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江堤列陣
“這幫游俠兒打下手還不賴。收藏本站”李谷笑著評價道“這幫家伙,破壞之力了得。” 但徐子威和徐子文卻是沒有什么心思聽他說笑,兩個趙王府的貴公子已經顧不得說別的話了。 事實上李谷自己也很快沒有說話,他的眼神也被江灘上的軍隊所吸引了。 相比賊眾們混亂的喊叫聲,江邊的軍隊顯得沉默而凝重。 南安團練的徐字大旗是最顯眼的大旗,也是徐子先的將旗。十余米高的大旗被一個矮壯的旗手高高舉起,被江風吹的盡情招展開來。 一千五百余武卒在江邊擺開了一個碩大的橫陣,一個營居中靠后,兩個營居于左右,位置靠前。 中軍就是主陣,大旗之下,是穿著青色武官袍服,戴紅色鐵盔,手持障刀和盾牌的秦東陽,左側的一營,是同樣裝束,手持兩只短矛的葛家兄弟。 另一個營,則是手持兩柄障刀的劉益押在陣前。 所有的武卒,皆穿紅色短袍,戴笠帽,少量的武卒有鐵盔,多半是刀牌手,站在隊伍最前。 前排的武卒皆在紅袍外罩皮甲,由于價格昂貴,且民間數量稀少,只有不到二百人的武卒穿著皮甲,而且多半是半身甲,只能保護上半身,對腰部以下沒有防護。 江岸邊成了紅色的海洋,武卒們手中的刀槍在閃爍寒光,星星點點,時明時暗,似乎令人如在夢幻之中。 落日殘陽之下,江邊火光四起,賊眾們的呼嘯吶喊聲壓住的江水流淌的聲響,猶如加強的江風,也似鬼怪嘶鳴,在鎮上到處響起鑼聲,那應該是鋪兵,更夫們提醒百姓及早逃避。 但南安百姓又能往何處跑? 往福州府城的侯官縣的江邊也有喊殺聲和火光,西邊的水口和谷口也一樣混亂,往北方逃倒是一個辦法,但倉促之間,拖妻攜子在夜里逃命,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不容易下的決定。 在江邊的團練武卒們,一時間儼然成了定海神針。 看到武卒們在江邊列陣,并沒有放棄鎮子的意思,很多人都鎮定了下來。 林定一,張明亮等大商家都站在鎮口,他們的馬車已經套好了,各有都有護衛在身邊等候著,只要一聲令下,就會帶著主人往北邊奔逃。 繞道幾十里逃往南安縣城,大約也就安全了。 “一時半會怕還不礙事。”張明亮對林定一道“看樣子秦都尉還是舍不得江邊的港口碼頭,那可是幾千人花兩個月時間造出來的。” “也不一定是秦東陽。”林定一的臉色很難看,江邊的棧橋碼頭和倉儲區是各家湊錢修筑,花費已經超過十萬貫。 對福建路來說這也是一筆巨款,連大府楊世偉和知縣張天勝都過來觀摩過,畢竟這一片地方聚集了幾千人,治安,瘟疫,都是大問題。 看到碼頭工區井井有條,衛生保持極好,所有工人都吃的飽,穿的暖,楊世偉對徐子先和各大商家的觀感都是很好,連帶著對南安商會也贊譽有加。 這一片地方,要是被襲來的賊眾給毀了,不要說徐子先,連林定一等人也象是要吐血般的難受。 “然而多半白搭……”張明亮苦著臉道“一千五百武卒,未歷戰陣,只訓了四個月不到,武器一般,鐵甲不到十領,皮甲二百領,想和三千多近四千匪盜刀客交戰獲勝,除非是奇跡。” “但愿有奇跡。”林定一喃喃的道“現在奇跡還少?” …… 蒲壽臣坐在搖擺不定的福船之上,四周是涮涮流淌的江水,他沒怎么坐過這樣的小船,船身上人很多,叫蒲壽臣時不時的擔心會翻船,強烈的晃動感使他暈眩,感覺就更難受了。 身體雖然難受,精神倒是亢奮的很。 蒲家這一次出手,蒲壽高下定決心當然是最大的原因,其次就是蒲壽臣不遺余力的勸說家族中的長老。 南安團練象是一根釘子,深深插在蒲壽臣的心口深處,刺的他呼吸困難,夜不能眠。 不把徐子先和南安團練拔除掉,這根刺就會越來越粗,直到扎的蒲家人都受不了為止。 損失的錢財只是小事,失掉的面子才是大事。 除此之外,徐子先的坊布生意也威脅到了蒲家布匹生意的壟斷局面。 昌文侯府相當痛快的合作,已經顯現了福建本土商人想要與色目商人對抗的大局。 這種大局對蒲家當然不利,在此之前,福建路有限的坊織工廠,要么是蒲家直接自己開設,要么也是與蒲家合作。 棉花和生絲的貿易,蒲家更是壟斷了其中大半份額。 徐子先異軍突起,先是放了幾千單腳踏機到農戶,現在又在研制大型的畜力或水力坊機,一旦成功,徐子先在坊織業占的份額就會越來越大。 以雙方僵硬的關系來看,徐子先只會擴大與昌文侯府的合作關系,絕不可能與蒲家合作。 南安侯府還有開錢莊的打算,以徐子先的財力和人脈,主要是崇高的聲望,其開設的錢莊銀號等金融機構,會把蒲家打的節節敗退。 甚至在附近幾個鎮,生絲瓷器精鐵等生意買賣,徐子先都可以涉足,這也是宗室獲得實權后的慣例。 幾個鎮子的買賣對蒲家來說不算什么,但蒲家害怕影響到福建路,其家族生意,一半在福建,一半在江陵,在京師和其余幾個地方的分號只是象征意義更大一些。 