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正事
當時閩省赴京,主要的陸路線路當然是跟著驛站線走,經過建州出仙霞關,入衢州,沿兩浙路至長江,渡江過后沿運河線走,如此一路北上,如果是塘馬急報,都是在驛站換馬,每天走四百里左右,正好十天功夫可至。如果是四百里加急,一天可以走六七百里,一般都是兩府下的最緊急的軍令才這么走,五六天功夫,可以從京師到福州。北上的商旅官員,一般都是坐海船北上,沿陸路走的不多,最多也就是到兩浙,江南會沿陸路走,但一路上江河很多,都是陸路走一段,再換成水船。 越州,明州,衢州,處州,直到杭州,嘉州,蘇州,潤州,江陵,這一路江河水網縱橫,商旅帶貨,基本上都是福州至浙西山區是走陸路,其余的行程多半是在兩浙路和江南東路雇傭船只,買貨賣貨,都是這般走法。 浙西,荊湖北路,荊湖南路的商人也會到福州,泉州這邊來做買賣,基本上是把本地的特產從陸路帶過來,順著閩江或連江到福州,泉州等地,做的是對外貿易的大買賣才值得這么跑。 這也是谷口,水口和南安一帶地理條件重要的原因所在,外路前來,本路外出,這些地方都是水路和陸路的必經之途。 徐子先北上,倒不是太緊急,自然是不必沿著驛站策馬狂奔的趕路。 坐海船北上,一般二十天左右抵達,比陸路的日行四百里也就多十天時間,并不算太拖延,在費用上,那就省的太多。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徐子先此行帶的部屬很多,陸路上走太引人矚目,不是好的選擇,另外海船北上,多帶的人手和水手一起水cao船之術,就算武官不能成為水手,但最少要懂行,這樣將來才有資格在海上爭戰。 南海水營,在徐子先眼里是重中之重,很多優秀的武官都會調入水營,水營最少要立兩個營,先在江上cao練,慢慢到沿海地方行船訓練,直到澎湖,東藩。 這個打算一說出來,陳正賓和陳篤中都是了然了,陳篤中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岐山盜不除,海上五盜不除,明達你始終不能心安。” 陳篤中心道,一般的團練使,打了江灘一戰后,安心守備地方就是,或是多招陸營兵沿岸防守,海上五盜再強,也不太可能集結大軍來攻福州,岐山盜不過兩千人,團練應該不懼于陳于泰。 而徐子先卻是銳意進取,從現在的表現來看,怕是岐山盜不去南安,南安團練反而有攻打岐山的打算。 最少是把水營建成,沿江至海的封鎖,如果能做到,岐山盜也就不敗自敗了。 陳正賓也是理解了這一層,拱手笑道“明達還真是銳意進取,愚兄佩服。可惜愚兄在澎湖幫不上什么忙,倒是有一些積年的老水手,可供明達挑選,如果水營要人,可以到澎湖來,愚兄推薦一些真正的好手給明達。” “那可真是感激之至,承情之至!”徐子先站起身來,畢恭畢敬的向陳正賓長揖一禮。 水手在福建實在太容易找了,這個地方只有東閩福州平原區有大片的耕地,其余地方的土地都相當零散,多山多水近海,大量的百姓是在海里討生活,東洋和西洋各國,移民過去的大魏百姓,也是以福建路的百姓為最多,二百多年間最少有過百萬人移居,現在連早期移民帶繁衍出來的,海外的漢人已經有數百萬人之多,在不少地方成了多數族群,連國家都成立了。 但水手易得,真正的老手,好手,還是相對稀少。 就象是大魏人有幾個不會種田的,但同樣的田畝,會種的產量比不會種的要多出三四成,這就是各人的本事。 老資格的水手,很可能跑過海外,在海上最少十幾年時間,幾個老水手敢cao控小哨船從晉江到澎湖和東藩,在后人看來可能是送死的行為,但這種事在福建路太常見了,這些老水手可以在遇到強風后在海上漂幾天也不怕,這種本事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陳正賓說的好手,肯定是這種檔次的強手,如果水營一成立,能有高水準的水手加入其中,可謂事半功倍了。 “都是為了福建路的百姓,我等為官一方,理應為百姓考慮。”陳正賓還了一揖,笑著道“今天也是真的沒有想到,明達找我們居然是真的要談公事。” 徐子先笑道“請期禮成后我就沒空再上門,要預備出海北上的事……” 陳正賓立刻道“一會我下去就派人去澎湖,找一些老水手來給明達使,北上行程不要耽擱了,等明達回來,一切都迥然不同,這是大事,不要耽擱了。” 