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風急
不遠處的上寨之中,方少群與李儀,孔和,傅謙,陳佐才,陳道堅等人亦是立于上寨營門前良久。 夜晚風急,春寒猶在,不少人身上冰冷,心頭卻是火熱。 經營了一個月之久,逐漸使人們的關注點放在徐子先爭權奪利和南安水營上,而忽略了這么多精銳武卒齊聚岐州的真實用意。 這是李代桃僵之計,徐子先壓根就沒有考慮過等水營成型再動用。 正如趙王,蒲壽高,包括林斗耀和陳于泰等人論斷的結果一樣,水營最少得半年訓練,半年海上實際演練,一年時間才能初步形成戰斗力。 要想和陳于泰這樣的積年的海盜在海上較量,就算南安團練的練兵之法遠遠超過海盜的隨性,沒有一年半到兩年的時間,徐子先也沒有什么把握。 不提輿論的壓力,徐子先自己也忍受不了陳于泰在福建路再橫行兩年。 況且還有陳于泰隨時可能被招安的壓力。 若此人被招安,還有什么借口與他動手?徐應賓的仇,千萬百姓的仇恨,那么多無辜死難者的性命,那么多鮮血,那么多的火光和哭喊,就這么算了? 這萬萬算不得。 水面上不行,當然就只能按徐應賓當然的思量,翻越岐山,直搗黃龍! 因為已經十余年未有人嘗試過,當年徐應賓也是以失敗告終,所以徐子先估算,能想到南安團練再度翻越岐山的人,萬中無一。 最少,趙王,蒲壽高,陳于泰他們想不到,這就夠了。 這個謀劃,是徐子先與方少群多次打磨,商議,最終逐漸形成了完整的計劃,從換人,造聲勢,故意在輿論上被動,重視水營,展開東藩移民一整套的動作,包括在岐州先晾著董瑞祥和李星五兩人,造成聲勢,挑開矛盾,做出爭奪權力的假像……當然這也是必須所為之事,舊廂軍不堪用,再怎么整編訓練,不堪用就是不堪用。 這等大事,三千新武卒已經訓練近兩個月,仍然是不堪用。 只能是調來全部的舊武卒,經過大半年的訓練,若干次實戰,此后訓練不停,體能,技藝,膽略,都已經達到頂峰的舊武卒,才能當此任! 徐子先認為,當年自己父親的謀劃相當出色,甚至潛伏,偷越,都是沒有任何問題,也是盡量調了一些敢戰的廂軍,還配合了少量的禁軍,務必要一戰滅陳于泰,最終的失敗,并不是謀劃有問題,而是在于事機不秘,xiele機密,陳于泰伏兵于半山,官兵倉促之間不及反應,一經接戰就崩潰慘敗。 其次是后勤乏力,為了保密三千余官兵在上寨前方的山麓里潛伏了一天一夜,期間食水俱斷,將士不滿,士氣跌到谷底。 后來追究后勤官員的責任,又有何意義? 而最重要的,還是沒有靠的住的,能約束部曲的武官,也沒有象樣的,一手帶出來的精銳敢死的部下。 要三千余兵全部是徐應賓一手帶出來的禁軍精銳,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又如何?遇到伏兵又如何? 說來說去,還是自己底子不夠硬實,乃至有慘敗的結果。 此次出擊,早前連南安團練的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知情人只有李儀,孔和,秦東陽,劉益等寥寥數人。 后來諸人知道以后,卻都是恨不得參與其中,此戰的意義重大,拔除陳于泰這顆釘子,南安水營可以獲得一個相當大的活動空間,東藩的安全可以得到保障,航道平安,對外的貿易規模可以擴大,可以說對南安團練來說,石橋之戰是發端,江灘之戰是奮起,而岐州一戰,則是化龍飛天的一戰。 此戰若勝,整盤棋俱是活了過來,最少對有齊王支持,和安撫使司又改善了關系的徐子先來說,此戰的意義,真是要多大就有多大。 不論是現實的好處,還是為父報仇的執念,此戰俱是無比重要。 李儀臉上顯露出若有若無的擔憂之色,方少群見了,微笑道:“李公不必擔憂,南安侯已經多次率部出戰,京師一戰更是險之又險,可謂是在鋼絲繩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若眼下之戰,雖然也是要緊,論險惡卻是不及京師之事,無須太過擔心。” 李儀勉強一笑,說道:“話雖如此,卻不免不憂心哪。” 方少群微笑道:“君侯除了京師弄險,我看他到現在的諸多大事,多半都是圖謀別人,謀定而后動,落在他算中的人,難有掙脫的機會,陳于泰,蒲壽高,皆是如此。