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燈塔
徐子先這兩天一直在低燒,沒有高燒那么兇險,但一樣叫人相當的難受。 骨頭酸疼,頭疼欲裂,越是成年人發燒就越是叫人難過,小孩子發燒照樣可以嬉戲玩鬧,似乎影響不大,除非是高燒。而成年人就算是低燒也會很難受。 這兩天徐子先一直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管,什么也不去想。 世界萬物仿佛都和他沒有了關系,不管是打仗,還有別的什么,都再也提不起他的興趣了。 其實他內心明白,可能是肝功能受了影響,還是別的什么,不過既然這個時代的醫療水平就是這樣,他有什么辦法? 想到自己可能是創業中途死于瘟疫的穿越者或重生者,徐子先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大笑一場? 外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似乎是有人進了里屋。 徐子先勉強抬了下眼,看到是有醫官進來,似乎手中還捧著藥方。 幾個醫生都是面色凝重,陳長年率先一揖行禮,其余幾人俱是跟上行禮。 “怎么了?”雖然在低燒,徐子先卻沒有失掉開玩笑的能力,當下笑著道“莫非是我要不治了?” 陳長年肅容道“一會下官出去可是要把這話告訴二小姐……” “別別,我知道錯了。”病人拿自己開玩笑原本算是有勇氣的表現,不過徐子先可不指望能得到小妹的贊賞,必定會被狠狠的罵上一通,現在島上夠格罵他的人,可不就是小妹一個。 秀娘身份是如夫人,資格上來說最多夠耍耍小性子,何況她性格溫婉,向來對徐子先百依百順,倒是不必擔心她發脾氣。 “南安鎮那邊尋來了一個擅長大方脈的名醫,也說對時疫頗為精通。他開了方子,我們研究過了,別的還好,只是以石膏為藥引,我等未曾嘗試過,我們不敢作主,這個醫生卻是頗為自信,究竟如何辦,李公,孔大人,傅大人,秦大人他們也不敢作主,只能請君侯自己來決斷了。” “他是不是真的精通大方脈?” “是的,不是那種游醫或騙子。”陳長年知道徐子先的意思,很多所謂名醫是吹噓出來的,有一些所謂名醫,還不如走街串巷的游醫,懸鈴下鄉的游醫好歹要有一些真本事,不然很容易被鄉民狠狠揍上一頓。 陳長年又補充道“這人叫王心源,建州人,被楊大府推舉,不愿給出入官門,所以避到建州,這事叫王越知道了,請他去建州府衙,他不愿意,王越直接下了海捕文書。這事,若不是我們留在南安的府軍和商團的團練配合,怕是根本救不下人出來。” 徐子先對此事倒是很感興趣,待知道了商團團練的表現之后,笑道“好,當初在南安鎮留了一手棋,現在算是開花結果了。” 陳長年對這些軍政大事不太了解,也不是很感興趣,當下只是唯唯諾諾了幾聲。 “用藥吧。”徐子先精神不是很好,說了一會話已經沒有什么精力再說下去,他道“既然這人是耕讀傳家,還是生員,顯然治病只是副業,這般隨意都有了不小的名聲,可見是個有真本事的。醫者,就是根據病人的情形來斟酌,既然你們說我可能要反復很久,現在的情形容不得我纏綿病榻,就用他的方子,現在就去熬藥來吃。” “好,我等立刻去辦。” 其實陳長年等人也傾向于用王心源的藥方,畢竟除了藥引有些疑惑外,方劑上別的內容看起來還算正常。 …… 盧文洛,周懷勇,張仲德,林鳳山等人回島之后,立刻感覺到了氣氛的不正常。 并不是因為有外敵,而是軍心士氣不振,甚至相當沮喪,這種情形,在南安團練也好,還是后來的南安府軍之中,幾乎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們從港口區一路急行至軍營報道,一路上看到很多執矟警備的府軍將士,也看到在官道兩側十余里地方構筑工事的民壯。 人很多,民壯陸續隨百姓疏散了一大批,畢竟各個安置點也需要民壯來保護。 