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秀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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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后園穿進去,經(jīng)過一條窄巷穿堂,就會看到一個長方形的大天井,天井四周都擺放著盛開的花草,不外乎是一些月季之類不值錢的花木……小妹最喜歡花草,自父母亡故之后,似乎小妹把精力都用在了這些花木之上。徐子先突然有些慚愧,自己此前是紈绔子弟,拼命想和福州城中的權(quán)勢者攀結(jié),每天出門追歡買笑,家里困窘萬分也不管不顧,也不知道那時候的小妹怎么熬過來的,那么小的小女孩,父母俱不在了,府里也沒幾個人,每日在家里等著喝的醉醺醺的哥哥回家……現(xiàn)在這幾個月兄妹二人在別院住,朝夕相處,徐子先每天跑步,打拳,拉弓練力氣,最多是到南安河邊或閩江邊射箭,兄妹二人的感情反是好了許多,徐子先還是感覺對meimei有虧欠,特別是meimei的年齡,如果不是被自己牽連,怕是早就有人上門提親,自己可以在各家里好好挑選,替meimei選一個好人家……“嗯,我現(xiàn)在真是容易想太多。”徐子先自覺好笑的聳了聳肩,穿過天井門,走到院里去。……晚飯前,仆婦秀娘會到天井這邊來洗衣服,附近鎮(zhèn)上的會去南安河邊洗,幾十個圓石此起彼伏全是敲打衣服的聲響,秀娘不大習(xí)慣到那里去,那些婦人什么話都敢說,床第私語都在大庭廣眾間說,對秀娘這樣漂亮的小媳婦,婦人們天生就有些敵意,再知道她改嫁過一回,現(xiàn)在的丈夫又是個癱子,便有很多難聽的話說出來。秀娘是附近乙字莊上過來幫忙的,大魏宗室分為親王,國公,侯爵三等,表面上親王俸祿是年俸千萬錢,侯爵為三百萬錢,實際上是以食實封的數(shù)字來算收入。各家食實封的數(shù)字不等,比如福州府城的大宗正,大都督府大都督齊王徐應(yīng)星,其食實封是三千戶,每戶每個月交三十文錢是進奉錢,交了這錢就不必再交那些雜稅,被編入官莊的人其實相當(dāng)輕松。當(dāng)然除此之外也要承擔(dān)徭役,朝廷動員的大工程免不了,地方官府的雜役卻是能免除,僅此一項就減輕了官戶大量的負擔(dān)。侯府徭役是每年替南安侯府服役四十天,每戶出一丁,男婦不限。南安侯府有六個官莊,甲字莊到己字莊共六百余戶,每月交錢近兩萬錢,這個錢聽著多,換成銀子才二十多兩而已。還好有一些免費丁役在別院和府城的侯府服役,眼前不遠處的秀娘就是乙字莊上派來服役的,在后院做一些灑掃,漿洗衣袍的工作。穿堂左側(cè)有個小門,穿過小門是一排土墻草頂?shù)牡桶可幔@是侯府盛時下人們的居所,再往外就是一道田埂小道,道邊有一座茅草搭成的小亭,正對著南安河,以前徐子先的父親喜歡在那里搖著蒲扇納涼,與清客們閑談……天井正中是圓圓的水井,四周有圍欄和系著水桶的搖柄,四周布滿日積月累長出來的青苔。一個穿蕩口布鞋的后生正和秀娘說話,后生發(fā)髻上戴著一頂土黃色的頭巾,身上是繭綢長袍,衣領(lǐng)卻敞開著,顯得不倫不類,五短身材,臉上滿是唐突的青春豆。徐子先認得這是府中提管的兒子李福,二十歲了,自己原本對這人并無太深印象,現(xiàn)在卻漸漸知道,前世的狼狽和很多遭遇,都是與此人父子有關(guān)。他眉頭皺了皺,一時倒未急著進去——李福嬉笑著道:“秀娘meimei,你在這洗衣服?”秀娘并不理他,將水桶放下去,蕩在井水里,桶重重落下去,發(fā)出“撲通”的一聲響。待水桶落到底,秀娘熟練的將水桶在井水里晃動著,幾下就打滿了,然后搖動手把,將水桶搖了上來。李福站在秀娘身后,盯著穿著布衣長裙的秀娘看,由于身體要前傾,秀娘的腰間到臀部繃的很緊,露出漂亮的身體線條……李福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道:“秀娘妹子,待俺來幫你提水。”他手就待要向秀娘身后伸過去,秀娘卻提了桶水上來,將桶一掄,大半桶水倒在了李福身上,將他的衣袍濕了大半截。“賤婢可惡。”李福變了嘴臉,怒斥道:“若不是想要納你,現(xiàn)在就告訴俺爹,打了你板子再逐出去。”秀娘的兩股柳葉眉逐漸豎起來,顯是一時怒極。她雖是成了親,方十九歲,眉目清秀,面容白皙,身形也是極佳,個頭快追的上原就不高的李福,哪怕是發(fā)怒時,也是有一股青春少女特有的氣息,幾可令人沉醉。李福又收了怒氣,笑嘻嘻的道:“俺生的是不咋樣,不算齊楚人物,可也看的過,又年歲相當(dāng),秀娘妹子你為何就不跟俺?