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放榜
再談及兵法,說起徐子先的策問奏疏,姚平忠和種紀二人,都是極為贊賞,對徐子先自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不是身在禁軍前線的將士,不會明白沒有優勢騎兵的痛苦。 不管是哨探偵察,還是架梁通信傳令,隨時都有被敵騎截斷的危險。 姚,種兩家都是在二百多年與西羌對敵的前線,西羌的遠攔子最擅長截擊傳信輕騎,或是截擊糧道,而魏軍以步兵為主,實在很難做出反制。 重騎兵,其實一直是前線將領的共識,但在大魏文官把持并且做的稀爛的馬政之下,沒有戰馬的軍隊自然也談不上騎兵的建設,二百多年下來,魏軍其實也沒有幾個優秀的騎兵將領了。 有人在樓上高聲道:“南安侯的論馬政札子,各位看過沒有?” “京西周報已經全文刊登了。” “看過了,確實是好奏疏。” “前后詳細,分析的也是合理,也有解決的辦法,算不得紙上談兵。” “我以為南安侯只是一莽夫,殺人越貨的宗室強梁之輩,現在看來,也算是允文允武,是個罕見的人才。” “就是不知道天子怎么批復?” “這還要多想?天子怕是巴不得南安侯立刻回福建去,馬政成不成,天子倒不是很放在心里。” “這倒也是,馬政敗壞超過百年,多少人想收拾殘局,最終都是慘敗收場。” “如果真的能將此事做好,南安侯此一功就足夠封王,且世襲罔替。” “儲君大位又不是不配,也是文宗血脈,近支宗室。” “喝了酒就胡說八道……慎言,慎言。” 下面七嘴八舌,又將話題扯開了去,鬧哄哄的聽不清再說什么。 徐行偉用贊賞的眼光看著徐子先,這位小兄弟,此前武勇之名聲動天下,孝行孝思聞名鄉里,而再有一策問,一扎子,軍國大政不落人后的形象也會深入人心,這些東西,可是千金難易。國亂思良將,真的到大魏需要做出決擇的時候,怕是會有不少人想起徐子先來了。 “第十一盞,五珍膾,螃蟹清羹。” “上插食,炒白腰子,炙肚仁,潤雞,潤兔,炙炊餅,炙rou春餅。” 待插食,也就是以rou食,烤餅之類的小食上來,人們都有些疲憊,也沒有多少胃口,插食是烤制的rou類,香氣四溢,有人隨意撿上幾塊,略嘗一嘗味道也就丟開了。 十幾盞的酒宴都是最上等的宴席,富貴人家也是等閑難辦,成套的餐具都是用上等的金杯,銀盆,或是汝窯出產的上等精細瓷器,一套瓷器都得價值百貫,精美的菜式,上等的好酒,配上五光十色的餐具,這一席當然是最上等的享受。 就算如此,當報更人走過,敲響五更的梆子,遠方的鐘樓傳來報時聲時,人們的心思也是顯然都不在酒宴上了。 “俺是定然中的。”姚平忠大大咧咧的道:“俺此前最擔心的是策問,后來寫下來完篇,詞氣通順,俺心里有數,這一科多半中了。” 種紀輕笑道:“惟誠在家里,沒少被伯父拿棍子教訓。” “俺一拿筆就犯困。”姚平忠恨恨的道:“若不是武科有策問這一考,俺十五歲就能當武進士了。” 眾人都是笑將起來,很多將門子弟都是有一樣的通病。 此時的將軍子弟,大約是和漢時的良家子差不多,五六歲大就上馬練騎術,同時學弓術,然后練力氣,學刀矟搏擊之法。 到十幾歲時,已經是身強體壯,弓馬嫻熟,要是純粹的考武藝,怕是這些將門子弟早就得高中了。 “出榜了,出榜了。”遠方傳來報喜人雜沓的腳步聲,這邊的酒樓和沿街的館舍都是有無數人頭涌動著。 三千多舉子,文武俱有,加上帶的書僮仆役之類,再有與大考相關的人等,歷來三年一次的進士試是牽動天下人心,也是京師最為轟動的大事件。 這一次雖是被兵變的事沖淡了不少,但仍然是眾所矚目的第一等的大事。 “明達你看。”徐行偉在京師居住了一陣子,對京師風俗也是相當了解了,指了指街道上提著燈籠行走的人群,笑著道:“那是在等著榜單下來,預備榜下捉婿的強盜。” 徐子先這才注意到,確實是有三五人或七八人一股的人群,提著燈籠各自在旅舍或酒樓外等候著。 “燕你要小心了。”徐行偉拿魏翼取笑道:“你生的可不是一般的俊美,要是叫人看到了,現在捉了去晚上就拜堂,你心里有什么打算都得落空。” 魏翼怒道:“那都是事前就說好了的,哪有人真的胡亂抓女婿的。” 