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去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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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將大量的海盜帶出來,喝令在原地跪下,接著拿橫刀或障刀砍掉或割掉他們的首級。 南安侯已經(jīng)下令了,年在十六以上的海盜,一律殺無赦。 這些群盜,在海上將良善水手,商人綁起來扔下海喂鯊魚時,笑成一團,對受害人毫無憐憫之情。 他們在岸上搶掠,殺害老人,婦人,兒童,毫無憐憫,也不曾愧疚過,今日被殺,也是真正的罪有應(yīng)得。 天黑之后,再也沒有群聚在一起的海盜了。 最后的圓陣是被箭矢生生射跨的,府軍越過的尸體堆成小山一般,鮮血還在沽沽而流,幾乎每個死人身上都插滿箭矢,最后調(diào)集了過千善射民壯,不停的自外圍往里射箭,不顧海盜的求饒與哀告,一直到再也無人站立時才停止。 到最后,幾千民壯打著火把,在四野追趕那些狼狽奔逃,四處躲藏的群盜,民壯和府軍沿著十幾里的海岸線拉開,不少想趁著半夜逃奔向大海的海盜被趕回去了,或是被當(dāng)場射殺。 起更前后,火兵和民壯們向前方送清水和食物,很多府軍將士從早晨列陣,中午廝殺,一直到天黑之后,體能幾近透支,只是大敵尚未肅清,勉力在支撐而已。 很多人的嘴唇都干裂了口子,整個嘴唇上布滿了血紋,張嘴說話都很困難,有一些被替換下來的將士緩緩持矟而行,目光游離,簡直象是在戰(zhàn)場上游離的孤魂野鬼,很難叫人相信這是一群打敗了數(shù)倍強敵,在生死大戰(zhàn)中活下來的忠勇將士。 到清水和熱食送上,很多人坐在地上吃喝,開始時簡直味同嚼蠟,毫無滋味,后來府軍們的眼中逐漸有了生氣,有人開始盤腿坐著,低聲談笑起來。 方廣十余里的地方,侯府大將們用一萬多民壯配合府軍封鎖和搜捕,府軍輪流退下來休息,到子夜過后,搜捕暫停,將士們只是封鎖海岸線,同時騎兵配合長壘,封鎖入內(nèi)的道路,以防有大量海盜潛入民居,逃到畿內(nèi),或潛入山中,造成日后搜捕困難,曠日持久。 下半夜時,長壘處突然有數(shù)百身影撲過來,一邊沖一邊吶喊,聲勢極大。 但民壯和騎營早就有準備,宿值之人根本未睡,不會被驚,更不會慌亂。當(dāng)下燈火大熾,無數(shù)火把點亮后,那些撲過來的群盜猶如飛蛾撲火,自尋滅亡,勁矢射了兩輪后,伏尸滿地,剩下的群盜如潮水般的退走了。 天明之后,人們陸續(xù)都醒了,由于輪值警備,每隔半個時辰就換一次班,幾乎沒有人能睡好,到天明時醒來,穿著鎧甲或武袍的人們并不感覺清涼,早晨的天氣除了海風(fēng)吹拂時感覺一絲涼爽,若吹不到,便還是感覺悶熱,天氣不好,半空中陰云密布,看起來一場暴雨將至了。 這時很多人才突然醒悟過來,原來昨天就和海盜打過了,并且戰(zhàn)勝了對方!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很多人醒悟過來之后,身上的汗水濕、濡也不覺得難過了,透支了精力體能的府軍,一下子就變的神采奕奕。 這時人們才又聞到強烈的血腥氣,由于死人太多,雖然有海風(fēng)吹拂,在花溪的出??