不富裕,對牙將的俸祿都時常拖欠,比如最近就拖了一個多月,不過各人也都知道,再怎么拖欠,一個月四貫錢的俸祿是不會少一文,所以倒也安心。就是年底時,一般的高門大戶都會給牙將們賞賜,現錢,加上一些布匹,鞋帽,糧油豬rou,總要發個三五貫錢的現錢和物品下來。侯府就沒有這般實力,最多是發幾百錢,加幾百錢的米面,這就算過年的年賜。為著這個,南安侯府的牙將也沒少被人笑話。但牙將轉投別家是不成的,牙將記錄在大都督府名冊內,要走只能去軍中效力,別的王侯家里可不會收留。背主小人,那是絕對沒有好下場,所以哪怕再不滿意,這些人也只能強留在南安侯府,怨氣自是有的。徐子先一番話,不論能不能辦到,總是心頭有眾人,對下頭的人很是體恤,這一次牙將們又亂哄哄七嘴八舌的致謝,連楊英明都恭謹了很多。徐子先和李儀相視一笑,李儀去侯府公房寫任命典尉的公文,徐子先就站在前院二門和正堂之間的門前,看著左側方的大樹發呆。侯府外墻還粉涮過,看起來不是太破敗,內里的廊柱都掉了漆,不少用具都很陳舊,連地磚也裂了好多塊,秋風漸起,樹葉落了滿地也沒有人打掃。其實侯府人手是有的,一千多丁呢,都被李誠輪流使喚去賺錢了,連侯府來服役的莊丁也只有十幾人,又無人督管,當然偷懶不肯出力。徐子先暫且不理會這些,將來從容料理就是,他看著左側大樹發呆,那邊有個懸空的木亭,徐應賓當年喜歡夏天在那里坦胸露腹的和清客下棋,也常把徐子先叫過去,與兒子閑談說話,徐應賓半躺著,倚在亭子一側,神色悠然……徐子先有一些傷感,不管幾世為人,親人便是親人,這種感情是深藏于腦海記憶之中,抹殺不掉的。不管怎樣,哪怕不為來日大難,也需迎頭而上,更加努力一些。待李儀出來,兩人預備往秦東陽住所去,金抱一和吳畏三自告奮勇,兩人正好當伴當,同時帶路。……三十出頭的秦東陽頭戴笠帽,穿著薄布制成的武服,手按障刀,兩腳不急不慢,步行于黃昏的街市之中。他的步伐和身形渾如整體,雖然穿行在鬧市之中,卻是無人逼迫他身邊,仿佛其是含著避水珠在水中行走,行人如水流,自動分開兩邊。這是一種“勢”,極為巧妙的東西,其實是一種武道入門之后的技巧,沒有太多玄妙和理論上的東西,和后世武術的所謂內力也沾不上邊。其身為崇德八年的武舉人,在侯府近一年時間,未受任何重用,甚至淪落到站班的地步,自是可嗟可嘆,秦東陽面無表情,心中卻是起伏不定,很難平靜。論武藝,不管是技擊搏斗,劍術槍術,或是騎馬馳射,秦東陽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秦東陽聽說過少林寺的大和尚擅武,曾經在二十出頭時北上少林,坐在少林寺前和禿賊們較量了三天三夜,一柄寶劍盡敗少林和尚。這般一來,少林寺反是客客氣氣將他請到寺中,請教劍術,秦東陽也不藏私,教和尚們鍛體術和劍術,至于和尚們是否能有所長進,那他自是也管不著。其后就是年近三十時收了游俠兒的習氣,想要出仕奉養雙親,養活家小,憑著秦東陽的本事,自是輕輕松松考中了武舉,只是武進士卻并不止光考武藝,需要在兵法策問上下一番苦功,秦東陽對戰陣之術相當嫻熟,在兵法策問上卻是毫無把握,只能放棄考武進士,然后南安侯徐應賓求賢若渴,秦東陽感其誠意,便至歧州為徐應賓效力。秦東陽是打算在軍中博個封妻蔭子,上慰老父老母,下對的起妻子兒女。憑他一身武藝,一身才學,只要在軍中效力,他有信心在數年之后能大放光彩。