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血色海洋
顏奇率三百余人,已經至海盜軍陣的前列,在前方有十余個千人多的陣列,由于被箭雨覆蓋,已經混亂不堪。 顏奇并不畏懼,他的戰甲是精光四射的鐵甲,并且有鐵盔和盾牌,根本不畏懼魏人的弓箭。眼前戰場的情形,倒是令他暴燥和憤怒。魏人軍陣凌迫而來,并用弓箭殺傷海盜,這給顏奇一種感覺,眼前的魏軍根本未曾將他放在眼里,也未曾將數倍之敵的海盜們放在眼里。這種感覺,令縱橫七海多年,殺人無數的顏奇感覺顏面盡失,他內心嗜血的戰勝了些微的膽怯和猶豫,無論如何,海盜軍陣厚集,兩翼已經向魏軍的左右兩側更前方包過去,魏軍射手開始專注平射那些包圍到側翼的海盜,但弓手人數少,兩側的海盜各有好幾千人,一輪殺傷可能就幾十人,威脅并不算大。 在顏奇張著兇目觀察的時候,有個精瘦的海盜跑過來,半跪在顏奇面前道:“我家大王詢問顏大王,是否頓步與敵中路僵持,右翼將士助守中路,左翼大軍斜插敵后,成兩面包圍之狀來打?” 中路突破,左路防騎兵,這是事前定好的方略,很明顯是劉旦看到中路有些混亂,是以擔心中路會頂不住壓力,更不要說向前突擊,因此劉旦有些擔憂,便提出中路以防為主,待左翼兜過去,兩邊合力,包圍抄掠,這樣更容易獲得勝。 “和他說,不要再來煩我。”顏奇臉上滿是暴戾之色,眼中也布滿血絲,他對劉旦派的人說道:“正面破敵,叫他防好騎兵突襲。” “是,小人即刻去。” 來送信的是劉旦的心腹,但這心腹也不敢保證顏奇會不會一怒之下斬殺自己。據說顏奇在晚間飲酒時除了仆役,侍女和歌妓外,尚要侍衛保護,這些人被挑中之后都會與家人決別,因為顏奇每飲醉必殺人,卻是不一定殺誰,有時殺姬妾,有時殺仆役,有時也會殺侍衛。 這樣的暴戾殘殺之主,誰能不懼,劉旦派來的人,幾乎是屁滾尿流的離開。 兩軍鋒線在此時終于聚集到一處,海盜們在猶豫,對方的鋒尖人數不多,沒有想象中刀矛長矟相交的場面,而海盜的陣列是幾百上千人混在一處,前排倒是部以刀矛長斧為主,后排則什么樣的兵器均有,每陣之間相隔幾步或十幾步,眾人在此時互相踩踏擁擠,不愿主動向前,幾千雙腳在地面踩來踏去,將鮮血踩入泥土,塵土踩踏飄揚,整個戰場都彌漫在黃霧之中。 而在群盜身后二里多外是眾多的建鞏物形成的碼頭,大海平靜如舊,蔚藍的海水在正午的陽光下散發著光澤,整個大海猶如藍色的玉石,清澈,透明,而充滿著平和之感。在不遠處陸地上的人們,卻是在做著殊死的搏殺。 在最后時刻,所有的鋒銳之士沒有絲毫畏怯和猶豫,盧文洛是第一批沖入前方的將士之一,與他沖鋒敵陣時的時間相同,不同的小型的三角鋒線幾乎是同一時期一起沖殺了進去。 所有的銳士俱是持盾蕩開前方的群盜,長對方的長矛鐵槍長刀都蕩開去,然后吶喊發聲,將橫刀劈斬過去。 被蕩開防線的群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前,雖然魏軍擺出了攻擊的陣列,但是他們也是真的沒有想到,眼前的魏軍居然就真的沒有遲疑,沒有反顧,沒有停滯,雖然腳步略緩,看來也是要等候陣列更加齊整,待所有魏軍將士調整好步伐之后,當先之甲士,以一往無前,奮不顧身之姿,悍然就蕩入了諸盜陣中! 