你那癱子男人,還要他做甚?”秀娘不語,根本不愿與他說話,自顧蹲下坐在盆邊,開始漿洗衣物。“俺爹還是官莊提管,雖不是官,比那李奉常還厲害幾分,家產(chǎn)豐盈,你跟著俺定然不會受苦的。”“家產(chǎn)豐盈?”秀娘抿了抿嘴唇,譏嘲道:“是從主家那邊偷過來的吧?”李福臉色一變,說道:“林秀娘,你可不要胡說。”“各莊上誰不知道……”秀娘柳眉又再次豎起,接著她神色放平緩,說道:“再有十來天我就回家里去,這里的事和我不相關(guān),你也不要妄費心思,我是不會答應(yīng)的。”“這怕由不得你。”李福自覺無趣,丟下一句話后就訕訕離去。秀娘揉搓起衣袍來,秀麗的臉龐上滿是憂色。李福的父親李誠是徐子先父親徐應(yīng)賓任命的提舉勾管官莊事,官莊上的人都簡稱他為李提管,雖不似侯府奉常李儀那樣是舉人出身,又是朝廷吏部銓敘的侯府官員,正經(jīng)的八品官,卻是實權(quán)在握,在六個官莊上經(jīng)營二十多年,勢力大,手腕狠辣,人人均是怕他。侯府表面上一切如常,其實幾個官莊的隱形收入都落在李誠手里,徐應(yīng)賓在世時李誠還有些收斂,現(xiàn)在越發(fā)囂張,已經(jīng)成了主弱奴強之勢。更要緊之處是人們都在傳言,老侯爺任歧州防御使的時候是敗在歧山盜手里,而李誠明里暗里與歧山盜有勾連,這幾年不是沒有人要挑戰(zhàn)李誠,最終的結(jié)局不是被迫逃亡,背井離鄉(xiāng),就是突然失蹤,從此不見蹤跡。秀娘心煩意亂的洗著衣袍,她男人謝銓原本是個秀才,按說是門好親,但謝銓好賭好酒,生生把自己喝癱了,過門前秀娘卻是不知此事,她父親貪圖謝家的錢財,幾乎是將她給賣了。頭一回結(jié)親也是如此,夫家是娶她回去沖喜,那個男人身患肺疾,瘦的跟鬼一般,咳的直不起腰來,過門后連行房的力氣也沒有,十天不到就死了。經(jīng)此事后秀娘就算成了寡婦,夫家倒是好說話,將她放回了家,不到一年,父親就又將他賣給了謝秀才家,進門之后才知道是個癱子……秀娘抿了抿嘴,她已經(jīng)認命,自己的命苦,攤上這般的父母,與她相同遭遇的人也是不少,不止她一個。況且父親也未將她賣入勾欄,這已經(jīng)算是很有良心了。她的心都死了,謝銓不能人道,每天在床上使勁擰她,她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都是謝銓擰出來的痕跡。謝銓每天還要喝酒,雖是秀才有免役和免稅的土地,原本應(yīng)足夠生活,秀娘也不怕苦,地里的活計她也能做……但有一些錢,謝銓就叫她拿去買酒,不買,就是辱罵不休,直到掐她擰她……后來秀娘才明白,謝銓出這一筆錢,就是要一個婦人來發(fā)泄,同時也是雇了一個長工,保母,仆婦。此次侯府點役,謝銓原本是秀才不必服役,但謝銓酒后無德,惹了不少亂子,加上不能參加縣學(xué)考試,功名在兩月前被革除。這一下勞役俱都壓上頭來,日子更加艱難,秀娘被人指點后將謝家田土入了南安侯府名下,成了隱戶,輪到侯府服役時,只能托了人照顧謝銓,自己到侯府來做事。侯府中的活計倒是不重,只是那李福常來瘋言瘋語,現(xiàn)在越發(fā)過份,其余的仆婦也是多般排擠……秀娘對男子的調(diào)戲和婦人的排擠早就適應(yīng)了,她生的很美,身姿窈窕,膚色如玉,在沒有保養(yǎng)品的時代這就叫麗質(zhì)天生。但她在猶豫,要不要將今天的事告訴世子?世子很喜歡她,秀娘能感覺得到,她對世子也很有好感,世子的眼神中也有男人特有的那種光彩,秀娘知道。但世子更多的是一種尊重和欣賞,從來沒有對她毛手毛腳過……世子的胸膛寬廣,身形高大,相貌堂堂,關(guān)鍵是世子做的事秀娘不懂,但秀娘知道世子是個有毅力的男子漢,每日堅持練箭,讀書,寫字……這般的人,莊戶人出身的秀娘可是頭一次見到。世子永遠都是笑呵呵的,說話的聲調(diào)也很柔和……秀娘每天要給世子洗幾身衣袍,都是被汗水濡濕透了的,有人說世子的壞話,說他是無知紈绔,秀娘是絕然不信。現(xiàn)在秀娘顧忌的就是李誠父子卻不是自己能惹的起的強梁人物,若將事情捅出去,世子卻不信她的,就沒有了轉(zhuǎn)圓的余地,李誠父子非得報復(fù)不可……李誠父子都是色中餓鬼,常強娶莊戶中漂亮齊楚的女子為妾,父子輪流上陣,穢不可聞,此事流傳鄉(xiāng)里,當(dāng)是不假,父子二人玩膩了就將妾侍賣到福州府里的勾欄里去,算算帳納妾的錢一點也不虧。若落到這樣的下場,秀娘寧愿死。新書剛開局,希望能得到讀者朋友們的支持,多謝大家。一定會用心寫,簽約的書,不會太監(jiān)基本不會斷更,追起來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