只是南安侯徐應賓天不假年,秦東陽進府不久徐應賓就生了重病,沒多久就逝世了,這一下秦東陽十分尷尬,他進府來是要當典尉的,侯府按制有一都的牙將,王府一指揮五都,五百多人,國公府三都,三百人,侯府一都,百十人。這是朝廷特賜的恩典,授給這些牙將是叫宗室們安心,有人給他們看家護院。南安侯府牙將現在只十余人,相當破敗,世子也好久不在侯府,躲到了別院去……秦東陽對世子沒太深印象,既無好感,也無惡感。世子對他不甚在意,不將典尉一職補上來,秦東陽只感覺自己命數不偶,也沒有什么別的想法。畢竟任他用他的是徐應賓,上一代南安侯,世子對他不甚了解,不任用他,除了說自己運道不好之外,還有什么可說的?從報紙抵興安街并沒有要多久,徐子先后來騎馬趕路,很快就到了侯府。和魏翼看到的情形一樣,侯府這里的守備十分松懈,一直到他和李儀一起走到側門前時,守門的兩個牙將還在閑聊,天快黑了,連風燈也沒有人點亮。“吳畏三,金抱一。”李儀輕輕喝了一聲,說道:“你們倆個狗才,這是怎么看的大門,只顧自己閑聊么。”兩個牙將這才抬頭,見是世子和奉常,兩人也并不顯露怎么畏懼的神色,兩人懶懶的起身,金抱一是個三十來歲的矮壯漢子,吳三畏年歲和金抱一相當,但身形要利落的多。兩人好歹都是武人,動作還算利落,當下抱了抱拳,說道:“見過世子,見過奉常大人。”徐子先點了點頭,說道:“我記得畏三是漳州人,抱一是泉州人?”吳畏三抱拳道:“是的,世子。”金抱一先是一征,接著也抱拳道:“在下是泉州同安。”兩個牙將對世子的記憶和此時說的話都略感詫異,態度也是比適才認真的多。“你們在府中效力多年,是老人了。”徐子先淡淡的道:“先父將你們從軍中選拔出來,帶在身邊立下戰功,我記得都以軍功在兵部備案,都是武忠郎?”武忠郎是大魏武散階的最低一等,此前歷朝的勛、階制度較為混亂,特別是前朝將武階定為六十級,太祖感覺太過繁雜,故將六十武勛改為九品九階,散階則是六品止步,所以較為易記錄,便是百姓也大略知道勛階高低。武忠郎是武勛最低一級,九品,再一級是八品的保義郎,七品的秉節郎,到六品就是云騎尉,五品驍騎尉,四品騎都尉,三品上護軍,二品左右柱國,一品上柱國。兩個牙將都曾立過軍功,故有武勛勛位,算是九品武職,如果他們離開侯府,有某個統制或哨官愿意用他們,照樣可以到軍中任職,可以任哨長或節頭,節頭也就是副都頭。兩人都明白徐子先這是拿話來責備他們了。都是在軍中當過武官的人,自是知道凡事要有規矩體統,散漫敷衍實在不成體統。另外徐子先提起老侯爺,也是叫這兩人體會到知遇之恩……不過這兩人也有委屈,只是不敢言,只得抱拳認錯。徐子先卻是不理兩人,走到門房就看牙將的排位。門房里有木牌,牙將也有節頭統帶,按木牌排位輪流上值,徐子先看了看,果然并不是這兩人該當輪值,而是節頭楊英明和另外一個老資格的牙將。“我知道你們是替人代役。”徐子先點點頭,說道:“不過要么你們不答應,要么,就得有個牙將的體統模樣放出來。我南安侯府在福州各府里算是平常,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果自己都覺得沒指望了,別人又怎么會高看你一眼?就算有人想幫襯你一把,你是扶不起的死狗,人的心也就涼了。府里的牙將尚有十余人,都是我父親在歧州軍中使過的老人,若是能聽我的,便留下,好生效力,將來總有起色。