鮮血噴曬了盧文洛一臉,他的橫刀下劈,斬中了一個海盜的臉龐,直接將對方整張臉都劈斬了開來。 在慘嚎聲中,那個海盜倒了下去,另外幾支槍矛同時刺向上盧文洛,他的身形卻極為靈動,腳步移動,同時繼續用盾牌格擋,用多層牛皮和鹿皮蒙住,用精工打造的盾牌防護力不在鐵甲之下,但正面被戳刺多下,還是會有被刺破的風險,所以盧文洛并不是將盾牌死死擋住,而是不停的揮蕩。 相對南洋群盜,盧文洛可謂身形長大,他肩膀寬闊,腰身卻很細,大腿粗實而小腿又稍細,這是長期鍛體練力,又每天長跑鍛煉出來的身形,在突入海盜群中的時候,他的刀盾不停的轉動,不停的殺傷敵人,同時盡量護住自己,不使自己被如林般的刀矛所傷。 在盧文洛破開一個小口子的同時,無數鋒銳之士,包括不少府軍中的百戰老兵亦是同樣如此,整個海盜中陣的陣線上,大大小小的陣列同時被南安府軍的鋒線所擊穿了。 在盧文洛身后是三名長矟手,其后又是五人,七人,九人,十一人的矟手,大半的矟手都被集中到鋒線上了,在側翼的一些小陣列中,則安排著刀牌手和弓手,大半的刀牌手仍在鋒線之前,少量的刀牌手被安排保護側翼的弓手。 盧文洛等人打崩一點之后,迅速就有矟手跟隨而上,南安侯府的訓練向來是以長矟為核心。若防御,長矟手是陣列正中的活動堡壘,長矟陣在,則大陣安然無事,長矟不在,則陣勢不復存。 而在進攻時,長矟手亦是鋒線的真正主力,他們手持著三米多長的鋒銳長矟,矟尖與長矛類似,但矟體稍長,兩側開刃,又有些類似長槍槍頭,長矟以戳刺為主,也可以揮,掄,在類制的長矟之前,那些海盜所用的雜質武器,駁雜不堪,使用的方式亦與真正的軍人用矟之法相差太遠,在盧文洛等突前甲兵的身后,傳來不停的慘叫聲,矟尖起伏不停,不停的戳刺或掄揮殺傷敵人,更大的空隙被打開了。 副營官李樸是葛存忠的老部下,鼓山盜的老人之一,現在任第二營下的營副統制,其身量高大,身高超過魏尺的五尺八寸,也就是一米八五左右,在閩人中是罕見的高大身材,其滿臉虬髯,并未戴鐵面具,臉上已經噴滿了血污,其身上甲葉,亦是掛著縷縷血rou,衣甲已經被鮮血染紅。 其年在三十五六左右,為盜十多年,見多了生死搏殺,哪怕身邊刀矛如林,他亦十分冷靜,左手持盾,右手卻是持著夾馬棒,這種、馬棒十分沉重,重達十二三斤,制式兵器卻沒有這般沉重的存在,而李樸單手揮動卻是毫無困難,他頭戴鐵盔,身披多重鐵甲,有時候有海盜揮刀斬來,他略讓一讓,任由對方的刀斬在鐵甲之上,劃出長長的火星,并不能破甲而入。而反手一棒打過去,卻是能將任何對手的頭顱打凹限進去,腦槳迸裂,嚇的四周的人肝膽俱喪。 更多的精兵銳卒,帶隊的武官,俱是如鋒線之前的甲兵一樣,蜂擁而入,拼力殺傷敵人,由于戰線鋒銳,府軍將士突前的速度極快,幾乎無有海盜能是當面之敵。 秦東陽在第一營銳陣之前,他身后的甲兵都是一時之選,就算如此,諸將亦是將他放在稍微靠后的位置,不使這個統兵大將在第一輪就殺入敵陣。 然而看到諸多將士奮勇沖殺,特別是那些在頭排第一的甲兵,個個身被敵血,有好多個已經看不出衣袍甲胄原本的顏色,只看到一個個血人般的甲兵在繼續揮擊向前,將對方松散的陣列打出了極多的缺口,更多的矟手沿著銳士打開的缺口繼續前行,亦有銳士陣亡,被多名海盜同時襲殺,有個銳士便是被多支長槍刺中,長槍從鎧甲的縫隙中穿透過去,或是刺穿頓項,那個銳士頓時就該氣絕了,但居然屹立不倒,穩穩的站在原處,其后的甲兵都繞過他,別的海盜看到如見天神一般,只由著那個渾身浴血的銳士穩穩的站在原地,四周是伏尸遍地,鮮血橫流。 