谶@里仍然彌漫著強烈的血腥味,鮮血流淌到這里的每一寸土地,強烈的血腥氣猶如實質(zhì),簡直是要從人們的鼻子里鉆到腦袋深處。 而放眼看去,從長壘到海邊,到處都是姿態(tài)各異的尸體。甚至海水里都有尸體漂浮,他們可能是游到半途體能不支死掉的海盜,這些弄潮兒死在海水里,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很有可能是慌亂下海,不及除鞋脫袍,原本就在戰(zhàn)場上消耗了一定的精力,然后慌亂下海,衣袍濕透后影響體能,因此斃命在海中,說冤枉,也不冤枉,此輩在海上不知道造孽多少,真是天道好還。 大量的浮尸引來了鯊魚群,在海面上竟逐,一時間海水盡赤,令人望之心驚。 海灘至長壘,倉房,工廠等各處都有尸體,也有一些僥幸未死的群盜,在天明后已經(jīng)知道無法奔逃至海邊,也無力或無心在島上潛藏,他們?nèi)宄扇海缧惺遰ou般行走著,很快被府軍喝令跪下,束手就擒。 徐子先昨晚之后一直在大旗之下,入夜行后,他提起的精神xiele下去,身體頓感不適。 這很正常,大病初愈就消耗了大量體能,昨天沖陣數(shù)次,他刀殺三人,身上征袍亦染血,到晚上不適時,諸將慌亂,林紹宗和金抱一,吳畏三,高時來等人跪坐在徐子先身邊,眾人幫他除袍卸甲,以免身體高熱,秦東陽和葛家兄弟等人主持戰(zhàn)場,金抱一親自打了一桶清水,眾人在長壘下替徐子先擦抹身體。 徐子先當(dāng)時笑道:“我曾想過要侍女美姬替我洗浴,卻沒有想過,一群滿臉胡須,胳膊比美姬腰還粗的壯漢,渾身浴血,卻在這里服侍我洗浴,簡直等若惡夢了?!?/br> 眾將俱笑,但感覺徐子先身體疲軟,笑了一陣后又停止了。 后來王心源被一隊騎兵打著火把帶過來,把脈之后,王心源道:“無妨,就是透支了一些體力,現(xiàn)在不能煎藥,服一顆溫補的丸劑,好生休息就可以了?!?/br> 其實徐子先若不勉強上陣,那么再養(yǎng)兩三天也就徹底痊愈了,現(xiàn)在這樣,恐怕要再過十來天才能徹底康復(fù),但此時大勝之余,人們眼眉處都有欣喜和放松之意,王心源也不是蠢人,也就不說這些殺風(fēng)景的話了。 現(xiàn)在王心源聲名蓋過陳長年,已經(jīng)被島上之人視為神醫(yī)。 武人雖然不懼生死,無視刀斫矟刺,但總是還希望能被神醫(yī)救治,免死于陣上。況且各人都有家小,總會有被醫(yī)者救治的那一天,所以眾人對王心源這般的神醫(yī)都很敬重,當(dāng)下唯唯諾諾,有人趕緊搭了一個帳篷,安頓好了,請徐子先入內(nèi)休息。 王心源雖說叫徐子先好生休養(yǎng),但他哪能睡的著? 此役至關(guān)要緊,可以說東藩在短期內(nèi)都無大敵了,甚至可以說,下一步就是要考慮在大變之前的進取了。 兩大海盜王者敗亡,此后除非蒲行風(fēng)親至,不然的話康天祈都不足懼,此戰(zhàn)足以證明府軍的戰(zhàn)力,足可威懾一時。 就算是蒲行風(fēng),也得考慮以自己一人之力,是否能真的打下東藩了。 此戰(zhàn)過后,最少三年之內(nèi)不會有外來的勢力考慮以武力征服東藩了,而三年之后,蓄滿力量的東藩足以對外攻伐,就算是蒲行風(fēng),又何懼之有? 此役的意義,大過當(dāng)年的江灘一役和石橋之役,完是一種本質(zhì)上的蛻變。從此之后,不僅不懼海盜,亦不需懼朝廷了! 