若是不肯聽我的,桀驁不馴,不聽使喚,不守規矩,那么好來好去,腰牌交還給我,自去謀生,我南安侯府不會攔著,有需要幫忙的,只管言聲……”徐子先說話之初,門房里坐著的幾個牙將就已經都站起來了,后來陸續所有牙將都趕了過來,待徐子先說完,匆忙趕過來的楊英明一臉愧色,叉手彎腰,請罪道:“世子,近來侯府的規矩是松懈了不少,在下罪責不輕,請世子嚴罰。”說起來這些牙將也是頭一次看到徐子先這樣不怒自威的模樣,而且說的話相當有條理,層次分明,打動人心,亦能叫人深思,楊英明的請罪也是迫不得已,他不請罪,在場的牙將們都不會服氣。“楊節頭是有些懈怠了。”徐子先淡淡說了一句,轉頭看向其余諸人,問道:“秦東陽在何處?”一個牙將答道:“秦兄弟老父今天過壽,秦兄弟請了假,提早半個時辰走了。”秦東陽便是徐子先這一次回府城的第二個目的,甚至比在報社的事還要更重要一些。秦東陽,崇德八年武舉人,弓馬嫻熟,武藝過人。其是徐應賓在兵敗之前,多處尋訪找到的武道高人,在福建路的武道中人里秦東陽的名頭十分響亮,這人性格外隨和而內剛毅,很多綠林大盜包括海上五大盜都曾經招攬過他,都是被秦東陽給拒絕了。而徐應賓招募秦東陽時,只說請他一起剿滅歧山盜,還歧島百姓太平,秦東陽二話不說便是同意到南安侯麾下效力。由于剛至軍中,未立戰功,所以也只是保了一個武忠郎,徐應賓打算過一陣子就保到七品秉節郎,然后再任為侯府典尉,將牙將也交由此人統帶。在歧州兵敗之后,徐應賓很短時間后就離世了,秦東陽被晾了起來,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典尉人選,可是沒有正式任命,后來徐子先也未將這事放在心上,秦東陽在牙將隊伍里便很受排擠,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徐子先道:“我這次過來,任秦東陽為典尉,挑幾個人隨我去別院,侯府這里我會加派壯丁力役,到時候牙將領著守好侯府。”徐子先沒有多說,直接對牙將們宣布了此行的目的。節頭楊英明的臉色有些復雜,可是他也沒有反對的理由,這事其實是老侯爺在世時就定下來了,只是世子不放在心上,導致耽擱至今。“謹遵世子之命。”“我等一定聽秦典尉的調遣。”“守衛侯府是俺們的份內事,定然不會再懈怠,請世子放心。”徐子先笑道:“放不放心有軍法,有天理人情,你們總要做出個樣子給我看。再有,我知道牙將奉給菲薄,這事我會想辦法解決,今年年尾時,總不能再叫你們給別的府里的牙將笑話了去。”這話令得牙將們心頭一陣火熱,世子以前可是沒說過這般話。侯府并不富裕,對牙將的俸祿都時常拖欠,比如最近就拖了一個多月,不過各人也都知道,再怎么拖欠,一個月四貫錢的俸祿是不會少一文,所以倒也安心。就是年底時,一般的高門大戶都會給牙將們賞賜,現錢,加上一些布匹,鞋帽,糧油豬rou,總要發個三五貫錢的現錢和物品下來。侯府就沒有這般實力,最多是發幾百錢,加幾百錢的米面,這就算過年的年賜。為著這個,南安侯府的牙將也沒少被人笑話。但牙將轉投別家是不成的,牙將記錄在大都督府名冊內,要走只能去軍中效力,別的王侯家里可不會收留。背主小人,那是絕對沒有好下場,所以哪怕再不滿意,這些人也只能強留在南安侯府,怨氣自是有的。徐子先一番話,不論能不能辦到,總是心頭有眾人,對下頭的人很是體恤,這一次牙將們又亂哄哄七嘴八舌的致謝,連楊英明都恭謹了很多。