畢竟從對外貿易和工商業來說,大魏天下,江陵為第一,其次就是福建。 蒲家也是擔心千里之堤,毀于蟻xue。 “他們居然敢在岸邊列陣?”蒲壽臣和徐子威一樣,也是被眼前的事給驚呆了。 這是萬萬沒想到的事。 軍營區和別院的情報蒲家早就有了,團練的營區和侯府別院都整修過,修筑了厚實高大的圍墻,如果固守待援,也不能說團練就沒有絲毫的機會。 但現在秦東陽卻是帶隊在江邊列陣,這就令蒲壽臣相當意外,甚至有些憤怒了。 “膽子好大。”蒲壽臣陰著臉,捶著船幫道“一會一定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四老爺也不能掉以輕心……”負責指揮這一場戰事的林鳳山,是蒲家牙將的頭目之一,四十余歲,曾經是大魏的營統制,在荊湖南路剿匪不利被免官罷職,差一點被問罪斬首。雖然得脫性命,家產財富一掃而空,蒲家有錢有勢,他就只能依附過來了。 林鳳山是正經的禁軍武官出身,眼光見解不是蒲壽臣這樣的人能比。他知道麾下人馬雖多,真正靠的住的就是蒲家潛藏在外的五百多牙將,多是悍勇無比的亡命之徒。而且經過林鳳山的整訓,軍伍戰陣之道好歹是入了門檻,其余的一千多江湖豪客,外路的土匪馬賊,雖然強悍,個人武藝可能也不錯,但指望這些人正面搏殺,聞鼓而進,鳴金而退,恐怕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至于一千多近兩千的混混無賴游俠兒,也就只能吶喊助威,搖動兵器充個人場,填刀頭怕都不夠格。 這一仗,如果對面的武卒如表現的那樣鎮定沉穩,未必能輕松拿下。 “林兄還是太高看敵手了……”蒲壽臣不以為然的道“我看他們也就是擺擺樣子……” 林鳳山面色凝重,說道“擺樣子也好,真的沉穩也罷,最少敵陣如磐石這是真的。” “那這一仗怎么打?” “人多當然是照人多的打法……”林鳳山微微一笑,說道“秦東陽我知道,有名的武學宗師,不過百人敵和萬人敵不是一回事,我算是他的前輩,這一次少不得要欺負他了。” “好,就看林兄的了。”蒲壽臣興奮的道“如果這一仗打贏了,林兄可以不必再繼續在外頭奔波,可以回蒲家任高職,俸祿優厚,我一定會向家主力薦。如果還想為武官,我會請求家主大兄出一筆巨資,替林兄洗清當年的冤枉,升官不敢說,恢復統制一職還有機會。” 林鳳山是有名的統制,當年前途不可限量,在兵部都曾經知照留名,如果能恢復統制一職,留在福建路,將來成為禁軍一軍都統制也不是沒有可能。 只是要洗涮戰敗之事,必須得朝中有御史先上奏,然后兵部復核,這一切的關卡要打通可不是易事,也就是蒲家這樣財雄勢大,而且在朝中有很深厚人脈的大商家才敢有這樣的承諾。 林鳳山精神一振,并不愿說太失自己身份的話,只是道“事在人為,我會盡力。” 蒲壽臣連連點頭,他今天沒有穿慣常的白袍,一身漢人衣束打扮,這當然是為了掩藏形跡。不過其白色皮膚,深目之下碩大的鷹鉤鼻相當顯眼,加上藍色眼眸和滿臉的絡腮胡須,當然還有身上的異味,實在也是太明顯了。 三百多艘大小船只急速向前,在林鳳山的指揮下,大量的船只開始分為三股,左翼百余只,右翼百余只,中陣也是百余只。 三翼彼此相連,很快進入蘆葦區域,再進入江灘淺水和淤泥區,當眾多匪盜趟著渾水進入干燥的堤岸區時,岸上高處的武卒團練陣中,隆隆的鼓聲也是響起來了。 眾多匪盜隨著大小船只前沖,發出陣陣怪叫,他們很快沖過蘆葦蕩,在火光映射之中,這幫賊眾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淺水灘上。 大片的人群先是成群的鉆過淺灘,出現在灌木和草地之上,然后越聚越多,很快大量船只幾乎都停在了淺水區,除了少數大船上的漿手留下之外,幾乎所有人都上了岸。 “三千六百到七百人左右。”葛存忠對身邊的葛存義道“人數正好是一倍。” 葛存義面露憂色,小聲道“如果一千五百人的團練都是我們老弟兄那樣,再來三千人我們也不怕。就怕……” “不會,不會。”葛存忠看似粗豪,其實精細的很,只是性格直率,眼里不揉沙子,但不代表他的粗豪之下就沒有精細的一面。 他擺了擺手,也是小聲道“世子練兵之法甚妙,俺一冷眼旁觀,武卒被調理的如臂使指,上下齊心,士氣也很高,賊眾犯境,是客軍。這些武卒保護的是自己家鄉和妻兒親友,是主軍。一邊士氣不低,一邊是虛氣,看罷,只要能頂住,咱們就能贏。” “最好是大勝。” “大勝也難……”葛存忠道“看樣子對面也有高人,中間是來假的,多半派雜魚來填刀頭,兩翼玩真的,一翼厚重,一翼輕捷。新兵最怕被包圍,一被圍住心就慌了,能頂住,打退敵人,這比啥都強,以后,再找回場子就是。” “嗯,我知會老弟兄,一會兒要穩住,不管別的營怎樣,我們信字營一定要穩若磐石。” “對嘍,一會不要貪功,守住了就是贏。”