姚平忠摩拳擦掌的道:“要是有人來捉俺就好了,俺將計就計,以假作真。” “你這廝要作死不成。”種紀笑罵起來:“回頭到家里我就告訴四姐去。” 姚平忠未過門的媳婦是種紀的四姐,西北將門這樣的聯姻實在太過常見,姚家和種家是最頂尖的兩個將門,彼此也是聯姻超過百年了。 姚平忠嘿嘿一樂:“俺只是說笑。” 眾人隨意說笑著,也是略微掩飾一下緊張的情緒。 大魏的武進士和文進士一樣難得,只要到手就最少能做到五品武職。 僧多粥少,將門世家的子弟固然能積功積勞,最終也能保舉,或是蔭封得到品官,但終究還是沒有得到武進士之后的官職來的硬氣和重要。 朝廷任用大將,也是優先以武學子弟和武進士為先,一般的積勞升上來的武將,五品就算是到頂點,武進士來說,則廂都指揮也大有可期。 各將門家族子弟眾多,當然是優先推出那些得到認可,能力有目共睹的佳子弟,還有什么比武進士更有說服力? 一直磊落大方的種紀也是盯著街面上的動靜看,姚平忠也安靜了下來,徐行偉和魏翼臉上都有明顯的緊張之色。 適才還吵鬧的很的樓下也安靜了下來,很多人都是靜靜目睹著眼前的一切。 “一榜可能終身。”方少群站在徐子先身邊,輕聲道:“光是以科舉決定人的能力高下,實在是無可奈何的辦法。” “也是現在能做的最為合理,最為公平的辦法。”徐子先想要做改變的事情很多,惟有科舉他不會更改。 學問就是學問,同樣的文章,他做的比你好,你就得服氣。 科舉制度絕對是中央集權制度下最好的制度,相對的平等,相對的公平。 世家大族的子弟能接受更多的訊息,更好的教育,考中進士的機會也更大。但寒門子弟中的聰明人一樣能突破自身的藩籬,沖破重重阻礙,成為這個龐大帝國的統治階層中的一份子。 “陳介二甲第十一名,王原二甲七十四名,李明經,三甲第一百五十一名……” 樓下傳來轟然叫好聲,被稱為農呆子的陳介陳人中果然學問相當的扎實,也是樓下諸多舉子之中考試成績最高的一位。 在各人亂哄哄的道喜聲中,幾個已經確定名次的新科進士都是飽滿喜意的回復。 道喜聲中,陸續又有報榜人敲鑼過來,各家舉子在何處下榻,今夜又在何處,這些專門報喜的人早就打聽的清清楚楚。 并且也是有多家報喜人重復前來,反正新科進士是被天大的喜事沖昏頭腦,沒有人在這個時候介意被多報幾回喜,當然都是一律開發賞錢,皆大歡喜。 “文進士二甲第三十一名,福建路福州魏翼魏大人。” 一迭聲的報喜聲傳來,也有人登上樓梯的聲響,魏翼的臉色瞬間變成血紅色,再又變得慘白。 不是寒窗十幾年熬出來的人,很難體會魏翼現在的心境。 似悲似喜,如在夢中。 “燕兄穩住了。”徐子先迎上前去,開發了報喜人的賞錢,轉頭對魏翼笑道:“以燕你的才學家世,中了很正常,不中才是奇怪的事。” “雖然如此,還是喜出望外。”魏翼坦誠的道:“說實在的,剛剛差點兒高興的手舞足蹈。” “人之常情。”種紀在一旁道:“人同此心,燕兄也是性情中人。” 姚平忠道:“若俺中了,定要跳起來慶賀。” 文進士的榜單也是很快頒布的差不多了,這時天光大亮,整個宮城皇城都充斥著新科進士和仆役們的身影,報喜人則接連不停的奔走于途,當然也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那些捉婿的人倒是都不見了,不知道是放棄了,還是已經把剛剛登科的新科進士給成功的捉了回去。 鑼聲不停,往常定會被阻止的行為,在今天也算是行而無忌,就算是在深宮之中的天子也不會阻止這種三年一次的喧鬧。 終于開始報武進士的名錄,姚平忠頗為不服,憑甚的武要在文后,但眾人都沒有搭腔,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有心思說什么閑話了。 街面上的鑼聲此起彼伏,因為要等著接榜,這里的酒樓棧幾乎都是被舉子們站滿了,這也是今晚這桌酒宴這么昂貴的原因所在,要是平時,這一頓酒席百貫也足夠了,昨夜到今晚,要定下來就是要花費幾倍的價格,也是愿打愿挨,酒樓雖然要的貴,但只要能掏出錢來的舉子們,多半還是會選擇這里等候麗正門外傳來的最新的消息。 鑼聲終于逐漸傳過來,這也是叫面色緊張的眾人神色間更加的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