這是相當壯觀和壯烈的景像,南安府軍象是世間最為鋒利的錐子,一下子就刺破了敵人的防御,在宣布進軍的同時,頃刻之間,鼓聲激昂,無數面紅旗招展揮舞,將士們奮勇向前,一浪接著一浪的拼力往前攻擊,敵人的陣列瞬間被打穿了,整個天地之間仿佛都變色了,戰場上黃色的塵土都象是被灰色的府軍狂潮給壓制住了,隨著數千將士奔騰而下,那些鐵制的兜鍪,鎧甲,兵器,象是陽光下反射的湖面,發出波光閃閃連綿不絕的光芒。這光芒無比耀眼,也無比強大,此情此景,令人感覺山河變色,天地顫栗,連那往常叫人感覺天地偉大的茫茫大海,在此時此刻都變得無關緊要了。 而看到府軍沖擊之態,看到將士一往無回的沖向敵陣,看到那屹立不到的浴血將士,看到繼續向前,奮勇殺敵的府軍將士們,天地之間,又有什么軍陣能夠橫亙于前,擋住府軍將擊的攻擊呢? 海盜們越來越難于抵抗了,對面的人確實是少,但他們的兵力雖然是府軍的好幾倍,卻根本沒有擺開象樣的陣列,而且他們的兵力相當的分散,被拉扯的太長。 在海邊上岸,并沒有建立營寨,亦無需考慮后勤,只想著一陣破敵,海盜們根本沒有后續抵抗的能力和應對不利戰局的想法。 在前方的陣列被陸續打穿之后,府軍將士如雪崩之時的烈日,將眼前之敵炙烤的無處躲藏,只能紛紛融化逃避,正面之敵開始紛紛避讓,逃竄,灰色的府軍在雜色的海盜群中形成了顯明的顏色,強行融入,并且越來越擴大了追擊的范圍。 在最危急的關頭,顏奇并未后退,他兇悍無比,此時被殺的兇性上來,看到一隊隊的海盜躲避,逃奔,大量的陣列被打穿,雖然有很多海盜還是相當悍勇,他們不是烏合之眾,很多海盜武藝高明,在和府軍的對抗中并不吃虧,但他們虧在幾乎總是在單打獨斗,一個高壯海盜揮用兩只短斧,身手異常的矯健敏捷,但前排一名銳士用盾牌架住他,后頭三個矟手刺頭,胸腹和兩腿,這個海盜根本閃避不及,頓時就被長矟透體而過,發出了駭人的慘嚎聲。 顏奇見狀大怒,他左手持盾,右手持彎刀,開始大踏步的向前而行。 三百余穿扎甲的海盜,亦在陣中推向前方,有擋路的海盜,便是一刀斬殺。 顏奇和他的部下一邊向前,一邊厲聲喝令所有的在一旁的海盜不得退卻,繼續跟隨,向前沖殺。 這三百余人帶動著四周的兩三千人,聚集成了一個厚實的陣式,開始向著府軍的前鋒迎擊而來。 “取投矛。”看到有大量銀光燦然的海盜出現,葛存忠立刻下令投矛準備,這明顯是海盜中的精銳,此戰的決勝點,應該就在此時。 葛存忠領第二軍偏于府軍的左側,他原本的陣列在第二排中間位置,前排的一個隊官戰死后,第二排的左側第一人便立刻上前補位,站在了第一排第一人的位置上去。 這個位置毫無疑問是相當的危險,這也是銳陣戰法的特殊之處,侵略如火,攻擊極為犀利,開戰才兩刻鐘不到,已經洞穿了海盜的多道防線。 要知道這些海盜的個人武藝并不算弱,甚至是相當的強悍,他們拼力反擊,銳兵死傷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這樣的戰法卻不能停止,前方一人死,后方一兵補上,再后方依次類似,始終會保持著鋒銳強大的攻擊力。 此戰陣前方倒,后方補,前后則以五重為限。 