大魏朝廷,中樞現(xiàn)在就是以最基本的威望在延續(xù)維系,而花溪一役打完,東藩對朝廷盡了守土之責(zé),南安侯府當(dāng)為首功,若朝廷針對南安侯府,人心向背,必定不在朝廷一邊。若朝廷想以武力威脅,其水師力量尚不及南安侯府,如何攻伐? 可以說,徐子先從重生至此,一直活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現(xiàn)在終于不復(fù)恐懼。 這是徐子先的一個心魔,數(shù)個靈魂早就合而為一,唯有此事一直揮之不去,不可以用惡夢來形容,而此時此刻,哪怕是子夜時聽到海盜如狼嚎般的叫喊聲,亦不能叫徐子先為之動容。 在輾轉(zhuǎn)了很短時間后,原本在外披甲侍立的林紹宗原本害怕君侯會睡不好,豈料子夜過后,帳內(nèi)就鼾聲大作,鼾聲竟是一夜未停。 至天明時,秦東陽,葛存忠等人來復(fù)命,在十余里的地方搜羅了大約兩三千人左右的海盜殘余,已經(jīng)看管起來,海邊海水里的浮尸也不少,而海盜的戰(zhàn)艦,不僅未往前,反而又退后了一些。 除了大約有三四千人左右浮海游水逃走,昨天上岸的海盜有兩萬五六千人左右,現(xiàn)在俘虜不到三千人,其余的兩萬多人當(dāng)然不可能死了,整個海灘上定然有不少漏網(wǎng)之魚,此外也會有不少海盜往內(nèi)陸逃竄了。 徐子先穿著月白色的圓領(lǐng)窄袖武袍,腰間連帶也未系,臉色略嫌蒼白,這是多天未出房門的原故。 但他已經(jīng)虬髯滿面,一時也沒空去剃,原本徐子先胡須并不茂密,宗室中也沒有人留須的,而徐子先此時,已經(jīng)儼然于武人無二了。 諸將雖然悍勇殺敵,但對著病體未愈的南安侯,卻是凜然生畏,眾人夜間都沒有卸甲,此時按著刀半跪在徐子先身前,軍中無跪禮,只是眾人不可俯視徐子先說話,又不好盤腿而坐,加上南安侯威儀日重,所以下意識便是如此。 “著左輔李公安排民壯擇地挖大坑,將海盜尸體盡速埋藏?!毙熳酉瘸烈髌?,說道:“不可耽擱,以防瘟疫。著府軍將士將重傷諸盜斫首,死去群盜亦斫首,在鹽場附近擇地鞏京觀,以為來者之警。投降諸盜,年十六以上,從盜未滿半年者,先行關(guān)押,待將來令其服苦役贖罪。年十六以上,從盜一年或以上者,皆斫首。年十六以下者,關(guān)押,將來服役贖罪。著騎營將士并民壯,并第二軍的體府軍將士,沿海灘展開,往內(nèi)搜索,百里乃止。此后再有漏網(wǎng)諸盜,以騎營,警備士兜剿便可以了?!?/br> 如此安排,當(dāng)然十足妥當(dāng),而現(xiàn)在被俘的近三千人,還有最少漏網(wǎng)在逃的幾千人,一瞬間命運就已經(jīng)決定了。 南安侯對海盜態(tài)度異常嚴厲,幾乎不將這些人當(dāng)成正常的人類看,而魏人律令中,對海盜也幾乎是如此,沒有什么寬恕的可能。 這些人都是窮兇極惡,特別是來自暹羅,安南,呂宋,或南洋諸國的盜賊,由于盜首是顏奇這類人,他們殺人毫無顧忌,上岸殺戮,在海上殺掉整船的人,這樣的人,被斫首就是律令森嚴,天道好還,有什么好猶豫的。 在場諸將俱是點頭應(yīng)諾,也有人可能會覺得殺戮太慘,而且島上人丁并不充足,但轉(zhuǎn)念一想,此輩除了關(guān)押強行服役外,難道還能融入到移民群體當(dāng)中不成?