徐子先和李儀相視一笑,李儀去侯府公房寫任命典尉的公文,徐子先就站在前院二門和正堂之間的門前,看著左側方的大樹發呆。侯府外墻還粉涮過,看起來不是太破敗,內里的廊柱都掉了漆,不少用具都很陳舊,連地磚也裂了好多塊,秋風漸起,樹葉落了滿地也沒有人打掃。其實侯府人手是有的,一千多丁呢,都被李誠輪流使喚去賺錢了,連侯府來服役的莊丁也只有十幾人,又無人督管,當然偷懶不肯出力。徐子先暫且不理會這些,將來從容料理就是,他看著左側大樹發呆,那邊有個懸空的木亭,徐應賓當年喜歡夏天在那里坦胸露腹的和清客下棋,也常把徐子先叫過去,與兒子閑談說話,徐應賓半躺著,倚在亭子一側,神色悠然……徐子先有一些傷感,不管幾世為人,親人便是親人,這種感情是深藏于腦海記憶之中,抹殺不掉的。不管怎樣,哪怕不為來日大難,也需迎頭而上,更加努力一些。待李儀出來,兩人預備往秦東陽住所去,金抱一和吳畏三自告奮勇,兩人正好當伴當,同時帶路。……三十出頭的秦東陽頭戴笠帽,穿著薄布制成的武服,手按障刀,兩腳不急不慢,步行于黃昏的街市之中。他的步伐和身形渾如整體,雖然穿行在鬧市之中,卻是無人逼迫他身邊,仿佛其是含著避水珠在水中行走,行人如水流,自動分開兩邊。這是一種“勢”,極為巧妙的東西,其實是一種武道入門之后的技巧,沒有太多玄妙和理論上的東西,和后世武術的所謂內力也沾不上邊。其身為崇德八年的武舉人,在侯府近一年時間,未受任何重用,甚至淪落到站班的地步,自是可嗟可嘆,秦東陽面無表情,心中卻是起伏不定,很難平靜。論武藝,不管是技擊搏斗,劍術槍術,或是騎馬馳射,秦東陽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手。秦東陽聽說過少林寺的大和尚擅武,曾經在二十出頭時北上少林,坐在少林寺前和禿賊們較量了三天三夜,一柄寶劍盡敗少林和尚。這般一來,少林寺反是客客氣氣將他請到寺中,請教劍術,秦東陽也不藏私,教和尚們鍛體術和劍術,至于和尚們是否能有所長進,那他自是也管不著。其后就是年近三十時收了游俠兒的習氣,想要出仕奉養雙親,養活家小,憑著秦東陽的本事,自是輕輕松松考中了武舉,只是武進士卻并不止光考武藝,需要在兵法策問上下一番苦功,秦東陽對戰陣之術相當嫻熟,在兵法策問上卻是毫無把握,只能放棄考武進士,然后南安侯徐應賓求賢若渴,秦東陽感其誠意,便至歧州為徐應賓效力。秦東陽是打算在軍中博個封妻蔭子,上慰老父老母,下對的起妻子兒女。憑他一身武藝,一身才學,只要在軍中效力,他有信心在數年之后能大放光彩。只是南安侯徐應賓天不假年,秦東陽進府不久徐應賓就生了重病,沒多久就逝世了,這一下秦東陽十分尷尬,他進府來是要當典尉的,侯府按制有一都的牙將,王府一指揮五都,五百多人,國公府三都,三百人,侯府一都,百十人。這是朝廷特賜的恩典,授給這些牙將是叫宗室們安心,有人給他們看家護院。南安侯府牙將現在只十余人,相當破敗,世子也好久不在侯府,躲到了別院去……秦東陽對世子沒太深印象,既無好感,也無惡感。世子對他不甚在意,不將典尉一職補上來,秦東陽只感覺自己命數不偶,也沒有什么別的想法。畢竟任他用他的是徐應賓,上一代南安侯,世子對他不甚了解,不任用他,除了說自己運道不好之外,還有什么可說的?感謝給紅票的朋友,感謝給月票打賞的朋友們,謝謝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