若后方將士連續向前補上五重而不能最終獲勝,打潰敵陣,則戰事必敗無余,也就沒有必要考慮五重陣后敵陣不破該怎么辦的事情了。 這就是一往無前的沖鋒之陣,在敵人出動甲兵之時,也不能叫南安侯府的府軍們稍微停滯一下沖鋒的腳步。 府軍的陣列始終未亂,一人前,三人后,五人再后,一隊,一都,一營,直至軍,六千余人是大三角,其中又有無數個小三角。 無數銳士在前,矟手在后,每后牌必有后補銳士,前人亡,后人必將補上,無有人猶豫,亦不會有人后退回顧。 在知道南安侯也到陣中的時候,整個軍陣的士氣已經被鼓舞上來了,將士們一直在向前沖殺,在刀槍從林之中浴血向前。 在看到敵人精銳盡出時,葛存忠厲聲下令,命所有將士以投槍遏敵。 投槍之術,府軍早已習之,陣前突破,弓手很難一直跟隨,這也是弓兵不足之處,防護不力,rou搏之術不足,若攜長矟大刀,則難攜長弓插袋,若披重甲,則難以挽弓施力,所以一般弓手著輕甲,帶胡人用的那種小刀,很難自保,聊以做心理安慰罷了。 此時便是如此,銳陣兩翼的弓手并不能直接與箭頭前鋒一直向前,逐漸落后,開始射箭擾亂海盜兩翼。 而前鋒遇敵,便要依賴投矛對敵了。 每兵皆在身后帶投矛數支,一聲令下時,對面的顏奇已經部部趕至,其部下陣列亦很森嚴,特別奇異之處并不是身上磨出銀光的扎甲,而是人人均持有的天方長劍和彎刀。 天方人擅長用駝駝騎兵,北虜興盛時曾經破天方諸國,一直攻入巴格達等地,天方國勢嚴重受挫。 但天方敗而不亡,主要是其地方炎熱,北虜騎兵是從高原苦寒之處下來的,不管人和馬均畏懼酷暑,而駝駱騎兵則耐旱,在干旱的,千里無人的沙漠中如履平地,雙方交戰,北虜尚未戰已經先輸一籌。 及戰時,天方人騎駝駱或天方馬呼嘯而至,彪悍絕倫,除了騎射之法不強于蒙古騎士外,騎術,戰法,鎧甲,俱不在蒙古騎兵之下。 而地利,馬,駝駱,鎧甲,甚至天方人優于蒙古人。 當時的天方騎士,用長矛等長兵器少,其弓箭亦不見長,所長者就是用天方劍,騎兵沖殺時,依靠鎧甲和鋒銳無比的天方劍對敵,居然屢次擊敗蒙古騎兵,終獲勝利,不僅將蒙古人驅離天方境內,更越蔥嶺前行,從黑山口等多處地方越境而入漢時西域,占了大片盆地和南方的沙漠綠洲區域,將原本羌人,回鶻人,吐蕃人,白蘭人俱歸化了天方教,成立葉爾羌汗國,亦就是與大魏相峙多年的西羌。其與莫臥爾,帖木爾諸國,皆成天方屬國,經過挫折之后,反是因禍得福,因為極劇膨脹中的北虜在大魏這邊失敗,失去了對幅員萬里疆域的掌控,反是叫天方人跟在后頭撿了便宜。 顏奇手中的彎刀,是近幾十年來天方騎兵所用彎刀,是其奴隸騎兵擅用的騎刀,這種奴隸騎兵從小就被養育在一起,會走路時就接受最為嚴格的戰技和騎術教育,他們的刀也是最高明的工匠用最好的鋼鍛打而成,就算是蒲行風的身份也只能給顏奇幾十把而已。 三百余人的扎甲軍,用幾十柄鋼制彎刀,二百多把天方直劍,擁眾向前,顏奇走在隊列正中,群盜相隨于兩側,眾多人開始再次吼叫和吶喊,試圖將被府軍打落的士氣再度鼓舞起來。 與此同時,劉旦率部在左側加快了行軍的速度,中路糾纏交戰,海盜陣列擺開的很廣,盡可以用左右兩邊的軍陣包住魏人的側翼,從三面一起攻打,魏人的軍陣雖然犀利,但對左右翼缺乏保護,只要兜轉過來,勝利便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