以我在南安團練所見,老武卒們早在兩三個月前就加多了攀爬的訓練,豈不就是為了今日?一件事做下來,看似靈光一閃,運氣到了,驟然就成了。其實更好的辦法是積累,在決斷之后,發動之前,一直不停的做各種準備,準備的越多,看似運氣之來無可阻擋,實則是準備得當,則氣運自然加身。 所有覺得運道不佳,行事不順的人,其實無非都是下的功夫不深,或是礙于天賦和眼界,無法獲得期盼的結果那樣。 經過方少群一番解決,李儀面色沉靜下來,久久之后才道:“當初謀劃翻歧山攻陳于泰,在于跟隨在老侯爺身邊,也是計較良久,現在看來,當初我們的謀劃還是太淺薄,特別是侯爺為人方正,堅持要將各種計劃上報大都督府,得到首肯之后才動手……” 言下不無遺憾,亦是有更多的欣慰。 以徐子先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其實已經遠在當初的徐應賓之上,論根基之深厚,也是遠在徐應賓之上。 徐應賓一敗之后就是一蹶不振,無法再試,而徐子先就算今晚輸了,只要性命不失,終歸是能靠南安的基業,一而再,再而三。 一念至此,李儀也是展顏一笑,說道:“果然還是我擔心太過,諸君,屋外風寒,不如我們到演武廳去,備一桌酒菜,準備等著前方送回來好消息。” “正有此意。”方少群舉舉手中的酒壺,笑道:“本人無有他好,唯好杯中之物耳。” 眾人無不微笑,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各人也是明白了方少群孤身一人,別無所托,對錢財,土地,名譽,各種人之所欲的東西都無有太多的希翼和要求,惟有一身智計謀略恐無用武之地,而徐子先給了此人一個發揮的舞臺,所為之事又與將來大局有關,方少群已經放棄了回京師和北方再尋覓新主的打算,一門心思留在福建路助徐子先一臂之力。 此次戰事的計劃,便是方少群與徐子先兩人合力而為之,到目前為止,所行俱是精妙和老辣,若光是徐子先一人,怕是總會有破綻流露出來。 得此人相助,哪怕是固執如孔和也是感覺替徐子先慶幸,君侯得此人相助,不亞于當年的先主遇武侯! “諸君請。” 李儀微笑延伸,孔和與傅謙等人隨之而入,突然間,陳道堅回頭一看,說道:“似有喊殺聲,發動了?” 方少群默算時間,說道:“爬的快的選鋒是到了山腳,估計已經在沖擊對方哨樓,除去防御木柵,方便大隊列陣向前……是到時間了。” “但愿陳于泰不要第一時間選擇逃走。” “不會逃。”方少群斷然道:“以其經歷,性格,還有半夜倉促開船的風險,此人俱不會選擇出逃,而是會選與君侯所率之部血拼一場。” “那便好。”李儀重重一點頭,說道:“只要此人不在此時上船逃走,今晚便是他殞命之期。” “也不一定。”方少群含笑道:“最好的結果就是拿捕住此人,送往福州,等著被明正典刑!” “那是最好不過。”傅謙在一旁接口道:“不知道有多少福建路的百姓,恨不得生剝其皮,生啖其rou。” …… 晚間縱酒狂歡,大碗酒,大塊rou,然后御兩女才休息,對陳于泰這種年過四十的中年人來說,哪怕是常年為盜,不停習武,打熬身體,這樣的生活節奏還是有些不能承受。 在半夜時,他突然從床上驚醒,一陣陣若隱若無的聲響傳了過來,在耳邊震蕩著。 “是什么人在外吵鬧?”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況,陳于泰沒來由的一陣心慌,當下先找衣袍披上,殺緊腰帶,掛上障刀,才沉聲向外喝問。 “大當家。”陳于泰的親衛頭目一頭撞進來,大聲道:“北邊柵墻那里,似有喊叫廝殺聲響!” “他娘的,上當了!” 到這時候,陳于泰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排擠異已,等候水營,這些都是徐子先放的煙幕彈! 真正的原因,就是如上一代南安侯徐應賓那樣,擇精銳將士,翻越險峻的岐山,從陸路來攻! “有沒有看到翻過來多少人?” “回大當家,沒有。”親衛頭目說道:“羅四當家和幾位當家已經起身,派了人過去哨探去了。” 柵墻距離海盜的生活區大約三里路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