徐子先現在的勛階是勛位昭武將軍,官職是五品團練使。 從官職和職守來說都遠在林斗耀之下。 如果襲爵成功,徐子先最少能夠與林斗耀分庭抗禮,在官場上的職份也不會相差太遠。 “我想明達請我過來,應該不是一直旁聽?”林篤中笑著道“不知道找我這個東藩防御使,上寨指揮,有什么吩咐?” “九叔言重。”徐子先揖了一揖,說道“我就是想打聽一下,東藩那邊的田畝情形如何,百姓是散居,沒有官府管制,日常生計,治安,文教,這些事,是怎么處置的?” “明達是做大文章的人……”陳篤中道“這些事,說實話我都不是很放在心上。不過既然你問了,好歹能答一答。東藩東部俱是綿延不斷的群山,密林不絕,群山不斷,人蹤難至。只有少數的土人生蕃居于其中,大大小小有幾十個部落,十來萬人總是有的。朝廷早年也想剿滅,但生蕃各部往群山中一躲,咱們大軍卻沒有辦法深處,補給,瘴氣,瘟疫,俱是大軍死敵。少量人馬進去,生蕃擅長弓箭射術,躲起來不斷襲擾,就算是披鐵甲的禁軍也不堪其擾。后來,朝廷干脆就在西部沿岸,東藩西南地方幾個有河流出海的水源地,建立了十余個大小不一的軍寨,護住咱們的屯民就行了。這些軍寨,駐軍不到兩千人,統一由我這個上寨指揮防御使來管,主要也是要防范海盜在東藩落足,不僅其順利補食補水,同時支應我朝廷水師,收容海難客商,保護從澎湖流落過來的大魏漁民,大約就這些事,說實在的,我在那里,悶的要死。” 徐子先坐在陳篤中對面,很沉穩的聽著對方介紹,陳正賓臉上流露出同情之色,這個九叔少而聰慧,就是太過頑皮,所以文事不行,只能習武,考中武進士后,憑著陳家的關系倒也是扶搖直上,只是在東藩防御使這種中層往高層過度的職位上已經好多年,看現在的情形,只要林斗耀在,韓炳中在,還有趙王在,陳篤中也就只能繼續留在東藩,不要想調任或是升遷。 徐子先至此也若有所悟,怪不得陳家和自己結親也是要考慮再三,這門親事一結,和齊王,徐子先一脈當然是結下姻親同盟的關系,同時也是得罪了趙王一脈,蒲家,還有安撫使林斗耀的勢力自然也是從中立到敵對,影響的可不是一兩人。 文官體系,陳家不懼任何敵手,武官體系自有規矩,制置使可以便宜行事,陳篤中要是不聽軍令,韓炳中這個制置使敢直接將陳篤中拿下,朝廷事后也只會默認。 畢竟武職官事權要統一,不能有太多掣肘,否則前線將帥無法帶兵。 “是我連累九叔。”徐子先只得再度起身,抱拳一禮。 “就算沒有明達。”陳篤中道“我年內也不要想挪動,這事不打緊……說回東藩的事,那邊的商貿也談不起來,島民有萬余人,就主要在東南沿海開荒種地,出產黃豆綠豆為主,和澎湖相似,沿海土地貧瘠,出產不多。另外就是和生蕃貿易鹿皮,沙金,量也不大,抽稅當然也抽不起來。明達去了就知道,那邊的光景,比福州這里差的遠了。我這個防御使的官衙,都是和這邊的窩棚差不多……” 陳正賓含笑搖頭,九叔叫苦不是一天,主要就是想辭官不做。 昌文侯府的人未必要做官,辭職回家閑居,照樣是有權有勢的縉紳,而且近支族人每年在公中分得的紅利不少,陳篤中自己也有商號買賣,回家之后不知道有多悠閑快活。 但族中長者公議,陳家可以少一兩個文官,武職官畢竟太少,在這種亂世將至的時候,掌握軍隊的重要性與日俱增。 這一次和徐子先的聯姻,其實很多昌文侯府的族人也是基于這樣的考慮。 不管怎樣,有宗室近支侯爵加兩千人不到的精銳武裝,其重要意義比一府知府還要緊的多。 陳篤中想辭官回家享福,族中幾次會議都駁回了他,只能叫陳篤中繼續在東藩捱苦,抱怨當然也是由得陳篤中去抱怨,他行輩高,但年不滿四十,多吃幾年苦又怎么了。 “我找九叔打聽,主要還是想試試看在東藩大規模種棉花……”徐子先解釋道“福州這里的地除了我自己的官莊外,幾乎都是有主之地。一買幾千上萬畝,乃至幾萬畝地,可能一兩年內財力允許,但我也不能這么做。糧食是地方安穩的基礎,固然咱們能從浙西和荊湖南路買糧,但依賴他人總歸不好,無根之木難以存活。而且動靜太大,容易引發不該有的麻煩……所以如果棉田能擴大,在東藩開辟棉田總是好的。我是想知道,民力夠不夠,水源,光照,這些允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