留下他們,只會使人心惶惶,這些人都是享樂慣了的,真的叫他們扛起鋤頭早起晚歸,怕是還不如一刀斫首痛快呢。 當(dāng)下眾將轟然應(yīng)諾,而昨天大戰(zhàn),第一軍出力最多,第二軍打的要輕松些,由第二軍配合民壯,也是最適合不過,可見南安侯在陣中策馬殺敵時,亦在觀察戰(zhàn)場情形,就算在病中也是神明不滅,智識高明,眾人一念及此,心情便是更加放松的多了。 等李儀,傅謙,孔和,方少群等人趕到的時候,徐子先已經(jīng)在帳外悠然踱步了,他吃了早飯,正在消食,神態(tài)悠然之至。 而海灘上,俘虜們已經(jīng)被盤問過了,只有百余多少年和從盜未滿半年的被拉到一邊,正在號哭慶幸,群盜互相指摘,也無可隱瞞,剩下的兩千多人被府軍幾千人分別拉開,一都府軍斬數(shù)百群盜,另外的府軍持長矟按橫刀戒備,群盜昨天已經(jīng)被殺破了膽,一天一夜打下來,嘴唇干裂,饑渴欲死,渾身脫力,已經(jīng)疲憊不堪,根本興不起抵抗的念頭了。 在海盜被一排排殺頭時,民壯們響起轟然叫好之聲,閩地沿海居民,沒有不恨海盜的存在,特別是府軍和移民中有很多漳州人,對海盜更是切齒痛恨,在府軍將士切下人頭時,沿岸很多民壯俱是看到了,并沒有人同情或是感覺殺戮太慘,只贏得了一陣陣的叫好聲。 諸多文官吏員亦并不覺得有何不妥,只有方少群是西北諸路人,他們和北虜西羌打了多年,彼此間割人頭太多了,倒是方少群知道西北諸路一直覺得南人文弱,現(xiàn)在他才隱隱感覺,此前北方和西路諸路的人,怕是小瞧了南人的強悍和堅韌。 北人悍勇,但不能持久,南人看似文弱,一旦有了組織,卻是更強的兇悍善斗,比如浙人或閩人,甚至是廣南西路的人,還有荊湖人,這些人都是晉時和唐時五胡亂華和戰(zhàn)亂時移居南方,都是整個宗族幾百幾千人持械南下,沿途不僅要對付北方的雜胡追兵,還要面對當(dāng)?shù)氐囊娜撕屯林宦放G斬棘南下,結(jié)寨自保,自成宗族,論起堅韌善戰(zhàn),實不在北人之下。 “此戰(zhàn)過后,當(dāng)以力造船。”方少群看著海上,敵艦一時并未走,海面上幾百艘船亂成一團,也不知道在做何打算,他沉聲道:“此次交戰(zhàn),府軍精悍,騎兵驍勇,便是民壯也可圈可點。府軍大勝,斬首當(dāng)過兩萬級,實乃大魏對海盜的第一大勝,君侯必將名震天下,成為眾人矚目的南方海上重鎮(zhèn)。而名不符實者,就是我軍水師太過孱弱,戰(zhàn)艦才二十余艘,實難當(dāng)大用。而如此大戰(zhàn),水師未得與敵交手,也是一大缺憾,要趕緊補上?!?/br> 徐子先連連點頭,贊道:“鳳岐心思靈動,已經(jīng)將我所思考慮在內(nèi)了?!?/br> 傅謙見徐子先拿眼看自己,連忙道:“還有甲胄,匠作司將力以赴,盡快給軍將士都裝配上扎甲和板甲,還有拉絲機,若能成功,人人一領(lǐng)鎖甲在短期內(nèi)是能做到的。” 鎖甲其實是比綿甲要好,就算綿甲鑲嵌鐵葉,防護力也就是和鎖甲相差不多,但鎖甲要拉絲成環(huán)再鑲嵌起來,比起鍛打加鐵葉的綿甲費時費工,價格也貴很多。但鎖甲防護力不差,又很輕便,是弩手和弓手貼身穿著的最好防護了,綿甲防護和鎖甲相差不多,然而綿甲要比鎖甲重一倍還多,此役受傷甚至戰(zhàn)死的將士,怕是多半沒有鎧甲防身的,傅謙此說,也正對徐子先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