土著們可不是善男信女,島上現在的情形也使得上下文武失了自信,民壯們 被派往疏散點的也委實是不少。 就算如此,軍堡,壕溝,鹿角,箭樓,長壘,拒馬,各種防御設施一應俱,還是有兩萬余人的民壯分列在十余里的防御陣線之前,另外還有兩千余人的警備士,穿著黑色武袍,挎刀,背負弓箭,在南北兩堡最緊要之處防御。 不管是民壯,或是警備士,又或是府軍將士,從臉上都是看的出來他們充滿了緊張神色。 到這個時候,眾人才感覺到,大戰將至,而島上根本沒有做好準備。 并不是說軍隊武備不修,民壯數量不足,防御設施沒有備好。 而是心理上,所有人還接受不了將與幾萬人的海盜大打出手的準備。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人們已經十余天未見君侯,這才是心理壓力被放大的最主要的原因。 盧文洛等人已經看到無數沉默著的將士,他們在暮色將臨時抵達海灘,太陽即將落到海平線之下,整個大海仿佛被染成了紅色,在岸邊,在平地,在高處的官道上,到處都是背負弓箭,手持長矟,或是按著橫刀走動著的軍人的身體剪影。 他們沉默著,看到一群剛下船的府軍也沒有展現出太多的熱情,甚至有幾個人小聲議論,認為盧文洛在這種當口趕回來簡直是腦子壞了。 這樣的士氣低落,這樣的話語,盧文洛在南安府軍中真是聞所未聞。 張仲德,周懷勇,林鳳山等人也是一樣的感覺,眾人先是瞠目結舌,接著都是有些憤怒。 “現在才知道君侯對俺們有多重要。”盧文洛感慨一句,接著道“俺們帶回來的王先生應該已經到侯府了,現在只能巴望著他能將君侯看好。” “大伙后悔了嗎?”盧文洛掉轉過頭,看著眾人道“若是俺們在家里休假,怕是就不會看到眼前這事,落不到這樣的境地里頭。” “俺不后悔。”張仲德道“俺前前后后給家里拿了幾十貫錢,現在東藩這樣,死了未必有撫恤,可是俺也得對的起這么多錢……若是死了有撫恤就更好。” 周懷勇說道“若留在家中,不能與同袍生死與共,此后縱再活幾十年,每天都感覺自己是個孬種,有甚意思?和仲德一樣,俺的錢也拿在家里,沒有當府軍前,一年也落不下一兩貫錢,現在拿了幾十貫在家里,縱是沒有撫恤金亦值了,若留在南安或谷口,水口,累死累活,被人喝斥打罵,一年落下三四貫錢,值甚么?現在俺留在家里的,好歹夠俺以前十年賺的,盡夠了。” 周懷勇的話引發眾人的贊同,盧文洛罵道“那些狗、娘養的,一個個死了爹一樣垂頭喪氣,就不想想若是打輸了,咱們失了眼前一切,活下來還有什么勁頭?老子以前是當轎夫的,每天要跑十幾二十里地,是抬著那些豬跑。肩膀磨破了,鉆心的疼,腳底板都的血rou模糊,那些豬還嫌太慢,在轎子里跺著腳叫再快些。一個月能落兩三貫錢,交了稅,買了鹽,糧,油,還能剩下幾個?他娘的,想給爹娘買斤把rou吃,都得想前想后。當初在團練里,衣食便包了,還替俺供養爹娘,又不要交稅,月餉發多少就落多少,天天有rou吃。打那時起,俺就想,君侯這么對俺們,俺們這性命就算是君侯的啦。不管你們咋想的,俺是絕不后悔。” 盧文洛說話時并未放低聲音,站在一大群府軍將士面前吼叫,他說話越來越大聲,唾沫橫飛,形態不雅,但并沒有人笑他,開始時是府軍們在聽,后來隊官們都圍著在聽,又有幾個哨官來聽,最后一個肩膀上扛著銀星的武官也在一旁凝神細聽。 很多人臉上露出慚愧的神色,盧文洛說完之后,這些人都站在一旁,久久不肯散去。 盧文洛等人趕去找自己的上官銷假歸隊,在半道上,一向精明的林鳳山道“各人放心,俺們府軍是君侯一手捏出來的,君侯不管在不在軍中,各人的心思其實是一樣的,看好了吧,俺們準能把海盜給按翻了,叫他們這一輩子都不敢再來東藩!” 眾人無不點頭,盧文洛開始也覺振奮,但越向北行,看到的還是士氣不振的府軍將士,他心中的疑慮難消,這般士氣的府軍,真的能擊敗數倍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